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國王死了
  這是場盛大的宴會。

  穆拉王子坐在椅子上，身旁的仆從為他忙裡忙後，他們給這位王國的繼承人梳理頭髮和胡須，給他穿上一雙白底子繡著釘錘的鞋，為了配合這雙出自三眼猿人之手的精致鞋子，還在腳腕上撒了一些銀粉，待梳理完畢之後，便為穆拉王子穿上一件典雅多褥的長袍。

  仆人們最後將一串項鏈系到了穆拉王子的身上，還在發髻上撒上了一些金粉，讓這位本就英俊的王子看上去更加光彩奪目。

  如此複雜的穿戴，無疑是從人類那裡學來的，而且還被矮人做了簡化，放到丹斯切爾帝國，同樣的穿戴起碼要複雜兩三倍，要多花兩三小時。

  穆拉王子垂聽著接待來客的仆人們的匯報，他慢慢從椅子上站起，打心底地相信這將是場賓主盡歡的宴席。

  “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該將‘赫裡斯的榮耀’昭示給客人們了。”

  穆拉口中“赫裡斯的榮耀”，指的是他的父王卡夫六世，自從後者攻佔河隆山脈的消息傳至王城時，便有無數詩歌誕生，那些詩人歌者們常常會用赫裡斯的榮耀來代指卡夫六世。

  在仆從的陪同下，穆拉王子先去見了一次自己的老師，出乎他意料的是，本應是喜慶的時刻，貝爾凡卻面露憂愁。

  “這是怎麽了？”

  穆拉王子疑惑地問道。

  貝爾凡猶豫片刻，開口道：

  “西蘭告訴我，他聽說，矮人們在哥蘭遭遇了重創，不然的話，為什麽不讓那幾個軍團離開邊境，參加凱旋儀式呢？”

  原來，西蘭在十幾日前告訴貝爾凡，卡爾隆德並沒有征服整個哥蘭，反而是遭受重創，不得已退出了哥蘭王國，隻拿走了部分河隆山脈。

  貝爾凡起初還不可置信，但隨著西蘭將一個個疑點托出，對卡爾隆德再如何自信的貝爾凡也不禁動搖起來。

  “那人類在說什麽瘋話！”

  穆拉王子一時沒忍住，怒不可遏道。

  如今矮人與人類仍留有敵對情緒，穆拉王子並沒有像貝爾凡那樣深入思考，而是認為西蘭在妖言惑眾。

  緊接著，穆拉王子出聲寬慰自己的老師，他將父親給他的解釋和盤托出，那幾個軍團之所以留在邊境，是因為哥蘭剛剛被征服，對矮人仍有反抗，為了隨時鎮壓哥蘭的叛亂，於是就留在了那裡……..
  穆拉王子耐心為一個個疑點做出解釋，如今的他已經全然聽信了父親的話，殊不知自己也被卡夫六世蒙在鼓裡。

  貝爾凡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最後他強打笑臉，讓穆拉王子趕緊去招待賓客。

  穆拉王子便離開了，他去到王國的候客廳，看著愈來愈多的賓客走進雄偉高大的銅質宮門，來者幾乎人手一件人類或三眼猿人織造的衣服，空氣中彌漫著金粉的細微顆粒，儼然一派富麗堂皇的景象。

  夕陽的余暉將王宮照得閃閃發亮，玫瑰的色彩殘留在屋頂之上，隨著鍾聲敲響，成群結隊的賓客們離開候客廳，開始有序地湧入到王宮大廳，那裡的青銅長桌上早就擺滿豐盛的食物、上好的酒水，只見國王卡夫六世高居王宮的最深處。

  王宮裡各種顏色的襯衣交疊，軍官、貴婦、詩人、工匠等等人物齊聚一堂，線條簡單的大理石柱為他們撐起廣闊的大廳，人人都在這裡縱享著勝利的喜悅。

  穆拉王子看見了父親，他激動地走上前去，與後者來了一個擁抱，然而卡夫六世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的動作僵硬，眉宇流露著揮之不去的陰沉，像是在思索著什麽，等穆拉王子張開手臂時才後知後覺地伸出雙手。

  “父王，你怎麽了？”

  穆拉王子不由地問道。

  “沒什麽，打仗太累了。”

  卡夫六世說著，揉了揉眉頭，擠出一抹笑容，
  “盡情享受這場宴會吧，赫裡斯祝福我們。”

  穆拉王子沒有多想，他轉身就迎向了陸續入席的賓客，舉起一杯香甜的密酒，朗聲向眾人宣布國王的凱旋。

  宴會就在穆拉王子的宣告聲中開始了，人們齊聲恭賀國王的凱旋，而後者揮手回應著眾人的奉承，在這之後，矮人們紛紛開始暢飲杯中密酒，享用盤中美食，期間不時有樂師奏樂，有勇士比武，好不歡樂。

  幾位很早百年醉了的矮人站了起來，他們清唱起讚美諸神的詩歌，宴會更加熱鬧了，空氣中有金粉飄蕩。

  按照傳統，金銀氏族的代表們坐在離國王最近的座位上。

  這時，灰銀氏族的阿萊爾站起身來，請求國王講述這場偉大戰爭的故事。

  卡夫六世冷眼注視著灰銀氏族的阿萊爾，

  “都是些尋常事，或許沒有你們在詩歌裡聽到的那麽精彩。”

  卡夫六世的回答是一種婉轉的回絕，可阿萊爾得勢不饒人，繼續請求道：

  “正因如此，才希望國王陛下親自講述，如此一來，我們才能進一步了解您的偉大。”

  卡夫六世感覺到阿萊爾似乎知道些什麽，但他也不好確定。

  或許只是自己多疑了。

  卡夫六世如此想到，幸好他對此早有準備，深吸一口氣，緩緩講述起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裡面，“麥斯威爾的奇跡”沒有發生。

  那個時候，矮人軍隊推進到拉森鎮一帶，他們成功攻克了靴子堡壘，但在拉森鎮遭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麥斯威爾領兵包圍，面對哥蘭人的合圍，矮人軍團們遭受到了重大打擊，即將兵敗如山倒，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卡夫六世帶領三個軍團突然趕到前方戰場。

  包圍矮人的麥斯威爾軍突然被反包圍，戰場形勢頃刻逆轉，即便哥蘭人奮力抗爭，但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矮人軍由此擊潰了哥蘭人所有的抵抗力量，盡管付出了慘烈的代價，可勝利仍是勝利，王城諾朗幾乎沒有抵抗地便被攻陷了，哥蘭人與矮人簽署和約，正式淪為矮人的附庸國。

  卡夫六世事先精心準備的故事聽起來是那麽真實可信，又波瀾曲折，而且許多地方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有跡可循。

  偉大、血腥、又交織火與劍的戰爭故事被娓娓道來，場上的賓客紛紛拍手叫好，感歎著戰爭的凶險，以及國王偉大的功績。

  穆拉王子更是興奮極了，他遠比其他人更加清楚金銀氏族的那些矮人們曾經是如何反對父王，可如今在父王的功績面前，那些矮人們又有什麽話可說呢？
  卡夫六世一覽場上賓客們的反應，他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看起來，自己真的瞞天過海了。

  盡管卡夫六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但只要再多一些時間，只要拖過這一段時間就好。

  利用前線的信息差、事前的周密安排，以及大張旗鼓的慶賀活動，沒有誰會想到，卡夫六世並非凱旋而歸。

  接著，國王的目光落回到阿萊爾的身上，
  “現在，阿萊爾，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卡夫六世緩緩問道。

  阿萊爾笑了一下，只聽他繼續道：

  “我常常聽說，夢是有預兆的，凡人在夢裡看到什麽，現實常常會發生什麽。

  陛下，赫裡斯的榮耀，我聽見了凱旋的號角，卻在夢裡看見大敗而還。”
    卡夫六世的眼眸裡閃過一絲錯愕。

  一旁的穆拉王子忍不住了，他伸手就要掐住阿萊爾粗短的脖子，

  “你說什麽？你這逆賊一樣的東西，你怎麽做這種異想天開的夢？！”

  阿萊爾退後幾步，讓穆拉王子撲了個空，只聽他繼續道：

  “異想天開的夢？

  不，在這世上，有些人不相信預言，但不會不相信夢。

  我看到了一個戰場，上面遍布鮮血，只有勝利者才仍然屹立，這時我聽到了一陣聲音，我原以為那是一群矮人，沒想到竟是一群哥蘭人，他們高呼著一個名字‘麥斯威爾的奇跡’。”

  卡夫六世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起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阿萊爾。

  他…是怎麽知道的？！

  阿萊爾的講述是如此繪聲繪色，金銀氏族裡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就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樣，這時，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阿萊爾的身上。

  全然不知道真相的穆拉王子以為阿萊爾是在傳播謠言，朝他怒吼。

  “別著急，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阿萊爾繼續說道：
  “我在夢裡看見，矮人們兵分三路，卻被麥斯威爾擊潰於王城前方，而後一路潰敗，直至河隆山脈，曾經是勢不可擋，現在不過喪家之犬。

  最後，赫裡斯的榮耀被迫求和，不僅沒有征服哥蘭，甚至沒有收復整個河隆山脈。”

  卡夫六世幾乎面無血色，阿萊爾當著眾人的面，揭露了一個赤條條的真相。

  在這期間，金銀氏族的矮人們不斷起哄、不斷鼓掌，他們似乎早有預謀。

  良久之後，卡夫六世挽回般說道：

  “那只是一個不著調的夢而已。”

  此時此刻，成群的仆人從四面八方為各位賓客增添一道道菜肴，一桶又一桶的美酒被打開塞子，盛入被冰雪包圍的瓶子裡，在冰鎮之後獻上長桌，宴會熱鬧非凡。

  阿萊爾陡然道：

  “不，陛下，那不是一個不著調的夢，那是真相！

  你欺騙了我們，欺騙了所有人！卡爾隆德根本沒有征服哥蘭！”

  話音落下，全場一片嘩然。

  卡夫六世陡然呼吸急促，面紅耳赤，十指在不停顫抖。

  穆拉王子跳了起來，憤怒的他不再忍耐，要將這妖言惑眾的阿萊爾給抓起來。

  然而，只見阿萊爾抬起手，一聲令下，金銀氏族的矮人們齊刷刷地站起身來，他們拿出事先貼身藏好的長匕首，朝著王座包圍過去。

  “你們要幹什麽？！你們是來參加宴會的！”

  穆拉王子面色陡然一白，大吼地叫道。

  可金銀氏族的矮人們沒有聽他的話，還不待卡夫六世呼叫衛兵，那些矮人們便持著匕首包圍過來，他們無視了穆拉王子，直奔王座而去。

  卡夫六世面色慘白，他呆愣住了。

  要知道，在自己登基的時候，金銀氏族們曾向自己獻上過忠誠，如今竟然如此明目張膽地踐踏誓言。

  這表明，金銀氏族無法再忍耐下去了，他們的不滿已經到達了極限。

  卡夫六世並非不知道金銀氏族一直積蓄的不滿。

  只是，金銀氏族從來不是一個整體，他們彼此之間有不少摩擦，有的氏族親近國王，有的氏族則完全相反，一直以來，卡夫六世都是通過製衡來分化他們。

  只是他從未想過，金銀氏族們有朝一日會如此團結。

  只要有一個氏族反對，他們都會起身保衛國王。

  可是，金銀氏族裡的每個氏族的代表都已面向國王舉起匕首。

  由於尼爾森的存在，金銀氏族早已暗中得知了真相。

  為了這場戰爭，金銀氏族們出力頗多，他們不禁在國王的要求下提供武器裝備，還將氏族的子孫們送上了戰場。

  然而他們得到的回報是什麽？
  僅僅只有三分之一的河隆山脈？
  金銀氏族被徹底激怒了，他們再也無法忍耐，要在今日清算所有的舊帳。

  整個宴會大廳的氛圍陡然一變，外圍的賓客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急轉直下的景象。

  迷茫與惶恐彌漫在大廳的上空，不少人在慌亂之中朝著王宮大門湧去。

  “不，我是你們的國王！”

  許是知道死期已至，卡夫六世大吼一聲，手臂上青筋暴起。

  可是金銀氏族的矮人們沒有聽他的，他們湧了上去，不知是誰先刺出第一刀，隨著精致綢緞被劃開的撕拉聲音，無數把匕首都刺了下去，哐當的聲音響起，原來是國王的軀體從王座上倒了下來。

  穆拉王子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他頓時感到天旋地轉，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前這一幕又是如何發生的。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站起身，抓起一旁的椅子，想要砸死眼前的行刺眾人，救回自己的父親。

  慌亂遍布在王宮的宴會大廳之中，

  今日，

  國王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