《侯夫人揣著辭職信》第三十八章 英雄
第三十八章 英雄兩人回到客棧時剛好趕上晚飯,陸韶白將帶回來的燒雞丟給小七,自己隻留了一隻拎回房間去——賴叔果然給他跟岑永貞開了一間上房。
對此狀況早有預料的岑永貞情緒十分穩定。
在房間裡用了晚餐又簡單地洗漱過後,岑永貞叫識銀先回房間休息,自己坐到床邊兒開始查看此次探索進貨的進項——雖然之前就已經到貨,但在路上她沒顧上細看,隻匆匆掃了一眼,知道這次進的貨有些不同尋常。
新發現的地圖叫琉璃島,特產不算多,主要是幾種特色花苗跟品種特殊的牛,此外就是一些常規的魚類與大米瓷器,之所以說這次進貨不同尋常,是因為系統裡多出來兩樣東西:一百六十頭牛崽,跟五千尾活魚。
岑永貞還是第一次知道系統連活物都進的到,當然,這些活物不能在系統包裹裡存放時間太久,系統標注得很清楚,最多放四十天,一旦超過期限,貨物便會損毀消失。
“發什麽呆呢?”
陸韶白鋪完地鋪,回頭髮現岑永貞正兩眼直勾勾盯著床板不知魂遊何處,於是走到她身邊兒問。
“在看新買到的東西。”
岑永貞在探索意願上填寫下玉米,點擊開始探索後關掉系統界面,“蜀州的莊子地方大嗎?”
“還成吧。”
但陸韶白聽見了,還衝她笑了笑,“值得啊。”
陸韶白把布巾搭回臉盆架上,“七歲時我就跟著我爹上陣殺敵了。”
見岑永貞像是要睡了,陸韶白走回地鋪位置去開始做單臂俯臥撐,“我手裡的人嘴最嚴實,你放心就是。”
“你也是。”
“你爹他……是個英雄。”
關心著媽媽今天又做了什麽好吃的,或者今晚能不能跟弟弟搶到電視使用權?
“嗯,那樣最好。”
“驅除強虜、趕走佔據我國疆土的敵寇,百姓就可以休養生息安居樂業,再不必家破人亡,不必流離失所,我爹說過,每一滴流出去的血、每一條拚出去的命都是值得的。”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首發、域名、請記住
當年二十一歲的陸靜忠,一杆□□一腔熱血,率軍退敵八百裡、連複大梁十六城,自此一戰成名受封定國候,特準三代無功不降爵。
“是的,他是個英雄。”
“那麽小就打仗,你不害怕嗎?”
陸韶白傳來的聲音有些發悶。
陸韶白聲音微沉,“其實在戰場上待久了,就會覺得連死都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畢竟它每天都在發生,敵人,戰友,平民,每天都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在死去,一場戰爭打到最後,人都是麻木的。”
“牛,還有活魚。”
但岑永貞還是看到了他眼眶裡一閃而逝的濕意。
岑永貞忽然出聲問道,“陸韶白,你上過戰場嗎?”
用現在的話說,這就是典型的脫衣有肉、穿衣顯瘦,是在女性中很受歡迎的一個類型呢。
陸韶白活動著左肩,“莊子蓋在山裡,地方大是大,但平地沒有幾畝,你這次進的什麽東西,要在莊子裡養?”
“我是在戰場上長大的,你說呢?”
岑永貞把手墊到枕頭下面,前世常年伏案工作讓她的頸椎時常鬧妖,所以入睡時習慣用手來調整枕頭的高度幫助放松頸椎,這輩子雖然脖子沒病,但習慣改不掉。
岑永貞發散著思維。
“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怕是什麽,只知道不打仗就會死。”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她靜靜躺在那兒,看著陸韶白不斷重複著單一的複健動作,盡管他此刻穿得還算嚴實,但岑永貞腦海中無可遏製地回想起了山洞中的那兩夜,想起陸韶白肌肉結實又遍布舊傷的身材。
“打仗不是為了功名,也永遠不要為了功名去打仗——這句話我爹跟我說過很多次。”
陸韶白眨了眨眼,忽然抬手一揮打滅了蠟燭。
陸韶白複健運動還沒做完,聽著床那邊窸窣聲響便開口問道。
她七歲時在幹什麽?
坐在班裡學拚音生字加減乘除?
課間跟朋友們熱烈討論昨天看過的動畫片?
默然片刻,岑永貞在一室黑暗中緩緩道。
麻木地活著,麻木地戰鬥,最終麻木地死去。
“值得嗎?”
岑永貞這句問話聲音很輕,輕到她自己都不曉得是在問陸韶白還是問自己。
岑永貞盯著眼前的男人問。
七歲的她仿佛還活在童話裡,但七歲的陸韶白,已經拿起武器,跟父親一起上陣廝殺,每天徘徊在生死邊緣。
七歲就上戰場……難怪落下那一身大大小小的傷。
岑永貞側身躺下。
那是他此生最榮光的時候,但在陸韶白的記憶中,那個男人並未因這至高無上的榮譽而開心太久,他每日仍眉頭緊鎖,憂心著西疆戰事,牽念著被戰火所累的無數百姓。
岑永貞脫掉軟鞋窩到床上去,揪開一床薄被給自己蓋到身上,“數量還不少,東西來歷不好講,在你莊子裡養沒問題吧?”
在和平年代中長大的岑永貞想象了一下陸韶白幼年時的生活,覺得有些想象不能。
“你要睡的話我把蠟燭熄了。”
此時陸韶白做完最後一組複健運動,起身拿了根布巾擦拭臉頰上的薄汗。
“沒問題。”
“不用,你鍛煉吧,我不睡,就是先躺著。”
岑永貞忽然接口道,“韶白,你也是個英雄。”
年幼時便隨父出征上陣殺敵,如今一肩扛下玄虎軍重擔卻從無一句抱怨,身受重傷仍衝入火海將她救出,不管是哪個他,都配得上英雄二字。
陸韶白許久沒有回話。
唔……她是不是說錯話了?還是不該提這個?
岑永貞悄悄開始自我反省,然而反省到一半,身旁忽然一沉,緊接著她便被箍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中緊緊鎖住。
“……喂,陸韶白?”
岑永貞下意識抬手去推,結果卻被抱得更緊。
“叫我抱一會兒。”
陸韶白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就一會兒。”
感受著自對方胸腔透過來的劇烈心跳,岑永貞沉默片刻,便緩緩將臉頰貼上那副結實的胸膛,手更是大大方方繞到背後回抱住對方。
“那可說好了,就一會兒。”
嘴角帶著一抹淺笑,岑永貞輕聲道,“敢抱久了就把你踹下去。”
“遵命。”
陸韶白說道。
**
清晨,朝陽還未升起,鳥兒們便搶先一步,開始在樹梢屋簷上開啟了啁啁啾啾的大合唱。
做了一夜鬼壓床噩夢的岑永貞艱難醒來,一眼就看見身上環著的胳膊。
所以這混球昨晚趁她不小心睡過去,在床上賴了整整一宿是嗎!
岑永貞活動著僵硬的脖子坐起身,見陸韶白居然還在睡,二話不說上腳就踹。
“你還真踹啊!?”
上一秒還在“熟睡”的陸韶白一把握住岑永貞踹過去的腳,笑道,“真是個無情的女人。”
“就知道你醒了。”
岑永貞沒好氣地隔著手繼續踢陸韶白肚子,“下去下去,你一上來這床上擠死了!”
古代客棧的床都是統一規格,睡兩個苗條細杆的人還算寬裕,像陸韶白這種人高馬大的一人就能把床塞滿。
陸韶白隻得起身下床,走到一旁去洗漱穿衣,等他穿戴好衣物,那邊兒識銀也過來敲門了。
“夫人可起了?”
“進來吧。”
將識銀喚進來幫自己梳洗打扮,岑永貞坐在梳妝鏡前,目光掃過桌上的一遝子紙燈籠,“韶白,咱們什麽時候走?”
“用過早飯就走,從荷珖縣到鹹集縣要經過一段山路,賴叔的意思是早點走,這樣今天天黑之前就能翻過那座山,後面的路就好走了。”
陸韶白給自己系好騎裝護腕。
“行。”
岑永貞點點頭,她明白這個年代趕路不易,賴明如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便暫時壓下要去攤主口中那幾家大商鋪裡看一眼的念頭。
早飯過後,車隊重新上路,即將出城之際隊伍忽然停下來。
“怎麽不走了?”
岑永貞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陸韶白,這家夥今日很是理直氣壯地坐上了她的馬車,“不是出了什麽岔子吧?”
“我去看看。”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記住ωωω.78zω.còмм.⒎8zщ.cóм
陸韶白跳下馬車,沒過多久又一掀簾子鑽進來,手中掂著一塊黃褐色的餅狀物坐回原位,“沒什麽,賴叔在買東西。”
“買什麽東西啊?”
岑永貞一聽買東西就來勁,“吃的還是用的?”
“喏,這個。”
陸韶白衝岑永貞晃晃手裡那塊餅子,“吃的。”
“……”
岑永貞看了眼那塊黃呼呼的餅子,語氣裡帶上一絲懷疑,“吃的?”
這玩意兒怎麽看都不像可以吃的樣子。
陸韶白笑起來,仿佛要證明給她看一樣,抬手咬了一口餅子,“是吃的。”
難道這也是荷珖縣特產?
岑永貞從陸韶白手中拿過那塊餅子,手一碰觸就能感受到餅子外皮的粗糙堅硬,拿到近前時勉強能聞到類似於粗糧餅子的味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一邊問,岑永貞一邊兒試著將餅子塞向口中,但還沒成功咬到就被一隻大手攔下。
“雖然是吃的,但你不能吃。”
陸韶白笑著把那塊餅子拿回去,“這是糠餅,喂牲口的。”
“喂牲口的那你還吃!”
岑永貞頓時無語至極,“也不怕吃出毛病來!”
陸韶白立刻雙手合十,態度虔誠,“媳婦我錯了。”
補充好馬匹口糧,車隊再度啟程,青石建成的厚重城牆在車窗外緩緩後退,人流也隨著行進愈來愈稀疏,等到外面的景色最終變回一成不變的黃土官道,岑永貞收回目光,繼續讀起她那本《古頌賢方》。
而對面的陸韶白也在此時收回放在岑永貞身上的目光,慢慢閉上眼。
回憶夾帶著凜冽的寒風,隻一瞬就可以帶他回到那個冰天雪地的往日。
——
爹,我餓,我想吃糠餅。
韶白乖,今天先把糠餅給張叔吃,他病了,得吃點兒糧食。
你忍一忍,再等幾天,朝廷的糧草說不定就來了……
好。
——
爹你騙人!
朝廷的糧草根本沒有來!
張叔死了,好多平日裡特別照顧我的哥哥叔叔們都死了!
不是死在敵人的刀劍下,他們是活活餓死凍死的!
爹!我們為什麽要為了這樣的朝廷拚命!為什麽啊!
——“你爹他,是個英雄。”
——“韶白,你也是個英雄。”
這場暴風雪,肆虐了整整十余年。
直到此刻,陽光刺破雲層,天開始放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