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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她猜得半點不假,得意地笑笑,把裙擺輕輕晃了晃,徑直往前走去。

  那樹蔭深處的紫檀小案桌上早已備好美酒佳肴,太監宮女們端站一旁,隨身伺候。能落座得除了外邦的使臣,還有太后娘娘刻意宴請的賓客,以及官居高位文臣武將。按照品級官位等以此細分,眾人皆雙眼含笑,相互問候,文質彬彬。

  最為惹人注目是那些個身著異域服飾的女子,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氣,她們以薄紗遮面,只露出一雙攝人心魄的深邃眼眸,遠遠站著便成了一道瑰麗的畫卷。不知為何,俏俏總覺得她們的眼裡,有落魄和淒涼。

  看到好看的人兒,腳雖然在走,心卻停了。

  “這些女子大多數出身顯貴,可也身不由己。她們的一生,除了和親,別無選擇。倘若能遇到善待自己的夫君,便能和和美美過一輩子,若所遇非人,怕是下場淒慘……”他臉色平靜,看不出半點波瀾,“賞花宴對於她們來說,也算是個機會吧……”

  ‘她們沒有家人嗎?阿爹阿娘舍得她們嫁到又遠又陌生的地方嗎?’

  “兩國交戰,犧牲一個人,卻能換來萬千百姓的安寧,”季恆目光輕掃過她的眉眼,“只希望將來的丈夫,可以善待她們。”

  聽了這番話,小姑娘的眉頭一點一點地皺了起來,心裡很不是滋味,‘不可以幫幫她們麽?’

  季恆以為自己聽錯了,滿臉疑惑,“怎麽……幫……”

  俏俏的眉頭皺了又皺,很是為難。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來回奔走的宮女和太監們,靈機一動,‘他的手既然這般空閑,那就罰他抄儀禮罷!’

  ‘你不高興?’她趁著四下無人,偷偷湊近。旁得不說,平日裡少有的一本正經模樣,整個人宛若冰山,冷得可怕。

  他說得很輕,聲音縮在了喉嚨裡,如同蚊蟻一般,生怕被季恆聽見,更生怕這姑娘會告狀。

  和往常那般茫然若失。

  “以她的身份,這禮,還是受得起的,”季恆並不想俏俏有太大的心理負擔,解釋道,“她對本王有恩,連本王都應禮讓三分。”

  這話分明是說給李茂聽的,他被李夫人寵溺慣了,若不叫他吃點苦頭,將來恐怕是要闖大禍的。

  俏俏呆了,李茂也呆了。堂堂靖安王,如何需要區區一個小女子相幫?聽起來,是荒唐了些,但也不敢多問,立馬拱手作陪,說盡好話。

  “每日將儀禮抄寫一遍,為期三月。”

  聽到季恆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俏俏高興地咧咧嘴,又點點頭。

  “就打算這樣放過他?”季恆道,“倘若今日我不在場,他恐怕不只是伸伸手那樣簡單了。要我說,哪隻手伸的,就剁哪隻手,扔出去喂狗。”

  恨隻恨自己有眼無珠,他是位高權重的王,方才那番話,要是追究起來,恐怕李家滿門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真遇見靖安王,李茂立馬就轉了臉色,賠笑道,“這位姑娘,方才我們是不是在哪裡遇見過?”

  若他不是,又怎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臨坐在靖安王的桌案前。李茂震出一身冷汗,哆嗦半天也不知道該先下跪,還是求饒,磕磕巴巴地張口,臉色更是慘白。

  “她若原諒你,那今日之事,本王便不再追究。”

  都不用回身,便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先前出言不遜的李茂。

  如此一來,也讓李茂一愣,心中微微歎息,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怎麽是個啞巴?

  俏俏知道季恆心裡有氣,且言之有理,縱然想輕易放過也是不可能了。可自己又確實沒懲罰過人,實在也想不出什麽好的法子。

  “怎麽?不願意?”縱然有話想說與李茂,但還是忍住了,季恆淡聲開口。

  “一個人,剛剛好,再多一個就擁擠了。”季恆抬眸看向遠方,漫不經心的話語裡藏了小心思,從眼角偷偷注視著俏俏的神情。

  “若有下回,可不是賠禮認錯這麽簡單了。”

  “美言?”季恆緩緩轉身,冷聲道,“有什麽話是你李茂不敢當面說給本王聽的?”

  惹了如此大的禍事,李茂的腦袋一片空白,想起自己放下的狠話,張了張嘴。

  “殿、殿下?”李茂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為活見了鬼。這不是自己剛剛羞辱的王府家奴嗎?怎麽就搖身一變成了靖安王?

  還沒等拿爺字說出口,季恆起先製止,“素聞李家家教甚嚴,李大人立身不苟,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今日倒叫本王開了眼。”

  俏俏不回答,還把目光看向了別處。這樣一來,李茂更加肯定自己剛剛得罪了人,心驚肉跳,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去留兩不是的他,隻好繼續道,“先前是我喝多了酒,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不要往心裡去。”

  住不下麽?明明有那麽多空余的房舍,隨便挑幾間也是綽綽有余。

  他沒回頭,李茂的目光落到俏俏身上?可不就是自己先前遇見的姑娘麽?怎麽會這裡?
  這裡四下無人,應當是靖安王府的人。想到這裡,李茂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你認真的?”季恆有些傷腦筋,看著虔誠的模樣,約莫還是沒有開竅,他深歎一口氣,目光幽怨,“我府邸住不下那麽多人。”

  季恆越發此人眼神不好,不過是摘掉外衫,如何就認了出來?

  “不不不,小人甘願領罰,小人再也不敢了。”李茂不敢再多說什麽,比起剁手,抄寫儀禮可要親切多了,哪裡還能討價還價,趕忙應了。

  再厭惡的人,視而不見就好。

  看到他的瞬間,俏俏同樣睜大了眼睛,又驚又怒,隻恨自己無法開口,否則定要與他爭論一番。可秉承著謙遜忍讓的道理,俏俏心頭的氣消了不少。

  “如此賠禮並不誠懇,若姑娘有什麽喜愛的金簪玉簪,隻管說來,我一並奉上,”見她人仍舊不搭理,李茂急得有些焦頭爛額,“還希望姑娘能替在下在殿下跟前美言幾句。我姓李,單名一個茂字。”

  “啊?!”李茂一聲訝異,緩緩抬頭,抄書這種生不如死的懲罰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那李茂如蒙大赦,道了幾句再不敢的話,撒開步子跑得飛快。

  ‘不不不,’俏俏擺擺手,自己可從未受過這麽大的禮,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季恆,‘不知者不罪,不打緊的。’

  “這位便是靖安王殿下吧?”熟悉的身影從背後傳來,季恆還未坐定,那聲音又愈發近了,“不知可否有榮幸敬殿下一杯,祝殿下凱旋歸來。”

  李茂一直躬身不起,也俏俏有些不知所措,偷偷拽了拽季恆的衣袖,用目光示意。她不會開口說話,總拿手比劃,也恐叫人笑了去。

  ‘王府那麽大,你把她們都收留了,這樣就不怕所嫁非人了!’

  “本王非你長輩,無權行管教之職,”季恆也恨他不爭氣,可語氣仍舊平和,“但你失禮在先,這位姑娘又是本王的恩人,於情於理,都該同她施禮賠罪。”

  李茂的臉都綠了,低著頭不敢吭聲,眼角余光輕掃了俏俏一眼。這姑娘雖然不會開口說話,但瞧著是個心地善良的,應當會替自己開脫罷。

  ‘是不是懲罰太輕了?’她又問。

  季恆心中惦念著李茂的前程,多少有些嚴肅,在看到俏俏的手勢時,立馬轉了笑臉,“他最不喜念書,你卻叫他抄寫禮儀,這懲罰不算輕。”

  小姑娘點點頭,表示認同。

  “以前我說,練武這事不急於一時,看來是我考慮不周。學點防身的,總能備不時之需,”季恆少不得又語重心長道,“不過,切不可逞強,如真遇上了,不要同他周旋,想法子早些離開才是……”

  俏俏雖然聽著,但她的目光卻早被案桌上的糕點吸引了。好不好吃另當別論,那嬌俏的模樣,誰見了不饞口水。

  季恆說的話,她半句沒聽進去。想著這糕點裡頭該是什麽餡,又是什麽味。

  “俏俏?”意識到對方走神,季恆不得不打住,小聲喚她,“你……有在聽我說麽?”

  耳旁突然安靜了下來,俏俏忙回過神,做賊心虛地點了點頭,‘聽到了,聽到了,兩隻耳朵都聽到了。’
    “那方才,我都說了什麽?”季恆顯然不信,方才那迷糊的樣子,他可看得仔細呢。

  ‘說了……’俏俏撓撓頭,沒用心聽的東西,如何能記住,更別提一字不差地說出來。

  “皇叔,我正四處找你呢,沒想到你在這裡。”那聲音乾淨澄澈,去山風一般,款款而來。

  俏俏抬眼,瞧見眼前來人,身穿湛藍色竹葉波紋的圓領長袍,胸`前繡著栩栩如生的白鶴,淺笑時露出潔白的貝齒。

  這人生得好看,眉宇間同季恆有些許相似,只是舉手投足間少了些穩重,走路亦是風風火火,貴氣的臉龐上寫滿了青澀。

  “今上不在上頭坐著,怎麽跑來這裡?”季恆環顧四周,好在並沒有人注意到打扮得如此普通的皇帝。

  “這賞花宴是母后的意思,今日自然是她的主場,我難得偷閑,過來看看皇叔,”季承彥看了眼身旁乖站在的俏俏,伸手偷偷拽了拽季恆的袖子,“皇叔還在生侄兒的氣麽?若不是那樣做,皇叔又怎舍得回來見我?”

  “沒有的事,今上多慮了。”終歸並非私底下,季恆一板一眼,很是講究,並沒有逾越君臣之禮。

  “那皇叔能不能坐侄兒身邊啊?”季承彥面露難色道,“說是賞花,恐怕母后又得在侄兒身上下主意。侄兒不想娶她們,若皇叔在,母后必定會顧忌你的顏面,不會太為難侄兒。”

  季恆慢悠悠地收回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這不合規矩。今上成婚已久,如今膝下卻無子嗣。太后擔憂亦是情理之中。”

  “皇叔,這裡並未外人,你為何如此稱呼?”季承彥的心裡隱約有絲不安,這個皇叔自豫州回來之後,好像變了許多。比起從前,生份了些,神情也不算太自然,“還是說皇叔有心事?”

  季恆知道多想無用,釋懷地笑笑,“阿彥可想好了?若是皇叔去了,恐怕還要心急許多……”

  “……”

  俏俏聽著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有些沒忍住,偷偷捂住嘴,抿著笑了笑。以為沒被發現,卻被季承彥盯了個正著,他從頭到腳將俏俏打量了一臉,又看向季恆,“多日不見,竟不知皇叔府上添了位如此嬌俏的丫鬟。”

  聽聞此言,俏俏羞得滿臉通紅,先前早銘記在心的儀禮,在此時忘得一乾二淨。一雙手無處安放,左右不是,急得冒汗,又苦於不能說話,巴掌大的臉龐上寫滿了慌亂與驚恐。

  “俏俏初來乍到,宮裡規矩也都是現學的……”

  話還沒說完,早被季承彥打斷,“無妨,無妨的。”

  “只是皇叔身邊從來都只有戚將軍,侄兒一時好奇罷了。”能被季恆形影不離地帶在身邊的人,必然是十分信任的,誰曾想會是個姑娘,也從未聽說過。

  那宮裡遞送上來的畫卷中,並未有模樣相似之人。即便有錯漏的,按照母后的心性,也該早就被送來過目了。想到這裡,季承彥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宮裡鶯鶯燕燕多了,難得見質樸無華的,瓊花玉樹般女子,恬靜中帶了幾分清冷的疏遠和膽怯。這叫他沉寂已久的心,突然竄起了一束火苗。

  “不知這位姑娘是何方人士?”季承彥沒忍住還是問了一句,只要她回答了,接下來的事,恐怕不會很難了。

  “豫州,她得了失語症。阿彥若有什麽想知道的,隻管問我便好。”季恆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上前打了圓場。

  “也沒什麽,她既得了此症,不知可有大夫看診?宮中雖不能網羅天下名醫,卻也有醫術高明的太醫,倒是可以一試,不知皇叔可願?”

  初次見面如此殷勤。季恆不用細問,便可以判定,他這老毛病怕是又犯了。

  正要說什麽,卻見不遠處跑過來一太監,急匆匆道,“皇上,老奴可找著你了,太后娘娘的聖駕快到了……”

  季承彥不喜歡這個母親,甚至還有些懼怕,聽到掌事太監這般說,也顧不得撩撥佳人,匆匆離去。

  俏俏看了一眼季承彥的身影,絞盡腦汁的模樣,讓季恆心裡微微有些說不上的滋味,“在看什麽呢?”

  ‘皇上看起來要比我年長許多,而他又是你的侄兒,那你……’俏俏突然停住,照這般說,可算得上是個小老兒了……

  但這模樣,又確實稚嫩了些。

  “看我做什麽?”季恆問。

  她搖搖頭,一臉偷笑。

  “皇兄確實年長我許多,可我……”季恆想了想,越覺得解釋會欲蓋彌彰,恐怕對方早先入為主,對認知也是根深蒂固,於是再未開口。

  正在此時,太后的步攆已經到西苑外。隨著太監的起口,眾人紛紛行禮,依次落座等自不必說。

  抬眼的那一刻,俏俏在太后的身旁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定眼細看,對方也很快發現了自己,追著目光而來。

  那可不就是蠻橫無理的羲和郡主麽?
  俏俏微微訝異,忙當做無事發生,低下頭去。

  太后絮絮叨叨,講得話尤其晦澀難懂,偏偏在場的每一位,聽得津津有味。俏俏從未到過這般場合,守著儀禮,不敢打半個小盹。

  好容易熬到太后歇了嘴,俏俏才發現自己早已饑腸轆轆,她有些尷尬地用手按了按肚子,看著桌案前擺著的各色吃食,偷偷咽了咽口水。

  季恆早聽到聲響,也知她此刻必定十分難熬,便想到一招,“斟酒。”

  “……”

  俏俏恍神中,總覺得季恆說了什麽,又沒聽清楚,隻得慢慢走近,俯身下去,皺著眉頭以示詢問。

  季恆把酒杯往她眼前一擺,俏俏才恍然大悟,不慌不亂地舉起酒壺斟酒,那桌案的吃食離得近了,她也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肚子又叫。

  季恆嘴角牽笑,大大方方地取過一枚糕點,看著無人注意,已案桌作擋,塞到俏俏的掌心。

  小姑娘雙眸瞬間錚亮,臉上寫滿了歡喜,衝季恆微微一笑,微微低頭,以袖子作掩飾,放進了嘴裡。

  有了糕點墊肚子,饑腸轆轆的肚子平複了不少,俏俏曉得規矩,這裡比不得王府,一舉一動,得謹言慎行,再想吃的東西,能飽一飽眼福,已然知足。

  說是賞花宴,倒不如說是各家挑選良配的好機會。這期間自然少不了美酒和舞曲助興,在坐之中,有相互看對眼,不用旁人多說,眉眼之間便已敲定。

  太后一來是想在眾多的貴女中,挑選出合適的,以充實后宮,二來天策軍暗地裡雖被埋伏死傷慘重,但百姓們看到的,只是打了勝仗。

  “今日眾卿在都在,哀家鬥膽,也做一回月老,”太后說著,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季恆,慢聲道,“靖安王此戰得勝歸來,若光是犒賞,哀家覺得遠遠不夠。哀家一直記得先帝臨終前的囑托,靖安王一心國事,可身邊總該有個能照料的人。哀家倒有一位合適的人選,若能湊成良緣,也能了結先帝遺願……”

  “哀家,有意想將羲和許給靖安王……”

  這是要指婚呐!俏俏看了看季恆,那宴會上無數雙眼睛盯著他,能做到面無波瀾,也實屬難得。

  “不知靖安王意下如何?”太后畢恭畢敬,舔著笑臉發問。

  眾人皆屏氣斂息,坐看靖安王的反應,諾大的宴席上竟聽不見半點聲響。

  有人想看這場明裡暗裡的紛爭,誰才會是最後的贏家,有人因為正妃之位落入旁人之手,而倍感惋惜,也因為太后此番看似商討,實則是命令的語氣頗為不滿。

  “回太后,”季恆終於在眾目睽睽中起身,“臣得先帝栽培與厚愛,自恨未能一一報答。婚事上,既是先帝的囑托,本也不該推辭。但臣性涼薄,恐會冷落於佳人。與其如此,倒不如請太后為羲和郡主另擇良緣,莫誤前程。”

  這話含沙影射,太后聽後也有些語塞,但看在旁的羲和郡主,臉上神情卻有些複雜,似笑非笑,叫人看不透她內心想的是什麽。

  “羲和,你的意思呢?”太后對季恆的回答,避之不答,反而將這個難題拋給了羲和郡主。本就是利益驅使,太后也不過是試探,若成了便好,不成,自己也不倒至於得罪了靖安王。

  聽上去溫柔的一句話,俏俏卻太后眼裡的嚴厲,像一把尖刀,映著寒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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