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露西婭，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的運氣好了不少。”胡茬男人突然若有所思的說。

  “啊，好像。隊伍行進的前五天， 我們分別遭遇了森蚺、狗熊、鱷魚群。我掉入泥潭三次，您被鳥糞襲擊兩次……折損了十九名成員。”

  “自從與她一起走， 好像格外平安。你說這是為什麽。”

  “因為她是叢林認定的迷霧島繼承人。”

  “因為她的周身散發著加工廠獨有的殺氣。”

  露西婭與胡茬男人對視， “大叔， 你感覺不到她身上的殺氣的吧。”

  “……那鳥獸為什麽都不靠近了呢。”

  “鬼知道。”

  然而，很快他們的運氣就不好了。跨越一片密林時，隊員們不得已低頭爬過，逼仄的通道無限擠壓著人的空間，只允許兩人並排彎腰行走，碧綠的葉片上生長著細小的絨毛， 摸上去有種刺刺的感覺。

  蘇嵐不由聯想起機甲訓練基地的場景， 頭頂是滿布荊棘的電網，高度只夠人緊貼著地面攀爬，而地面與其說地面不若說是一處泥坑， 前面則是不斷發射的激光炮， 火力壓製帶給人最深處的恐懼。她只能貼著地面滾動，從絢爛的激光中找到激光炮的身影然後打中它。

  他的額頭上滴下汗珠， 攀爬的速度越來越慢， 然而其他的人卻是神色如常，連汗都沒有流一滴。露西婭有些可憐的看著他，這麽一點路程就受不了了， 怕不是身體有些毛病， 於是主動湊過去搭話， “……要不，你脖子上的東西我幫你拿？”

  迷霧島鯨魚，在外界有利維坦之稱，存在不可考，是高等階的星獸。很多很多年前，它從迷霧島深處遊曳而出，一直發出悲切的鯨鳴，那也是它第一次出現在人類的視野裡。

  鯨魚的身影越來越近了，他們可以看到鯨魚春山一般起伏著的脊背，深切的爆發性力量隱藏在這副巨大的軀殼中，它昂著頭，發出聲聲切切的悲鳴，強大的精神力四散，帶給人深重的威亞。

  從鯨魚的精神力中，她感知到熟悉的氣息。是她初登龍雀的感受……

  再然後是鯨魚的嘶叫。

  他迅速把照相機從脖子上取下來遞給露西婭，“謝謝你，我的大俠。”

  它發出不可見的精神力波，這種精神力可以讓人陷入昏厥的幻夢，再不醒來。這也被稱作一起特大型星獸□□事故，按理應該將星獸進行拘役、管制甚至捕殺。奈何，這裡是垃圾星。

  蘇嵐脖子上的空間紐正在發燙，蘇嵐捂住心口，緩緩單膝下跪。

  已經是第七天了。為首的胡茬男人突然停下了，在兩個小時的行走之後，密林的前方出現了璀璨的陽光。蘇嵐恍惚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誤入桃花源的旅人，在逼仄的地方行走了很久，突然間便是豁然開朗。但是，出現的並不是桃花源的人。

  “我們該走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會來到這裡。”烏鴉的聲音從蘇嵐的背後傳來，他穿著他的鬥篷，鬥篷上是精致銀線繡成的玫瑰花，隨著風獵獵起舞。

  蘇嵐當機立斷一個手刀劈暈了他，其余人卻是紛紛倒地，世界像是一個緩慢旋轉的鏡頭，捕鯨隊的成員紛紛下跪倒地，像是什麽洗錢的爛片。

  郭客頗為心動。可是，看看露西婭瘦弱的小身板以及她端著的看起來就很重的槍，郭客只能……

  他們正置身於一處懸崖，懸崖下是一片碧藍的大海，遠處氤氳著雲霧。燦金色的夕陽灑在雲海深處，像是一輪點燃的太陽，雲霧翻騰滾動著，躁動不安。更躁動的卻是遠處高高躍起的鯨魚身影。

  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弱勢群體啊。

  話音未落，不可見的精神力波動乍然四散，鯨魚的鯨鳴四散，郭客首當其衝，耳朵處開始緩慢流淌起鮮血。

  跪下來的攀爬式行走很耗費人的體力。

  “靠，”胡茬男人扯了一把隊員，“這鯨魚明顯處於精神力暴動期，這星核真特麽沒法取，跑——”

  很快，郭客就汗流浹背。

  他的周身撐起淡藍色的屏障，那是高等級的精神力屏蔽裝置。

  “不客氣。”露西婭把照相機掛在脖子上。

  胡茬男人是來捕鯨魚的，然而他從未見過如此暴烈的鯨魚。

  然而蘇嵐的心已經被痛苦攥緊。細密的冷汗從她的額頭滴落，幾乎要匯聚成一片溪流，肆虐的精神力呈絲網狀，劃傷蘇嵐的四周，窄薄的傷口立時滲出血來。

  她運起體內的精神力，撐起薄薄的屏障，看烏鴉的眼神卻帶著一種冷意，“……為什麽，龍雀會與鯨魚形成共鳴。”

  蘇嵐看著鯨魚的精神力給護罩劃出片片裂痕，心中難得湧上被愚弄的惱怒，以及深切的無力。她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始觸摸自己的行李箱。

  “防探測毫米級最新款監視器，由加工廠最新推出，不曾流落到世面上。它被安裝在布朗尼的項圈鈴鐺中。”
    “這些都是克萊因準備好的？他究竟想幹什麽？難道，現在的局面也是他安排好的？”

  海水劇烈拍擊著懸崖，鯨魚的身影在遠處若隱若現，天光明豔，大霧彌漫，鯨魚仿若在雲海間徜徉。

  “你還醒著，你的精神力果然很出色。”烏鴉將目光投向遠處嘶鳴的鯨魚，話語間帶著些許的悵惘。

  “你與郭客一起行走的時候，我跟在你的身後。”烏鴉突然說。

  烏鴉一直覺得她是個秉性冷淡的人，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在不同的人面前她展現出不同的特性。

  在布朗尼面前，她是溫和的；

  在克萊因面前，她略略有些毒舌又帶點冷幽默；

  在榮格面前，她就像一個真正的學生，偶爾會對老師撒嬌，特殊的時候還會送他教師節禮物。

  在郭客的面前，她是一個優秀的領航員，處處都妥帖。

  那他呢。她似乎對自己格外陌生。為什麽？因為他親手把她帶回第二區還是其他。烏鴉不明白蘇嵐，正如他從未了解克萊因。

  蘇嵐問他，這一切都在克萊因的規劃之中嗎？他確實不知道。他好像一直都是被排離在外的存在。

  他唯一知道的只有龍雀。

  “你是龍雀的主人，但你似乎並不明白龍雀是如何製作的。”

  烏鴉的嗓音有些沉鬱，他的視線投向遠處的水天交接處，那裡有一尾鯨魚，正在悲鳴。

  “那是埃裡希提出的理論，將星獸的星核當做機甲的核心動力源。所以，我和他們一起，殺死了它的孩子。在傳說中鯨魚是智慧的生物，有人將它視作海上的神明，可是我是不信神明的，他們也不信。總之，埃裡希研究的就是這樣的東西，靈魂、機械、精神力。”

  烏鴉偏了偏頭，看向蘇嵐，“如果這是克萊因策劃的，他究竟想得到怎樣的結果。我也不知道。”

  “總之，懷的不是什麽好心思。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是這樣。”蘇嵐從脖子上握住那條細細的銀鏈，銀鏈上掛著的是那個看上去很廉價的塑LJ料掛墜。如今，它正在發燙。蘇嵐握住它就好像握住龍雀，那驚濤駭浪一樣的悲傷如潮水拍打海岸。

  烏鴉居高臨下的望著她，還是想不明白她的心，“回去吧，這也是克萊因的希望。你想離開垃圾星，以後總會有機會，現在，你還不適宜離開。更何況，外界根本沒有你的容身之所。”

  “哦，你又知道了。”蘇嵐握著空間紐，看向遠處的鯨魚，“問題是，我們離的開嗎。”

  伴隨鯨魚而來的還有遮天蔽日的鳥雀，沒人知道這些鳥雀為什麽和鯨魚一起到來，它們只是扇動著翅膀，羽翼閃爍著金屬一樣的光澤。

  這種在《星獸大全》上被記載為“梟鳥”的東西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鋒利的羽毛就像是鐵製的，啄東西時可以把鋼鐵啄出一個洞。它們晝伏夜出，喜好群居，喜歡撕扯新鮮的獵物，向往鮮血的味道，速度奇快。

  蘇嵐與烏鴉面面相覷。腳下是捕鯨隊員東倒西歪的身體。露西婭似乎感知到危機，勉強將眼睛睜開了，近乎遮天蔽日的梟鳥群立時奪去了她全部的視線。

  她、她雙手顫唞的拽住了蘇嵐的褲子邊，很是情真意切，“救……命。”

  她的手又軟軟滑落了下去。

  “你不走？”烏鴉疑惑的看著蘇嵐，又環顧四周，“怎麽，你打算救下這些人。”

  蘇嵐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這個打算。但她只是感到莫名的窒悶，為什麽呢，為什麽會這樣呢。

  蘇嵐想了想，終於找到了華點。

  “……讓我來這裡的是你們，讓我走的同樣是你們。我花費七天時間走進雨林深處難道是閑的慌嗎？”

  嘀嗒當哩嘀。

  克萊因矜貴的出現在鏡頭裡，手裡捧著一杯紅茶，“新任務，鯨魚的星核。”

  他用手輕輕點著紅茶的邊沿，“龍雀的動力設計本就需要兩塊星核，鯨魚的最為適宜。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