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次談話不太愉快， 兩人回去時面色都不太好，張兮若和嘉木告別，嘉木不舍得和媽媽分開， 問道：“媽媽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這件事情張兮若沒法再答應他， 她也不想讓他傷心，說道：“我過幾天去看你好不好？”

  “過幾天是什麽時候？”

  “就星期三吧。”

  “那就說定了，到時候你要來看我。”

  “好。”

  助理關上車門，隔絕了父子兩人的視線， 車子駛動漸行漸遠，小家夥不太滿意爸爸今天的表現， 此時便帶著幾分埋怨的語氣說道：“你剛剛為什麽都不讓媽媽一起走？你不是說過會把媽媽追回來的嗎？”

  “你媽媽不願意跟我們回家我能怎麽做？難不成將她綁回來？”

  沒想到小家夥真就認真想了一下， 問他：“如果將媽媽綁回去的話她會生氣嗎？”

  陳衍：“……”

  “江老師不會凶我。”

  張兮若是真的被嚇到了，她斥責道：“你幹什麽？那麽多車子怎麽就往路中間跑？你知不知道那樣很危險？”

  張兮若回過神來，顧不得腿腳還沒有完全恢復，她快步走上前將嘉木一把拉到路邊，那司機罵罵咧咧了幾句離開了。

  “可我感覺他不打算跟你離婚。”

  “當然可以啊。”

  凝重的氛圍很快散去，被媽媽誇獎的小嘉木有些害羞低下頭，張兮若又道：“想吃什麽媽媽帶你去吃好不好？”

  “嗯。”

  你這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麽？
  張兮若看著車子走遠， 正要回去， 一轉頭看到陳尋站在身後，陳尋目光從遠行的車子上收回來，他問道：“你和陳衍的婚能離掉嗎？”

  陳嘉木有些尷尬，張兮若衝幾個小朋友說道：“他有兩個媽媽，一個是專門守護他的仙女媽媽，一個是生養他的親生媽媽，像這樣有兩個媽媽愛他的小朋友可不多，我家嘉木很幸運。”

  “為什麽離不掉？”

  校門口有很多小攤販，陳嘉木在四周望了望，然後指了指一個賣炸雞的小吃攤，張兮若問道：“想吃這個？”

  張兮若實現自己的諾言， 星期三這天去陳嘉木所在的小學接他，她提前給陳衍打了電話， 提出要跟嘉木一起吃飯， 陳衍也同意了。

  張兮若表情嚴肅語氣凌厲，也不知道陳嘉木是不是被嚇到了，他呆呆看著她沒說話。張兮若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激動了一些，可是必須得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依舊用著嚴厲的眼神盯著他。

  張兮若道：“做得好好看啊，媽媽好喜歡。”

  “只要我想離，總能離掉的。”

  陳嘉木點點頭。

  很快在一群小學生中找到了她兒子的身影，陳嘉木也一眼就看到媽媽。小家夥又驚喜又意外，快步跑上前，確定了眼前人真的是媽媽。

  “我想要媽媽愛我，也想要媽媽凶我，就像別的小朋友那樣，別的小朋友的媽媽都是那樣的。”

  “媽媽你來接我？”他聲音中難掩喜悅。

  陳嘉木搖搖頭，“我偷偷撿同學剩下的嘗過。”

  陳嘉木搖搖頭，“李傑和楊旭文的媽媽都會凶他們，還會打他們的手板子，可是江老師從來不凶我，我故意將麵粉倒在地上她也不生氣，只會默默將麵粉收拾好，其實我希望她能凶我，就像李傑和楊旭文的媽媽凶他們那樣。”

  “可是……怎麽跟以前來接你的人不一樣，你有幾個媽媽呀？”

  張兮若牽著他的手，“行，媽媽帶你去吃。”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這話將張兮若刺了一下，擔憂，怒火，責備，所有情緒好似都被封住了，她心中難過，可是作為媽媽她也並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錯，她道：“江老師不會凶你，可是媽媽會凶你，是不是覺得媽媽沒有江老師那麽好？”

  幾個小朋友似懂非懂的，不過從他們的表情能看出來，張兮若的話讓他們覺得有兩個媽媽是一件很牛皮的事情。

  “對了。”嘉木想起一家事，他從包包中掏出一個小玩意兒正要遞給媽媽，不想手上的小東西脫手而出，小家夥急忙去撿，此刻正好有一輛車駛過，這一幕嚇得張兮若差點尖叫，好在司機及時踩下刹車。

  張兮若不解，“怎麽還有喜歡被人凶的小朋友呀？”

  嘉木點頭，得意道：“她是我媽媽。”

  “我知道。”陳嘉木將一個鑰匙扣遞給她，“這是我在手工課上做的，我想送給媽媽。”

  鑰匙扣上有一個圓形吊墜，上面粘了五顏六色的星星，星星中間是一張卡通畫，畫上是一張長頭髮的女人，畫得很抽象。

  這是張兮若第一次來接兒子放學， 她特意打扮了一下，化了個淡妝， 穿上一件白色的荷葉領連衣裙，走年輕貌美溫柔媽媽路線。

  這話聽得張兮若難過，她明白她對小朋友的虧欠，她道：“媽媽凶你是因為擔心你，你要是出事了媽媽會很難過。”

  “真的可以吃嗎？”張兮若在點了一份小份的炸雞之後小家夥一臉不確定又問了一句。

  陳尋心裡比誰都盼著他倆能離婚， 可不知道為什麽，卻連他都覺得她和陳衍並不是那麽容易就分開的。他一路見證他們從年少到現在， 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他們身上有一種宿命感，好像不管他們怎麽分別最後還是會走到一起。

  “不是說好了星期三要來看你嗎？”

  “啊？爸爸不讓你吃？你一次都沒吃過嗎？”

  嘉木身邊經過幾個同學，其中有個疑惑道：“陳嘉木，這個是你媽媽嗎？”

  “你剛剛就是為了撿這個？”

  張兮若牽著陳嘉木離開，陳嘉木抬頭看著媽媽的臉，小家夥很開心，說道：“媽媽也是仙女媽媽。”

  “可是爸爸都不讓我吃這些的，他說這是垃圾食品。”

  張兮若很自然覺得這是兒子在誇她，她點頭讚同道：“不錯，我家嘉木真有眼光。”

  張兮若心情複雜，她想起她小時候父母也不讓她吃零食，說那對身體不好，可是小孩子嘴饞，她想吃得很，還為此做過一些很丟人的事情，去垃圾桶裡撿別人吃剩的吃。

  沒想到她的兒子也跟她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太被克制了，她長大後有了零花錢就會報復性消費，有一段時間甚至天天買零食吃。

  小孩子本來就好吃，你不給他吃，他就只有用別的辦法吃。

  張兮若道：“沒關系，我們偶爾吃一次，偶爾吃一次沒事的。”

  旁邊有小板凳，張兮若帶著陳嘉木坐下，兩人分吃一份炸雞，小朋友吃得很滿足，旁邊有小朋友拿著薯片經過，陳嘉木一雙眼睛饞著，一直追著別人走遠，張兮若問他：“想吃？”

  “嗯。”小朋友誠實點頭。

  旁邊就有小賣部，張兮若帶著他進去買了一包薯片出來，小賣部外面有座椅，兩人坐在座椅上，吃著薯片和那份炸雞。

  “雖說今天你想吃什麽媽媽都帶你吃，可是這些東西也不能多吃，以後一個星期就只能吃一次，一個星期裡你選一天媽媽帶你吃任何你想吃的東西，可是其他時間都要好好吃飯好不好？”

  “真的可以嗎？爸爸會同意嗎？”

  “我會跟他商量的。”

  兩人並不知道有一輛車子停在不遠處，坐在車上的人一直注意著兩人的一舉一動，張兮若給陳衍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好開完會，後面還有一些工作他暫時推了，他讓小齊將他送到這裡，那時的嘉木已被張兮若接到，小齊問他：“陳總要下車嗎？”

  “不用，跟著他們就行。”

  然後他就一路跟著這娘倆，陳嘉木穿到馬路撿東西的時候他也被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是忍著沒下車，他看到張兮若凶嘉木，看到母子兩人很快又和好，周圍攤販上蒸汽騰騰，旁邊都是和家長一起回家的孩子，他的孩子也有媽媽帶著，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溫馨，所以他沒去打擾，只在一旁靜靜看著，只是看著便覺得不錯。

  不過在看到張兮若在那髒兮兮的攤位前買了一份炸雞給兒子吃的時候他就有點坐不住了，沒想到她接著更過分，竟買了一大包薯片出來給兒子吃。

  陳衍淡定不下去了，他下車向兩人走來。一雙長腿穿過人潮擁擠的大街，和一群接孩子放學的家長擦身而過，他走到這母子倆人跟前。

  兩人吃薯片吃得挺開心，眼前突然籠罩下來一片陰影，一抬頭就看到面色不太好的陳衍。

  驟然看到爸爸，陳嘉木明顯被嚇到了，他急忙將手上的薯片推給媽媽，嘴巴裡滿滿一口來不及咽下去，卻及時跟爸爸打招呼。

  “爸爸。”嘴巴裡的薯片碎渣漏了滿身。

  陳衍看得面色更沉，他看向張兮若，“你怎麽帶他吃這些？”

  張兮若幫小朋友將薯片渣拍掉，說道：“孩子想吃就買給他吃了啊。”

  她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要不是確信嘉木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她這樣子簡直像極了一個不負責任的後媽。

  “這些東西不乾不淨毫無營養，吃了對他有什麽好？”

  “這些東西又不是一點都不能吃，你小時候沒吃過零食嗎？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偶爾吃一次又沒什麽，又不是讓他天天吃，你這樣克制他只會適得其反，還有……你幹嘛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你這樣會嚇到孩子。”

  陳衍被她給氣到了，他反問道：“我怎麽就適得其反了？這些年我沒把他教好嗎？”

  “那你知不知道孩子會撿別人剩下的零食吃啊？”

  這話將陳衍嗆得一愣，他向陳嘉木看去，小家夥急忙低頭不敢和爸爸對視，不過陳衍是誰，他怎麽這麽輕易就偃旗息鼓，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他衝張兮若道：“你這麽會帶小孩，那你回來好好帶他啊？”

  “行啊，你把他的撫養權給我。”

  “……”

  雖然沒直接提離婚，可字裡行間都是要跟他分開的意思，陳衍後槽牙緊了緊，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休想。”

  要是他把撫養權給她，那他就什麽都沒了。

  “你吃了這些還吃得下飯嗎？”陳衍又把話題落在陳嘉木身上。

  小家夥認真想了想，而後肯定點了點頭。

  “走吧，我訂了餐廳，我們去吃飯。”

  陳衍的語氣平靜了許多，難得一家三口聚在一起，陳衍也不想跟娘二兩鬧得不好看。

  “我們不是說好了今天嘉木跟我一起吃飯的嗎？”

  “是一起吃啊，我這不是正好也沒吃飯嗎，既然來了蹭一頓不過分吧？”

  “……”

  還真是理直氣壯的不要臉。

  陳嘉木握著張兮若的手，“那就讓爸爸和我們一起吃嘛，讓爸爸一個人吃飯好可憐的。”

  張兮若想，陳衍有什麽好可憐的，不過她和陳衍又不會天天一起吃飯，能讓小朋友開心就讓他開心一下，張兮若便答應了。

  江以晴是在三人準備上車時出現的，她站在不遠處，神色躊躇，不知道是不是在猶豫要不要打個招呼。

  不過三人還是看到了她，既然被發現了江以晴便走了上來，陳衍問道：“你怎麽在這裡？”

  “我……我來看看嘉木。”

  氛圍有些尷尬，張兮若道：“想來你也很久沒見過嘉木了，正好我們要去吃飯，你也一起吧。”

  “我？”江以晴看向陳衍，“方便嗎？”

  張兮若道：“吃個飯而已，沒有什麽不方便的。”

  張兮若都這樣說了，陳衍也沒有拂她的面子。小齊開車，江以晴很自覺坐了副駕駛，後面一排坐著一家三口，上車之後誰都沒說話，這氛圍讓開車的小齊很難受，隻覺得脖子一陣陣發涼。

  餐廳是陳衍訂好的，進了包廂，張兮若隨意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陳衍一臉理所當然坐在她旁邊，江以晴便帶著嘉木坐在二人對面，幾人各點了菜，等上菜時為了不讓氣氛這麽尷尬，張兮若隨口問了一下江以晴近況，比如她現在在做什麽，住在哪兒等等。

  “我在準備教資考試，現在暫時住在中海右岸。”

  中海右岸？張兮若記得陳衍在那裡有幾套房子，想來是陳衍給她住的。

  菜上來了，江以晴動作熟練照顧陳嘉木吃飯，給他夾菜，幫他將大塊的肉分成小塊，用手接下他吐出的骨頭，陳嘉木似也已經習慣，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勁。

  這還是張兮若第一次和江以晴一起吃飯，她對嘉木確實很溫柔，倒是比她這個親媽更像一個親媽。

  張兮若看到江以晴給嘉木夾了一塊魚肉，她道：“嘉木不吃魚的。”

  “嘉木不吃魚？”江以晴覺得她這話很奇怪，“嘉木很愛吃魚的啊，尤其是這家的魚。”

  “是嗎？”

  可她明明記得嘉木小時候是不吃魚的。

  陳衍道：“嘉木小時候不吃魚，後來慢慢就愛吃了。”

  張兮若點頭，也是啊，不是所有人的習慣都是一成不變的，不會永遠討厭吃一個東西，也不會永遠喜歡吃一個東西。

  江以晴照顧嘉木吃飯，又很自然盛了一碗湯放在陳衍面前，放下之後才意識到不對，她表情有些尷尬，說道：“抱歉，我習慣了。”

  “不用覺得抱歉。”張兮若衝她道，“我和陳衍本來就是要分開的。”

  江以晴一臉訝異，“你們要分開？你們沒有重新在一起嗎？”

  “沒有，本來今天是由我帶嘉木吃飯的，陳衍來了正好就一起吃了。”

  “好了，先吃飯。”陳衍語氣微沉打斷兩人的談話。

  張兮若手機就在這時候響了，陳衍就坐在她身邊，她拿起手機時陳衍看到來電顯示是陳尋。張兮若走到窗邊接電話，陳衍夾了幾口菜之後面色驟然冷了幾度，他將筷子放下，走到她身後。

  兩人的動作自然落在江以晴眼中，陳衍的表現讓她意外，陳衍竟直接走過去偷聽張兮若打電話，她無法想象那麽穩重的男人竟會做出如此舉動。

  “你上次不是說要做家具定製嗎？正好我認識一個設計師，他時間不多，我好不容易約到他的，你現在有空嗎？我們帶他一起過去看看。”

  張兮若打算搬出去住，這件事陳尋也知道，張兮若那套房子是裝修過的，當時為了租出去隻簡易買了一些家具，張兮若要居住肯定要重新添置家具的。

  “我現在在外面吃飯。”

  “你在哪裡吃飯我看方不方便。”

  張兮若報了地點，陳尋道：“也不遠，你什麽時候吃完，我過去找你。”

  “應該快了。”

  約定好之後張兮若掛了電話，一轉頭看到站在身後的陳衍，張兮若被嚇了一跳，“你不吃飯站在我後面幹什麽？”

  窗外天色已經黑了，兩人所站的位置在燈光照亮的邊緣，陳衍又背著光，他半邊身體隱藏在陰影裡，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陳尋的電話？”

  “是啊，怎麽了？”

  “他找你幹什麽。”

  “我要搬出去住，他幫我找設計師定製家具。”

  “他這麽好心幫你？”

  陳衍聽了個大概，不過不是很清楚，張兮若也懶得跟他多言，她在位置上坐下，沒一會兒陳衍也過來坐下，大家默默吃飯，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吃完飯張兮若說道：“我在這裡等等陳尋，你們先走。”

  陳衍一邊穿外套一邊道：“我也想看看你那套房要弄成什麽樣子，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

  陳衍這話落下陳嘉木立刻表示，“我也想去。”

  張兮若道：“你們總不能讓江小姐一個人回去吧？”

  江以晴面上失落和尷尬交織，她急忙說道：“沒事，我可以自己打車。”
    張兮若的手機響了，是陳尋打來的，張兮若接過電話，那頭陳尋衝她道：“我在樓下了，你吃完了嗎？”

  “正好吃完了，我下去。”

  張兮若從餐廳出來，陳尋的車子停在門口，他下車正要為她拉開車門，這才看到隨後出來的陳衍幾人。他見過江以晴，也知道江以晴和陳衍的關系，他怎麽也沒想通這幾個人怎麽會湊在一起吃飯的。

  陳尋也沒多問，他衝張兮若道：“上車吧。”

  “等等。”

  陳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張兮若看向他，問道：“還有事？”

  陳衍道：“我跟你一起去，你過來上我的車。”

  張兮若覺得陳衍真的很煩，她道：“江小姐還等著呢，你再怎麽都得送她回去吧？”

  江以晴也敏銳察覺出眼下氛圍不太對勁，陳衍看上去面色淡然，可這淡然的表情下卻彌漫著一股火氣，陳衍不會輕易發火，又或者說太多事情不值得他發火。

  可是現在，街上霓虹燈閃爍，來往的路口，陳衍雙手插兜站在車前，面色看不出喜怒，語氣也平靜得像是閑聊，可字裡行間滿是警告。

  “你要是不過來，那今天誰都走不了。”

  這話一出，空氣似乎都冷了好幾度，張兮若皺眉，她對著陳衍的目光，陳衍如此強勢的氣場她卻沒有半分退讓，就連江以晴的心都提了起來，若是現在換她對著陳衍，她是絕對不敢跟他對視的。

  面對陳衍張兮若似乎遊刃有余，就連旁邊的路人經過這裡都屏聲斂氣，張兮若卻直視著陳衍不客氣道：“孩子還在旁邊，你發什麽瘋？”

  “你可以試試。”

  陳衍的表情不是在跟她開玩笑，她知道陳衍不會將她怎麽樣，她畢竟是嘉木的媽媽，可是陳尋就不一定了。張兮若想起來，當年陳衍發達之後他媽媽來向他要錢，陳衍毫不猶豫直接以敲詐罪將她媽送進監獄。他親媽他都能不留余地，更何況是陳尋這個空有血緣的弟弟。

  張兮若衝陳尋道：“我坐他的車過去，你帶著設計師跟著我。”

  陳尋明白張兮若的意思，她並不想跟陳衍過多糾纏，他看了陳衍一眼，也沒多說什麽轉頭上了車。張兮若在陳衍車中坐下，陳衍正要吩咐離開，張兮若道：“你就放著江小姐不管了？”

  陳衍側頭向窗外看去，大家都上車，江以晴一個人站在那裡，他搖下車窗衝外面江以晴道：“我叫個人來送你回去。”

  也不等她回應，搖上車窗就吩咐司機開車。江以晴看著車子走遠，心中滋味複雜難言，他對他的妻子，確實跟對別人的態度不一樣，可是他也沒有不管她，他心中多少還是有她的吧？
  “你要搬出來住？”在車上陳衍問張兮若。

  張兮若不想理他。

  “你要出來住為什麽不找我幫忙？”

  張兮若將陳嘉木小朋友的耳朵捂上，這才衝他道：“陳衍，你別忘了我們是要離婚的，我要住哪裡跟你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要告訴你？”

  這話激得陳衍目光冷了幾度，他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車子，他不想跟張兮若吵架，他道：“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麽恩怨你都是孩子的媽媽，我能幫忙自然會幫。”

  “不勞陳總大駕了。”

  “……”

  陳衍面上沒有明顯的怒火，可是聽到這話他卻下意識將襯衫扣子解開兩顆讓呼吸順暢一些。車子開到小區，這裡安保設施完善，周圍還有幾個學區，房子已經買了七八年了，市值也翻了好幾倍。

  這套房子是一百二十多平米的，張兮若住完全夠了。一行人一起進了房子，裡面陳舊的家具已經搬空，陳尋將設計師介紹給張兮若認識，張兮若將房子的圖紙給設計師看。

  設計師看過之後又在房間裡走了走，而後衝張兮若道：“我回去設計幾套方案，張小姐再選選喜歡的。”

  “行。”

  陳尋上了個廁所從衛生間出來，他道：“我上次丟衛生間的舊衣服你怎麽還沒丟？”

  “那衣服你不要了嗎？”張兮若問他。

  “不要了啊，上次來幫你搬舊家具我特意穿的舊衣服，準備穿完就丟的。”

  “那我等會兒拿下去丟了。”

  陳衍正站在客廳目光隨意打量，聽到這話他問道：“聽你這話，你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

  這話是問陳尋的，陳尋道：“上次來幫兮若搬過舊家具。”

  這事他可是一點都不知道的，要搬舊家具為什麽要叫陳尋來幫？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這兩人是不是經常來往？

  他們還沒離婚呢。

  “要做家具定製，只看一眼圖紙就行了？不用實際測量一下，這麽不專業？”

  陳衍這話落下，那設計師面色尷尬起來，陳衍又道：“我人脈廣，過兩天給你找一個專業的。”

  這話不僅在說設計師不專業，還將陳尋給內涵了一下。

  別人好心幫忙，陳衍這話實在太不給人面子，張兮若也不想當著人的面跟陳衍吵，她衝陳衍道：“你跟我來。”

  張兮若去了臥室，陳衍跟在她身後進來，張兮若將房門關上衝他道：“別人好心幫忙為什麽要故意嗆人？你要過來看我也讓你過來了，為什麽要當著我的面故意不給人面子？你究竟想做什麽？”

  張兮若這話讓陳衍感覺她在維護陳尋，陳衍面色冷了幾度，他道：“我做什麽？我倒要問問你想做什麽，我們還沒有離婚呢你就和陳尋來往這麽親密？”

  “我和陳尋從小一起長大也算朋友吧？朋友之間幫一下忙不是很正常嗎？怎麽就親密了？”

  “我和你不也從小一起長大嗎？我難道不算你的朋友？我們還有共同的孩子呢，你要找人幫忙為什麽不找我？”

  “我說過了，我們要離婚，要離婚，當然要劃清界限。”

  “劃清界限？”陳衍目光微眯。

  門上傳來敲門聲打斷陳衍的話，接著是陳尋的聲音，“兮若，設計師準備走了，你看看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張兮若正要出去，驟然感覺腰上一緊，是陳衍的一條手臂橫過來將她摟住，僅用一條手臂的力量陳衍就輕而易舉將她抱起來放在那張還未搬走的梳妝台上。他雙手撐在梳妝台邊緣將她禁錮起來，張兮若現在雖然能走路了但身體的力量依然很弱，她根本掙脫不開。

  此時兩人的距離很近，陳衍的氣息完全將她籠罩。

  眼前這個姿勢曖昧又危險，張兮若衝他道：“你別亂來。”

  “你說說，你要怎麽跟我劃清界限？”

  陳衍此刻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說話的語氣也帶著涼意，可是他說話時噴在她臉上的呼吸卻是灼熱的。

  張兮若許久沒應，門外又叫了一聲：“兮若？”

  “陳尋……”

  張兮若一開口嘴巴就被陳衍堵住，陳衍的嘴唇狠狠碾在她的唇上，她正張口說話，正好方便他長驅直入，那條舌頭很不客氣卷在她口中的每個角落，將她要出口的話全都逼了回去。

  張兮若反應過來，她推著他抗拒，巨大的力量懸殊，她推了半天陳衍依舊紋絲不動，嘴巴和舌頭完全被侵佔，他是如此蠻橫強勢，大口卷入吮xī，不消片刻她就感覺到了舌根發麻。

  推又推不動，掙又掙不脫，張兮若急了，找到機會猛然向他的舌頭咬去，陳衍反應很快，及時撤離，不過還是慢了一步，舌頭撤離了，嘴唇卻未能幸免，下唇被她給緊緊咬住。

  陳衍眉心微蹙，一開始是想任由她發發小脾氣的，可很快他就發現這女人越咬越狠，完全不留余力。再咬下去他這嘴巴怕是要被她直接咬下來了，陳衍隻得捏住她的下頜逼迫她松開嘴，他的嘴唇這才得以解脫，他用拇指蹭了一下，指腹上多了一抹血。

  陳衍面色頓時就變了，“下嘴這麽狠，沒把我當人是吧？”

  然而罪魁禍首卻對他絲毫愧疚都沒有，沒有他的禁錮，她從梳妝台下來，直接拉開門出去。

  “你沒事吧？”陳尋問她。

  “沒事，走吧。”

  陳衍向門口看去時看到的只有她和陳尋一起離開的身影。

  陳衍出來，張兮若和陳尋正在跟設計師交談，陳嘉木看到爸爸出來，急忙跑過來，陳衍嘴唇的血止住了，不過嘴巴卻腫了，小家夥也看到了，指了指爸爸的嘴巴問道：“爸爸你怎麽了？”

  “沒事。”

  張兮若和陳尋並肩站在一起，陳尋正幫她跟設計師說明她的想法。他想起當年他們同居時準備買家具，也曾一起分析沙發要買什麽樣，床要買什麽樣，她喜歡櫃子，所以家裡做了很多嵌壁收納櫃。

  曾經張兮若的生活中只有他，她身邊站著的也永遠只有他。

  不過消沉悵惘並不屬於陳衍，所以他對著張兮若道：“張兮若，你不道個歉嗎？”

  “道什麽歉？”張兮若反問。

  此時那設計師和陳尋也看向這邊，陳衍用手指故意蹭了蹭嘴唇發腫的地方，生怕別人看不到，而後對著眾人的目光一臉理所當然說道：“嘴巴被你咬腫了，不該道個歉嗎？”

  周圍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張兮若面色變了幾變，隨即一張臉脹得通紅，他怎麽有臉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出這種話啊？而且還有小朋友在呢！張兮若看了一眼小家夥，他睜著一雙天真無辜的眼睛看向她，似乎也在用眼神問她為什麽要咬爸爸，張兮若窘得要死，真是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張兮若深吸一口氣，她乾笑幾聲衝陳尋和設計師道：“那就先這樣說定了，其他的細節我們以後再商議，今天就麻煩你們了。”

  陳尋似也沒當回事，就好像什麽都沒聽到，說道：“好，我先送你們回去。”

  張兮若還沒答應，腰上就突然多了一雙小手，她低頭一看，是嘉木抱住她的腰，他抱得很緊，生怕一松手媽媽就走了。

  “我想送媽媽回家，可以嗎？”

  張兮若看了一眼陳衍，她此刻對陳衍的討厭又多了幾分，可是一碼歸一碼，大人之間不管有什麽恩怨糾葛都和小朋友沒有關系，張兮若想了想，應道：“好。”

  張兮若跟陳尋道了一聲抱歉，陳尋也明白她的意思，不過陳尋也沒有多說什麽，陳尋和設計師離開，一家三口落後一步下來。

  上了車，嘉木坐在中間的兒童座椅，張兮若和陳衍分別坐在兩邊，車上誰都沒有說話，小朋友睡意來得很快，沒一會兒就靠在座椅上睡著了。

  張兮若一低頭就看到了兒子的睡臉，白白嫩嫩肉嘟嘟的臉，張兮若伸手戳了戳，嫩得像豆腐一樣而且很Q彈。

  他整個人都是小小的，小小的手小小的腳，是一個萌萌的小寶貝啊。

  張兮若看得心都要化開了，忍不住偷偷親了親他的臉蛋說道：“好可愛呀寶貝。”

  完全沒注意旁邊的陳衍早已將她的動作神態盡收眼底。

  “可愛嗎？我給的。”

  旁邊強勢插進來一道聲音。

  張兮若一抬頭對上陳衍含笑的眼，陳衍手肘靠著車窗，手指一下下觸碰著那被咬腫的唇，因為這個動作，他眼底的笑便帶著幾分曖昧。

  張兮若收回目光不鹹不淡道：“我生的孩子當然可愛。”

  言外之意就是跟你沒關系。她這麽嗆他陳衍也沒生氣，甚至還有幾分和她打情罵俏的意味，可是她接下來的話瞬間就讓他面色冷了下來。

  她說：“換個人生也一樣可愛。”

  “哦？還想著跟別人生？你說說想跟誰生？”

  “跟你有什麽關系？”

  張兮若話音剛落，只聽到陳衍冷冷吩咐道：“小齊，掉頭回盛源江天。”

  車子果然很快就掉了頭，張兮若質問道：“不是要送我回去嗎？”

  陳衍沒有說話，車廂中黑黝黝的，路燈偶爾照進來，陳衍面色忽明忽暗，那一雙眼睛有陰影加持越顯深邃。

  車子停在盛源江天地下停車場，陳衍下車，解開兒童椅的安全帶，將嘉木小心抱下來，小家夥軟噠噠的趴在爸爸肩頭，還沒醒。

  他走了幾步見張兮若沒跟上來，他回頭跟她用眼神示意，張兮若不想跟他吵打擾到小朋友睡覺，她跟上去，小聲衝他道：“送我回去。”

  “這麽晚了你好意思讓小齊加班嗎？”

  “……”

  電梯到了二樓，陳衍將嘉木抱到小朋友的專屬兒童房，動作嫻熟將他衣服脫下，又蹲下為小孩脫下鞋子。

  看到這一幕的張兮若不禁愣了一下，陳衍做這些時很自然，眼前的男人西裝革履，可他不是陳總，也不是那個強勢又逼迫的陳衍，他只是一個父親。

  幫嘉木蓋上被子，陳衍用眼神示意她出去，兩人出了門陳衍的動作就隨意多了，他直接拉著張兮若的手回到臥室，反手將門關上，他將西裝外套脫下丟到衣籃中衝張兮若道：“時候不早了，睡吧。”

  他的面色依舊沒有好轉，還透著幾許冷。

  “陳衍，你別忘了我們要離婚。”

  陳衍解表帶的動作一動，他將手表解下隨手往桌上一扔，昂貴的表砸在桌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他一步步向張兮若走過來，張兮若被他逼的下意識後退，她後背抵在門上，陳衍走到她跟前，微躬身對著她，“你為什麽一定要跟我離婚呢？你不為我著想難道不該為孩子著想一下嗎？他從有記憶起你就在床上躺著，他孤零零一個人窩在你身邊，拉著你的手可憐兮兮讓你抱他，你覺得這種事情我做爸爸的會不知道嗎？他從小沒有媽媽，這個我也沒有辦法彌補，可是現在你好不容易醒了，你醒了不是要彌補對他缺失的母愛，而是要跟我離婚，你覺得這樣對他公平嗎？”

  不管陳衍在外面是一個怎樣的人，不否認他是一個負責任的爸爸，這些話確實也刺痛了張兮若。

  “我會彌補，我也會常來看他。我們今天和江小姐一起吃飯，我看得出來江小姐和嘉木相處得很融洽，這兩年來一直是她陪伴在你們身邊，你們三人早已習慣了彼此，只是我突然醒了打破了這一切罷了。”

  陳衍緊緊抿著唇，似乎在克制著什麽，片刻後，他側頭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口時語氣倒還是平靜的。

  “再怎麽習慣，能比得上他的親媽？”

  “親媽又怎麽樣，後媽又怎麽樣？只要同樣愛著嘉木不都是一樣的嗎？”

  “是嗎？你就能允許你的兒子叫別人媽媽？”

  “為什麽不能允許？你不也同意了嘉木認江小姐做媽媽嗎？再說了多一個人愛嘉木不是很好嗎？”

  陳衍從鼻端發出一聲冷笑，他驟然用手撐著牆壁，手肘微彎，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他的氣息噴在她鼻端，他問：“那我呢？真的願意將我拱手讓給別的女人嗎？”

  陳衍的目光太過強烈，張兮若下意識想要偏頭避開，然而陳衍並不給她機會，他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掰過來，動作強勢逼迫她與他目光相對。

  “看著我，告訴我。”

  “沒有什麽讓與不讓，沒有誰注定是誰的。”

  “你現在這麽大方了？”陳衍一雙眼睛冷沉沉的，像一口深不見底的井，“‘陳衍是我的’這句話不是你常說的嗎？”

  “都已經過去了，你說過，你想要開啟新生活，你該向前看。”

  陳衍一張臉緊繃著，鬢角肌肉翕動，後槽牙都快被他咬碎了，他微低頭掩蓋眼底的情緒，可是張兮若這些話卻著實激怒了他。

  他終究還是沒能控制那股怒火，他衝張兮若道：“對，我說過我要開始新生活，我要告別過去。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你知道那種一天又一天過去，一天比一天絕望的感覺嗎？我嘗試解脫又解脫不掉的痛苦你又明白嗎？你什麽都不懂，你一醒來就要跟我離婚，你就那麽想看到我痛苦嗎？你真的覺得我能告別過去嗎？你真的覺得我能放得下你嗎？”

  張兮若猛然推開他，她道：“為什麽放不下呢，你和江小姐相處得很和諧，她將你們父子也照顧得很好。如果我不醒來，你們現在應該已經幸福生活在一起了。對，我就不該醒來，我就該知趣在那個時候死掉，我死掉了才是真正成全你們，這樣你就不用再糾結了。”

  “你給我閉嘴！”陳衍怒聲打斷她的話，“別他媽再說死不死這種話了，一個字都別再說了！”

  張兮若沉默下來，她已經不知道要跟陳衍說什麽了，好像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算了吧陳衍，已經這樣了，放手吧，對大家都好。”

  張兮若說完正要拉開門出去，一雙手臂卻自身後摟上來，陳衍緊緊抱住她。

  “對不起張兮若，我不該吼你，對不起。”

  她感覺到陳衍手臂在微微發抖。

  方才還憤怒的男人一轉眼卻低聲向她道歉，他聲音突然變得沙啞，他道：“張兮若，我很想你。”

  聽到這話，張兮若愣了一下，陳衍很少會直白表達自己的感情，我愛你，我想你，他很難得會說出這樣的話。

  只有她強烈要求他說的時候他才會說，可是每次說出來她就會很開心。

  “我好想你，你不要離開好嗎？”

  摟在她身上的雙手緊緊扣在一起，聲音也透著緊繃，是在低聲下氣求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