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雪濃快得像一陣風，眨眼便刮到了院裡。

  盧夫人還未反應過來，直喊人千萬把自家女兒攔住，若是真的有問題，她家待嫁的女兒急急忙忙一闖伯府，不就什麽都攔不成了。

  追出去的侍女婆子們七手八腳將盧雪濃拽住，她直喊：“阿娘！你攔我做什麽！”

  盧夫人提裙趕來，一把抓住盧雪濃的腕子：“我與你父親都是謀定而後動，怎麽生出的女兒是這個性子！”

  “若是真如想的那般，你這樣直直衝到伯府，能不驚動她們嗎？你還能將別人家的女兒帶走不成？徐夫人也一並帶走嗎？”盧夫人拽住自家女兒的腕子往房裡帶，“你先緩緩，聽阿娘的。”

  紓意送來的信上，點滴字句都是事事順心的喜悅，卻不知竟有這樣的事等著她。

  這樣的年月，一樁不如意的婚姻足以斷送女子的一生。

  “我們夫人隻以為意娘子你是知曉的，今日與咱們娘子閑聊時才想了起來，立時就遣奴婢來報信。”

  她想著既明日便去祖母面前說分家的事，但還是覺得不夠快，當即吩咐綴玉替她采買些被褥碟盞之類送去新宅，不至於到時一家三口連著底下侍女婆子都急急忙忙。

  “夫人說，雖她一個伯母所言到底做不得數，但還是請娘子小心。”桃酥略略遲疑，“林夫人還不知道呢，身子又不好，說與不說，還請娘子仔細斟酌一番。”

  定要分家，盡快分家，她這就回去！
  紓意讓家裡帶來的媽媽們看著匠人們動工，屋宅尚新，工期左不過幾天就能完成，只是還要等上過的大漆乾透，再不到一月便能入住了。

  紓意坐直了身子，緩緩開口道：“阿娘，我想咱們早些分出去。”

  紓意面上卻是出奇的鎮靜，她撫了撫膝頭的裙子，唇角勾出一抹笑。
    “好桃酥，替我謝謝你們家夫人，” 她抬眼含笑，眸中卻凝著寒冰，“我自會當心的，讓濃濃安心備嫁，不必替我憂心。”

  “剛去新宅子了？”徐氏牽過女兒的手在身旁坐下，抬眼問。

  桃酥湊到紓意耳邊，悄聲說：“意娘子，我們夫人聽說，安平伯夫人說你和定遠侯訂了親。”

  盧夫人撫過女兒發涼的指尖，隻讓她安心便是。

  “桃酥？”綴玉拿了疊箋子，像是剛回來，“我們娘子還沒回來呢。”

  “是，奴婢知道了。”桃酥躬身行禮，便快步出了院子。

  二人行禮告退，聯珠湊在自家娘子身邊：“這，這可怎麽辦才好？二夫人怎麽把這婚事安到娘子頭上了？”

  “好，綴玉，替我送送桃酥。莫要讓阿娘知曉此事。”

  徐氏放下手中的花，問她：“可是出什麽事了？”

  徐氏失笑：“別搗亂，今日午時想用什麽？”

  “就算安平伯夫人與全京的夫人都說遍了，也是做不得數。”

  “沒有，只是既買了新宅，便不想忍了，早些搬過去多好呀。”紓意垂著頭，“主院裡家具是現成的，其余咱們慢慢添置便是了。”

  “她僅僅一個伯母，意兒還有母親，還有祖母和外祖，何時輪到伯母主婚？”

  朱木白牆黛瓦，一應讓匠人刷得簇新，紓意眼中滿是期待的光彩，迫不及待要搬來住。

  “是。”

  “切記，不可惶急，隻作平常樣子便是。”盧夫人又思忖著，“芳妤身子不好，也不知這事該不該與她說……”

  “好，春日裡鱖魚可鮮呢！”

  小硯清在盧府每日只需上半日課，除去年節，一旬休息兩天，午時是回來用飯的。

  既找到這來想必是及其要緊的事，一旁有修整好的主院，隨意挑了間屋子坐下，便讓桃酥來稟。

  盧老尚書為林三郎恩師，今愛徒之女有求，如何也能搭上一把手。

  又將自己私庫裡的首飾契紙收攏，放在一個帶鎖匣子裡送去新宅，僅留些散碎銀兩傍身。

  她見了紓意貼身侍女，立時起身悄問：“意娘子去哪了？我們娘子有急事說。”

  “什麽？”紓意蹙眉，“是從何處聽來的？”

  綴玉凜了神色，說道：“我們娘子去新宅子了，若是著急，我便帶你去吧。”

  伯母不是打算悔婚嗎？怎麽又牽扯到她頭去上了？
  “是那日飛花宴，伯夫人親口說的！”桃酥急的嗓子都顫了，“在場那麽多夫人，又過了這些日子，想必都傳遍了！”

  雪濃聽此，總算稍稍定了心。

  她又叮囑莫忘了安排好茶飯，便帶著聯珠上了車。

  五四.二五零.一五八.二零零

  白玉京內權貴眾多，就算不敢拿天家事來打趣，前頭還有各家國公郡公，侯爵世家。有如此多的事可供尋樂，她一個沒落伯府二房的女兒，哪有那麽多旁的閑人來說嘴她一個小小娘子的婚事？

  紓意尋了些泥瓦匠來，今日去新宅查看牆面磚瓦，看看是否有什麽漏水掉漆等不妥當的地方，待修整好了，便請木器匠人來量尺寸做些家具來。

  怎麽這時還不忘跟絮絮說這個，雪濃有些訕訕。

  “這事說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們娘子想問問繡嫁妝的事，意娘子女紅好，遣我特來問問。”桃酥面上浮現出些許赧然來，像是不太好意思說自家娘子不會繡花似的。

  “二姐姐耽擱不起，便得找個由頭將這燙手山芋丟出去。”

  剛進阿娘的院門，紓意卻好像冷靜了些，她撫了撫鬢角發絲，拾掇好衫裙，再與從前一樣去尋徐氏。

  “娘子，盧娘子似是有事找你。”綴玉領著連珠上前來，面色肅然。

  新宅裡也請了護院和灑掃婆子，見人來報，紓意回了頭去看。

  更何況是這郎君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只怕是要守上一生活寡，再教安平伯府的賊婦人拿捏住親娘的性命，為他人做一輩子墊腳石。

  桃酥捏著裙子，不免有些急切，怎麽這越急越見不著人呢？

  “桃酥，你來。”她又招手讓桃酥到跟前來聽個仔細：“現下不過隅中，你去鋪子裡買些果子，給意兒送去，直說濃濃扇面繡不好，請意兒打個樣來。”

  “姐姐先請進屋吧，許是快回來了。”如霜請人進了耳房，奉了茶水便去做自己的活計了。

  再說，父親失蹤外祖落罪，若是當眾鬧起來，再怕連累官聲也早已經到底了，紓意有何好怕？要被按頭吃下這虧？

  盧夫人蹙眉沉吟片刻，開口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意兒的父親不在身邊，可還有母親，憑她一個伯母，如何能決定侄女的婚事？”

  盧夫人說的沒錯，紓意身邊有親生母親，上頭還有曾外祖一家和祖母為長輩，怎麽也輪不到她一個伯母來做主。

  紓意不讓徐氏將花取下來，湊上去深深吸了口氣：“阿娘好香啊。”

  “好，午後想必老夫人要歇晌，明日吧，明日一早咱們就去稟告老夫人。”

  紓意隻覺得惡心，張氏好面子，便要用自己來填補嗎？
  好事想不著，壞事倒知道往她這甩了。

  他纏著徐氏給他讀故事，徐氏沒法，讓紓意自去歇晌。

  “油嘴滑舌，”徐氏摸了摸發間的花，“今日廚下買了鱖魚來，咱們燉湯喝可好？”

  “若是意娘子有需，定要來尚書府才是。”

  “是呀，今日請匠人修葺牆瓦，跟新蓋的一般。”

  說著又撚來一朵半開的粉妝樓，修了枝子便往徐氏髻上簪。

  大抵小娘子皆是如此，認為自己能抗的事向來報喜不報憂，紓意更是如此，比同齡娘子少了幾分在母親懷裡嬌纏的心思。

  “此事自然當與意兒知會一聲，讓她防備著她那伯母。只是你不能出面去說，得裝作平日裡你們來往的樣子，再帶些小物件去。”

  紓意回到自己院中坐於案前，絲毫困意也無。

  “好！”桃酥眸中晶亮，跟綴玉出了門。

  這樣一來，張氏說出去也奈何不了她，至多到紓意定親或定遠侯府來履行婚約之時能被拿出來吵嚷一番，到時難道就不怕她撕破了臉，讓伯府二房同樣顏面掃地嗎？
  二房可是有個勳府右郎將的主君，有兩位正當齡讀書科考的郎君，怎麽也得是二房著急。

  徐氏不再追問，隻摸摸女兒的頭，讓紓意與她一同插花。

  桃酥急忙買了些果子上安平伯府叩門，如霜在院門見了她，便上來迎：“桃酥姐姐來了，四娘子現下出門了，若是有事，待娘子回來我替姐姐稟告咱們娘子。”

  “阿娘……”盧雪濃神色倉皇，隻攥著自己母親的袖擺。

  “罷了，你先去找意兒。”

  平日能想全的事，現下倒苦思起來，紓意隻覺得有些激動。

  這下終於要離開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