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郭客醒來的時候， 天光已明。蘇嵐半披著她的外套在小石鍋裡燒蘑菇湯，咕嘟咕嘟的聲音不絕於耳。

  她一邊看著鍋，一邊用匕首削著木棍， 勢要把它造成一把鋒利的魚叉。前世的時候她去過野外夏令營，對這種事情比較熟悉， 更何況， 今生， 克萊因與導師A給她安排了不少相關課程。

  郭客：……突如其來有種雇傭童工的罪惡感是怎麽回事。

  吃完早餐便是繼續趕路，正好路過了一處水池，周圍是茂密的草，有幽綠的苔蘚附在水面上，細細小小的飛蟲拖曳著尾巴。一隻草莓箭毒蛙鼓著它紅紅的鮮豔的背跳走了，水潭下的魚一個擺尾， 濺起一蓬晶亮的水花。蘇嵐昨天觀測到了這裡， 所以才製作了魚叉。

  因為水中折射的緣故，捕魚並不能按照眼睛給你的感覺來捕，蘇嵐拿起魚叉狠狠插中一條魚， 魚受了打擊在那一瞬間瘋狂擺尾， 濺起的泥水落在蘇嵐的衣服上，緩緩的下滑跌落。

  蘇嵐穿的是防汙漬材質的衣服。

  這一波是蘇嵐的勝利。她在垃圾場撿垃圾的時候一直希望自己的衣服是這樣的材質，於是她訂購了一批這樣的衣服， 出外勤的時候會穿。

  蘇嵐叉到了兩條肥美的大魚。郭客負責刮鱗去髒洗魚肉， 蘇嵐負責點火。將串有樹枝的魚掛在火上烤時，柴火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混雜著烤魚肉的味道讓人食指大動。

  越往裡， 路越不好走。擋路的亂石與草是其次， 重要的是越來越具備危險性的動物。它們正用好奇的眼神窺探著這兩個兩條腿行走的奇形怪狀的生物。

  “露西婭，你一向這麽膽小，要是遇見危險你朝危險下跪危險會放過你嗎。膽小鬼露西婭。”

  郭客突然戰戰兢兢的拽了一下蘇嵐的袖子，聲音中帶著顫唞，“……你，聽見叫聲了麽。”

  她與郭客結伴同行了兩日。森林越發繁茂，透著一種冷意。道路卻是越來越寬闊。蘇嵐在這裡發現了人活動的痕跡。

  出現在視野裡的是一隊形容疲憊的人，穿著軍綠色的套裝，套裝上印著捕鯨公司的字樣，手中拿著槍械。

  或許是樹木的枝乾年久失修，或許是郭客的體重太過超標，樹木突然嘎吱了一聲，這樣的聲音無疑引起了全體捕鯨隊的注意。

  郭客好不容易從眩暈中回過神來，一抬頭遇見的便是虎視眈眈的捕鯨隊的槍口。

  話語中的遲疑顯露無疑。

  那是幽遠的鯨魚的聲音，帶著遠古而悠揚的旋律，還帶著隱隱約約的水波的聲音。這種聲音與精神力引起共鳴，惹得空間紐一陣陣發燙。

  “終於聽到鯨鳴了。”為首的女孩坐下來，撥了撥自己汗濕的頭髮。她看上去並不輕松，整個人看起來髒兮兮的，臉上塗著特質的藥。

  她能感覺到空氣中湧動著的屬於鯨魚的精神力。

  “你在說什麽啊露西婭，情報上都說了這條鯨魚已經步入老年，憑借我們的裝備，星核唾手可得好嗎。”胡子拉碴的男從懷裡取出百分百生命之水啜飲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從喉嚨進入胃部，仿佛咽下一枚刀片，帶著微微的疼痛。

  初初看到火堆的殘骸，蘇嵐蹲下`身試探了一下溫度，竟然帶著微微的熱意。營養液的包裝袋、口香糖的包裝紙、剩下半截的香煙……這無疑表明，在他們之前，還有另一夥人來過這裡。

  露西婭取出水潤了潤乾澀的唇瓣，然後狠狠的打了個哈欠，“那可是星獸利維坦啊，我們、真的要去捉嗎。”

  說時遲那時快，一枚子彈擦著郭客的臉頰而過，郭客一驚，竟是栽倒了下去。於是他重重摔在地面上，感覺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受到了重創。

  趴在樹上的郭客卻很是激動，他們是同一個捕鯨船上的人啊。他有心相認，蘇嵐的話語卻讓他遲疑，蘇嵐讓他好好呆在樹上……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沒有邏輯的。

  露西婭有點想反駁，最終卻是沒有反駁。如果不是她最近手頭吃緊，怎麽會淪落到來這裡捕鯨。更何況膽小怎麽了，膽小象征著謹慎好不好。

  郭客像個受驚的小動物一樣， 跟在她的身後。穿過層層疊疊的密林，他內心的恐慌也日益加重。

  在叢林裡走路，要時刻警惕。捕鯨隊雖然面上在插科打諢，該有的警戒心卻是一點不少。如果不是他們反應快，郭客估計在那一瞬間就被打成篩子。

  “有人來了。”蘇嵐拽住郭客，示意他爬到樹上。郭客立即會意，三下五除二的攀登了上去。蘇嵐囑托布朗尼藏好，自己上了另一顆樹架好槍。

  他尷尬的笑了一聲，余光瞥過蘇嵐所在的樹頂，下意識向之前相處不錯的露西婭求救，“……我、我是郭客啊。”

  露西婭也沒想到自己可以在這裡看見郭客。她剛想扶郭客起來，一旁的大叔攔住了她，眼睛裡滿是懷疑，“五天了……你怎麽會毫發無損。”

  郭客的樣子確實讓人懷疑，他的衣服雖然髒汙了，臉色卻是紅潤而健康的，在這危機四伏的雨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麽會活的這麽好。
    蘇嵐貓在樹上觀察著他們，七男二女的搭配，手中端著各式各樣的武器。面容疲憊，但並沒有受多少嚴重的傷。精神力波動微弱。

  蘇嵐思索了兩秒，還是決定下來，一來是為了交換情報，二來主動出擊才是她的風格。

  “因為有我。”一個女孩的聲音突然從樹上響起，蘇嵐從樹上跳下，落地的時候沒有濺起一粒微塵。面對他們的槍口，蘇嵐心懷警惕，面容卻是不顯，“他是我的雇傭者。”

  胡茬男人驚異了一下，“……小孩子？”

  很快，他就閉嘴了。因為他看見了蘇嵐手中的槍，這款名叫M-0714的槍在黑市上的價格是四千五百萬。

  而其他的……

  他好歹也在黑暗的地界摸爬滾打了好些年，眼力還是有的。他的視線在她的身上逡巡，從她寶石一般的藍眼睛到她腳底蹬著的運動鞋。名牌鞋子。嘖。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眼角微微有些抽搐，“……你是加工廠的人。”

  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害怕驚擾到什麽。周圍人聽見了，卻是連忙退了幾步，看蘇嵐的眼神頗有些驚恐。

  “加工者……怎麽了麽。”卻是郭客懵懂發問。

  還怎麽了麽。胡茬男人在心裡微微冷笑，加工廠的人都特麽是一群瘋子，第四區區長克萊因調教出來的瘋狗，走精英教育的一群混蛋。

  “……啊，我不是。”蘇嵐面無表情的撒謊，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加工廠早就開學了，這個時候加工廠的學員都在訓練營，怎麽會來這裡。”

  你、你怎麽會對加工廠的課程安排這麽熟悉你還說你不是學生。胡茬男人在心裡瘋狂呐喊，表面上卻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這個新隊員。

  加工廠。胡茬男人一輩子的噩夢與陰影。他永遠忘不了他那天收拾的殘局——當時他給一戶大人物作清潔工——他有幸見證一副乾淨的不可思議的人的骨架，以耶穌受難的方式被釘在十字架上。

  誰殺人還辛辛苦苦搬移一個十字架來啊。

  後來他才知道他老板被懸賞了，懸賞者要求七個小時的慢加工以及頗為藝術的死亡場景，要求淒美中帶著一些驚悚，驚悚中帶著一些哲學，哲學中帶著一些希望，希望過後是無限的絕望。懸賞金是九十五枚星幣。那個加工者的外號好像是阿爾法來著。

  他們已經越來越靠近叢林深處，繁茂的枝葉擠壓了陽光的存在，腳步踏在枝葉上，顯出一種奇異的靜寂。

  晚上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喝營養液，只有蘇嵐特立獨行的在煮魚湯，乳白色的魚湯配上叢林新摘的香草，熱氣騰騰的，引人食指大動。

  露西婭與胡茬男人倒是很願意分給蘇嵐營養液，但蘇嵐並不喜歡欠任何人的人情。

  “第四區的人閑著沒事打我們的裝備幹什麽，我們那麽多重型裝備都沉到海裡了。想想就來氣。如果我們拿不到星核，就沒有錢。真好，我們可以一起喝西北風。”

  胡茬男人喝下一支薄荷味營養劑，口中不停的抱怨著。

  露西婭：“可是你買的武器根本拿不上，迷霧島飛艇禁行，我們不可能背著那麽重的裝備翻山越嶺。”

  “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哦。”

  露西婭抱著膝蓋喝營養液，眼睛一直盯著小石鍋。郭客端著蘇嵐給他單獨盛的魚湯，頗有些手足無措。

  胡茬男人是這個小隊的隊長，買武器的錢還是他個人貸款所得，怪不得他這麽傷心。

  蘇嵐默默遞過一碗魚湯，“熱湯，對身體好。”胡茬男人抹了一把臉，接過了魚湯，語氣中竟然帶著些感動，“謝謝你。”

  原來加工廠成員也是有愛的。

  有是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