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改變主意了， 老師。第四區是我的家，漂泊這麽久我也想回家了，我們走吧。”

  克萊因的通訊已經被掛斷了。她意圖離開這裡， 卻被烏鴉伸手攔住。

  蘇嵐停下腳步。

  她不想拋棄捕鯨隊的成員，把他們放在這裡無疑是要他們的命， 梟鳥會把他們扯成碎片咽到肚子裡。她也不想殺死鯨魚得到星核， 迷霧島是它的家， 她只是一個外來者。

  多年前，外來者闖進它的家奪走它孩子的生命，若乾年後，另一個外來者攜帶它孩子的星核來到它身邊，卻不是為了讓它與它的孩子相遇。她是來殺它的。

  就像一個荒謬的故事。

  烏鴉只是沉默的攔住她，面具下的眼睛漆黑的不可思議， “這是克萊因的命令。沒關系的， 如果是【龍雀】的話，那就沒關系。它是埃裡希的最高傑作，有神一般的性能。而你、你也是神一樣的天才。”

  蘇嵐：“……這輩子， 我都不想聽見天才這兩個字了。”

  空間紐啟動。

  “什麽。”蘇嵐不可思議的轉頭， “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人剿滅這些東西，然後， 我再去和鯨魚戰鬥。不會吧。”

  “嘶。你在嚇人麽。”

  這場戰鬥持續了很久，一直到暮色昏沉，海中終於沒了動靜。海水泛起紫色，天空中點綴著零落的星，就連暈倒在地的人們也陸陸續續的醒了過了。蘇嵐卻一直沒有上來。

  他凝神看向撲閃而來的梟鳥，緩緩放出精神力，逐漸攏成幽藍的防護罩。

  她看著眼前出現的銀白色機甲， 深深歎了一口氣，“老師，你的機甲呢。”

  “嗯， 怎麽不能呢。”烏鴉對著她擺了擺手， “我知道，你給龍雀裝了許多武器，窮的天天吃營養劑，為了改善夥食不惜去吃榮格的黑暗料理。”

  捕鯨隊的隊員小心翼翼的湊成了一團，看著戴著烏鴉面具的烏鴉，小小聲竊竊私語。

  夕陽四照。殘陽如血。垃圾場的夕陽美則美矣，卻總是透著似乎要將自己也一並燃燒殆盡的瘋狂。

  他看著夕陽，突然明白她為什麽那麽喜歡夕陽。

  這是烏鴉第一次如此直觀的看到龍雀的殺傷力，動作美如與死神共舞，鳥羽紛紛飄散，像是灑了一場墨色的雪。

  “……其實他做的東西味道也不錯，只是有毒罷了。不對，你以為我的龍雀裝了多少武器，這次我裝備的大多是防禦性武器啊！”烏鴉攤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蘇嵐略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好好好，真是好極了。

  加工廠。第二區。垃圾星。

  “好像是，第四區的那個。”

  “啊， 我沒買空間紐。”

  “小心。”他說。

  淹死了？還是說，她意圖靠游泳離開。

  烏鴉看著蘇嵐登上機甲艙，良好的實力讓他清晰的看見蘇嵐的神情。他想，蘇嵐或許是……討厭這裡的。

  “把地上的人護好，有人欠了我很大一筆錢。”蘇嵐伸手，龍雀彎腰，烏鴉突兀的叫住了她。

  蘇嵐登上機甲，引擎發動，光劍流轉著月華一樣的光澤。她一眼也沒看他，正如他的妹妹一樣。

  “沒錯，就是那個以冷酷作風聞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話的。”

  捕鯨隊大多數都是第五區的人，大多數都是能混個溫飽的普通人，畢竟第五區的秩序維護的挺好，是不允許隨意殺人的。當然，這個“隨意”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烏鴉早就撤了防護罩，百無聊賴的用精神力形成的氣刃逗小鳥玩，周邊是堆積無數的梟鳥屍體。很大一部分梟鳥死了，識時務的梟鳥跑了，隻留下一小撮腦子不太夠用的梟鳥堅強的守著最後的尊嚴。

  一道精神力刃。一隻鳥。一道精神力刃，一隻鳥。

  “這鳥腦子不合適吧。”胡茬男人小小聲說。

  “……蘇嵐呢。”郭客湊在露西婭身邊，弱弱發問。

  “我在這。”一道聲音突然從海邊的懸崖上傳來，隨後是蘇嵐濕漉漉的腦袋。她取下鉤索，爬了上來。郭客歡呼雀躍想要去迎接她，誰料烏鴉搶先一步站起身來。

  郭客不敢再動。

  蘇嵐的臉色有些蒼白，長時間的機甲駕駛對她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負荷。她看著烏鴉，烏鴉看著她。

  “東西拿到了麽。”他低聲問道。

  “嗯。”蘇嵐點了點頭。

  他像是要安慰她，又像是手足無措，愣了兩三秒，才發出聲來。

  “其實，這也算是閱歷的一種。吃些苦，總是好的。”他實在不適合講這些心靈雞湯，這樣的安慰實際上也與加工廠的原則背道而馳。

  “……股東在勸員工好好吃苦呢。”蘇嵐看了看暈倒的布朗尼，它也收到了精神力的影響，估計是數據紊亂了。

  她把它抱起來。

  烏鴉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罩在她的身上，尺寸過分寬大，幾乎是將她整個人都罩了進去。
    他用很認真的口吻反駁了她的話，“如果我們只是把你當打工者，你不會受到如此全方面的培養與教育。你是我們的驕傲，是我們最完美的作品，是第二區的明珠。”

  夠了。蘇嵐在心裡冷笑著駁斥他的結論。

  她看向郭客，郭客正手足無措。她環顧捕鯨隊隊員，他們眼中的驚訝全都顯現在眼裡。

  第二區的明珠。哈哈哈。

  她走近郭客，微微俯身，曾經同行時的溫和神情再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涼。他聞到淡淡的海藻味道與冰涼的血腥氣。

  “我的通訊號。”她念出一串數字。

  “……你記的住嗎？”

  “可、可以。”

  蘇嵐起身，卻聽見飛空艇的聲音。怎麽可能，這裡分明……哦，鯨魚已經死了。

  她登上飛空艇，立時有黑袍人為她拿來毛毯與熱水。

  “換成冰可樂。”蘇嵐說。

  黑袍人看了烏鴉一眼，烏鴉輕輕頷首，示意他去換。蘇嵐把烏鴉的披風脫下來規整的疊到一起。

  “剛剛，你在想什麽。”烏鴉突然問。

  “……我在想，你們是把我當做繼承人嗎？還是說，只是把我當做一件趁手的工具。”

  “如果是前者。”

  “……天下豈有二十年之太子乎？”

  “……如果是後者。”

  “不要玩刀，小心刀會弑主。”

  親情、友情、溫情。這些東西從來不曾存在於她與他們之間。就像克萊因說的那樣。

  蘇嵐離開了，捕鯨隊的成員卻還留在那裡。四周是堆積的鳥屍，他們都不能睡的安穩。如今夜色濃烈，趕路也不安全。於是他們打算挨到天亮。

  當第一縷陽光照耀，他們只是沉默的看著面前紫黑色的海水。

  而蘇嵐在房間裡獨自面對著克萊因。蘇嵐突兀的想起她與他第一次見面，那時候，他也風淡雲輕的坐在那裡喝酒。

  這一次，克萊因並沒有和她說過多的話，只是輕描淡寫定下小黑屋三天的懲罰。然後，他站了起來，將手攏到蘇嵐耳後，輕輕給她扣上了項圈。

  蘇嵐：……呵呵噠。

  克萊因意外的溫和，“……不管怎麽樣，你都逃脫不了我的掌控。”

  小黑屋是一個黑漆漆的沒有窗戶的房間，連一張床都沒有。出人意料的是克萊因居然給她留下了光腦。這算哪門子的小黑屋？這樣輕率的懲罰，是否意味他根本沒有將蘇嵐的出逃放在心上。

  她打開光腦，進入獵人網站。這是一個堪稱簡介的頁面，黑底紅字，像是什麽奇異的詛.咒網站。各種各樣的陰謀在這裡肆意流淌，仔細揣摩似乎都能看見文字下隱藏的冰涼血腥。

  她點開自己的任務界面，【鯨魚】的任務儼然已經實時更新，她的等級又上了一層。她劃過自己的簡介，劃過自己七星幣的懸賞令，最終退出了獵人網站。

  想了想，她點開通訊。一個紅點靜靜的閃爍著。

  是她前些天通過好友認證的那個人，昵稱是……

  【381】

  他好像改昵稱了，幾天前明明不是這樣。

  “你也喜歡古藍星的詩集嗎。”

  蘇嵐斟酌了一下，“嗯。”

  也許是蘇嵐在垃圾星呆的時間太長了，她感覺自己的冷場功力又有了長足的進步，幸好，對面好像也不太擅長這個。

  “……不簡單介紹一下自己嗎。”蘇嵐打出這樣的話語。

  而對面的381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宣白夜注視著通訊，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桌面，加她的通訊號本是意外……倒也不算是意外。

  他本意只是想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鍛煉一下自己的交際能力——此建議來自於他的副官薑澄。

  他斟酌了一下，小心謹慎點開[山風]的社交帳號，頁面很簡潔，只有最簡單的介紹。

  山風，最近在機甲論壇聲名鵲起的那個人也叫山風。只是這個人的數據很久都沒有更新過了。也許，是被什麽人挖走簽訂了保密協議。也許，是那個人自動隱藏的消息。

  “……性別男，年齡九十八。職業是、是少年宮教官。”

  教學生開機甲，怎麽不算是教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