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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小姑娘從枕頭下邊摸出一卷書,遞到季恆的面前,指了指上頭三個字,‘虞逢年’。

  ‘他是誰?為什麽那個人說,這把匕首是遺物?你們總說起他,我把藏書樓都找遍了,上面也都寫了。’

  史官並不會在這件事上著墨許多,當年的腥風血雨也更不會明目張膽地被野史寫出來。人們歌頌他的豐功偉績,而關於他的死因,只等來冰冷的三言兩句。

  季恆稍看幾眼,便從她的手裡收回書,輕輕合上。

  “我聽安樂說,你不肯吃飯,是因為這個?”季恆心裡何嘗不是同她一樣難過,她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自己卻不能。

  他們不記得這位定國安邦,赤膽忠心將軍,死去的只是玄武門前的叛敵。

  ‘我爹爹是不是回不了家了?’小姑娘哭得雙眼通紅,很是傷心。

  季恆心一沉,她是不是已經想起什麽?可倘若想起,必然會辯駁書上所寫,決不會任由旁人胡謅。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還沒想好怎麽騙我?’小姑娘把季恆看得有些心虛,慌忙躲開眼。

  聲音很輕,來人根本沒聽到,腳步已經落入眼簾。抬頭一看,是戚梧驚愕的目光,原以為對方會說什麽,誰知他竟有意將腳步放輕,連連後腿,並用手示意自己不打擾,馬上走。

  “都想起來了?”他有些哽咽。

  俏俏握緊了龍闕,指腹輕撫,若有所思。

  “虞將軍的功績,我此生望塵莫及。那日,你帶我去的山洞,裡面有不少失傳的兵書,也是他留下的,”季恆眼底一酸,“將軍要守衛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小家,而是天下黎明百姓。他們的親人,都是犧牲團圓,來換萬家安寧。”

  安樂急忙上前,也怕驚醒夢中人,小聲自責道,“奴婢該死,這兒就交給奴婢吧!”

  俏俏蹙了蹙眉頭,似乎並沒有聽明白季恆說這話的意思,抹了抹眼淚,‘他是大英雄,我爹爹也是。他們都在邊關,虞將軍沒有回來,只有這把龍闕,是他的遺物,爹爹也一直沒有書信回來,是不是也只有……’

  這般親密的舉動,也讓季恆有些不知所措,可細想著她並不懂男女之事,約莫只是想找個人抱抱,讓心裡好受些。想到這裡,他也伸出手去,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戚將軍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稟殿下麽?”安樂看著他出來,又這番舉動,顯然一頭霧水。若不是萬分火急的事,才不會讓他進去打擾。

  俏俏緩緩點頭,才平複下來的心情,因為這句話哭得愈發傷心了,坐著哭還不夠,甚至張開手摟住了季恆,整個人微微顫唞。

  小小的身軀窩在季恆懷裡,鴉羽般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龐上落下微影,一切都顯得十分靜謐。

  可自己只要稍稍一動,懷裡的人就會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根本脫不開身。季恆生怕驚擾到她,眼下這樣又不合乎禮數。

  “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哭出來就好了。虞將軍若泉下有知,也必定會因為有你這樣知天下黎民疾苦的小輩,而感到欣慰。”

  戚梧一愣,也沒說什麽,只是伸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安樂聽著裡頭沒了動靜,似乎想到了什麽,隻身走了進去。

  兩個字她不敢寫了,看得季恆一陣揪心,害怕她記得,也害怕她不記得。

  從季恆進屋的那一刻起,安樂就一直在門外頭守著,看著戚梧進去,又看著他躡手躡腳地出來。

  不稍一會兒,背上的哭聲漸輕,呼吸均勻淺淡,約莫是睡著了。玉軟花柔般的身子靠在的懷裡,惹得臉上紅暈一陣一陣地冒,就快要聽不清自己的心跳。

  “安樂……”

  一個字也沒能說,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慌亂逃走,他束手無策。

  懷裡的人,睡得香沉,全然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甚至還很舒坦地換了個姿勢。季恆動彈不得,坐如針氈,無助地看著窗外頭。

  “不會的,他一定會平平安安地回來。烽火三月,家書萬金,”季恆隱晦道,“可對於上場殺敵的將士們來說,不報便是平安。”

  正想著,外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眼看救兵來了,季恆喜出望外,又生怕叫旁人多想,更苦於自己沒辦法開口。

  季恆沒說話,只是輕手輕腳地把她一點點挪到安樂的懷裡,就連呼吸也不敢大力,好容易脫了身,方才如釋重負把松了口氣,走出門外。

  戚梧不曾想他會那麽快出來,正斜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搖頭晃腦,神情悠哉。

  “什麽事?”季恆好奇,若不是十萬火急的事,他也不會失了分寸,可眼下看來,又不像是很急的樣子。

  再尋常的過問,把戚梧嚇了一大跳,他猛地睜開眼,站直了身子,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殿下,宮裡來的密報。”

  季恆接過信,隻掃一眼,便又遞回給了戚梧,“收拾一下,明日啟程去上京……”

  “啊!”戚梧一聲訝異,很是好奇地接過,到底這信中寫了什麽,讓他有了如此毫不猶豫的決定。

  “適聞皇叔被困山谷,侄兒寢食難安,已派馮孟甫帶人前去接應,而今他下落不明……”

  念到最後,戚梧已氣不打一處來,指了指上頭的筆跡,“殿下,非是卑職以下犯上,今上向來身子健碩,如何這會子就突然病重了?世上哪來這樣巧的事?!”

  “別多想,早點歇息。”季恆淡聲回了一句,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戚梧一轉身,便遇上了正從屋內出來的安樂。看著對方心事重重的樣子,從來謹言慎行的她,還是沒能忍住,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今上讓殿下回京,”戚梧神色不安道,“我在想,有沒有法子讓殿不去,我擔心此行會有危險。”

  安樂搖搖頭,冷靜道,“怕是不行。去與不去,並沒有什麽分別。倘若這是太后娘娘的用意,殿下不回,她便可以大做文章,以此來離間君臣,那殿下在青州也未必安全,倘若是今上的意思,那麽叔叔看望侄兒,合情合理,沒有人會說什麽,有人想對殿下不利,也會有所顧忌。”

  “哼!這幫人分明就是另有所圖,當初被困幽冥谷的時候,老子一個援兵都沒見著,而今又來假惺惺什麽?!”戚梧氣得捶牆,“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病還是裝病!若是我,再不甘願為了這麽一個庸君賣命!”

  “戚將軍慎言,”安樂細瞧了瞧四周,幸而無人,不由加重了語氣,“這話你在王府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在上京,逞口舌之快,必定會連累殿下。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王府上千家臣,戍守邊關的戰士,還有青州的百姓,殿下既然決定要回上京,必然有他的考量。”

  “我還是喜歡待在青州,無拘無束的,這一進上京,什麽繁文縟節,惹得頭疼,”戚梧小歎了口氣,“我去馬廄挑幾匹好馬。”

  安樂點點頭,看著他走遠,適才露出心裡的擔憂。哪一回去上京,大夥兒不是擔驚受怕,今晚約莫又是個難眠的夜。

  俏俏這一夜睡得很沉,完全不知曉昨夜王府的燈火通明,只是醒來看著安樂收拾地整齊的包袱,略微有些吃驚,而後心頭一懼。
    又是要趕自己走麽?

  “姑娘去過上京麽?”安樂看出了她的擔憂,貼心道,“那是大魏的都城,有好多好吃好玩的都是別的州縣沒有的。殿下自小在那裡長大,後來才到的青州。”

  她搖搖頭,不曾。自小在幽冥谷長大,連下山的機會都很少,哪裡能去過這麽遠的地方?
  可一聽是季恆從小長大的地方,兩隻眼眸就有了光亮,立馬來了興致。

  “這回咱們要去的地方就是上京,”安樂將最後一件包袱收拾妥當,遞給前來搬送的下人,“殿下特意叮囑,要奴婢寸步不離地守著姑娘。上京地廣人多,街巷複雜,這一去,少說也得小半個月。奴婢已在馬車裡備好地志,姑娘閑暇的時候也好看看。”

  再聽這回,要帶著自己一塊走,俏俏的臉上立馬露出期待的笑容,摟住安樂的胳膊,生怕對方長翅膀跑了。

  安樂和戚梧坐在馬車外頭,裡頭是思緒紛飛的季恆,他昨夜睡得不算太好,天空泛魚肚白時,便已起身。

  俏俏才撩起車簾,便看到軟榻上坐著的身影,晨霧朦朧中,略顯孤寂。

  她放輕動作,躬身進了車廂,地志就在眼前的小桌上,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攏進懷裡,又悄悄看了季恆一眼。

  “若有什麽看不明白,隻管問我。”季恆已然回過神,這小姑娘對上京之行,比自己意料的要感興趣。

  察覺到對方可能有什麽心事,俏俏也沒有多問,更怕打攪他,乖順地點點頭,往邊上挪了挪,在原本逼仄的車廂內,騰出一方不小的空間。

  和往常都不一樣。

  季恆心事去了大半,看著她聚精會神的模樣,忍不住開口,“你坐那,若馬車突然停下,豈不危險?”

  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最緊要的是,原本外頭那兩個聊得正火熱的人,好像因為自己挪了位置,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她乖乖地往回挪,把地志往桌上一攤,單手托腮,歪著腦袋,看得很是起勁。說是地志,更像是話本,有圖有字,還有許多她從未聽過的奇聞異事,樁樁件件甚是精彩。馬車顛簸,卻絲毫影響不了了她。

  若不是書頁上寫得地志二字,季恆倒以為是什麽禁書,惹得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上京真的有龍麽?會飛的那種!”俏俏指了指地志,一臉天真。

  “……”

  “古人隨手杜撰而已,怎麽就當了真?”雖然有些啼笑皆非,但季恆還是溫溫柔柔地回答。

  約莫是先前聽了安樂的一番話,這個小姑娘對上京的一切,都很好奇,沒看一會兒便又拽了拽他袖子,指了指上京的地圖,‘安樂說你小時候住在上京,那你的家在哪裡?’

  “我……不住這裡,”再詳細的地志,也不會將皇城畫進去,季恆愣了愣,往上圖上一指,“那個方向吧。”

  俏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指得地方是茂密的森林,哪裡能瞧見瓦舍?看起來比幽冥谷寒酸了不少。可堂堂一個藩王,怎會住那樣寒酸的地方?定是兄弟姊妹多,被疏忽了。

  想到這裡,她心頭一陣熱流湧動,竟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來,撫了撫季恆的額頭,像是在安慰。

  不怕,以後,有我護著你。

  她盡管什麽也沒說,可滿眼裡寫著的同情,卻讓季恆覺得自己比那流落街頭的小犬還要可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很像麽?
  小姑娘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躲躲藏藏地從袖子裡掏出用油紙包好的蜜餞,遞到季恆的面前。

  ‘嬤嬤說,日子再苦,吃枚蜜餞就不苦了。’

  ‘可是我剩得也不多了,你只能吃一枚。’向來大方的小姑娘,頭一回變得有些摳搜起來。

  “我……”他不喜甜食,但看著對方真誠的目光,隻得揀了一塊塞到嘴裡,“你隨身帶這個?”

  季恆眼角有些發酸,從前是受了多大的苦,市集上再尋常不過的蜜餞,她卻視若珍寶。虞將軍一輩子為了大魏拋頭顱灑熱血,他的孩子,本該衣食無憂,誰料過得是這樣的苦日子。

  她卻衝他微微一笑,故作輕松道,‘這是我偷偷藏著的,他們總說甜食吃多了不好,會變成醜八怪的。’

  “……”

  這一行人輕車快馬,到達上京也不過數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上京在自己的印象中,仿佛又變了樣。先帝在時,曾賜過一座華麗的府邸,這也是季恆落腳的地方。

  他常年在邊關,就連青州也不過是暫時的棲身之所,更別說是上京的府邸,隻由幾個家仆日常看護打掃,哪怕是繁花似錦的春日,也因府中人丁稀少,而略顯得寂寥了些。

  這處的府邸,要比青州的闊氣許多,亭台樓閣,金碧輝煌,比宮城遙遙相望。

  不是說,住在雜草叢生的荒嶺麽?

  看來,是自己短見薄識,而他忍了一路,竟也沒有戳穿。

  俏俏有些遲疑,想起曾幾何時那枚蜜餞,更是讓她腳步遲遲不肯踏進,倒是一旁的家仆忙迎了上來,“一路奔波勞碌,姑娘快請進府,歇歇腳,喝杯暖茶。”

  自季恆記事起,這位家仆就一直在,是位溫柔慈祥的婆婆。俏俏看到她,仿佛像看到了自己的嬤嬤,親昵感自不必說。

  她看著這位皇子長大,熟悉他的性情。拋開禮數不說,從未見他帶哪個女子回過府。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從溫和的目光中,便足以見得他對這位姑娘的喜愛。

  雖說愛屋及烏,可這姑娘確實生了副美人坯子,嬌俏地讓人忍不住多看上幾眼,在她面前,怕是連上京的那些貴女也會遜了顏色。

  “明日我要進宮面聖,就不能帶你一起了,”季恆親自領著她到了住處,看著被收拾妥當的院落,柔聲道,“這裡比不得青州,你一個人不要隨意走動,若要去什麽地方,就讓安樂和戚梧陪著。我未必能守時,不用刻意等我。”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沉重,眉宇間似乎有淡淡的憂愁。

  她點頭,每一個字都很用心去記。才走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明明心事重重,卻要佯裝若無其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雲淡風輕道,“沒什麽緊要的事。只是想跟你說一句,旁的東西王府未必富足,但蜜餞,一定管夠。”

  如果沒有那場廝殺,她會是將軍府無憂無慮的大小姐,雙親健在,不用四處奔波,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多一看眼都心疼,季恆不敢相信,從來不拖泥帶水的自己,會因為一個小姑娘而亂了心緒,有了牽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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