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蘇嵐操控機甲，拔出了那柄刀，刀尖上儼然是鮮紅的血。有急救人員抬著擔架趕來，每個人都遮的嚴嚴實實，白袍上繡著銀線的玫瑰花。雨依然在下。他們的袍子好像是防水防汙漬的料子。

  水珠從袍子上滑落，滾落在一片狼藉的地裡。他們把男孩從駕駛艙裡搬下來放到擔架上，又把他放在一輛手推車上。

  蘇嵐於雨絲中看見他緊緊閉著的眼以及堪稱死寂的臉。雨落到他臉上，順著鼻梁滾落。而他的肩膀處是一道窄而薄的傷口，源源不斷的湧出血液，粘濕了他的衣服。

  醫生為他的全身蓋上白布。

  蘇嵐站在機甲艙前疑惑的看了他們一眼。機甲裡有止血急救措施，再不濟他們也可以帶治療儀或別的先搶救一下。抬著擔架是覺得急救時間太長了麽……而且，為什麽蒙上了白布？看他們緊張的樣子，明顯是要把他拉去急救吧。

  他們推著他走了，風風火火急急忙忙。蘇嵐輕巧的從擔架上跳下來，烏鴉脫下他的面具，在高處看著她。她看向路過她身邊的推車上躺著的男孩，他突然艱難的將蓋在腦袋上的白布扯掉了一塊。他的眼睛勉強睜開了，微微動了動唇，聲音幾不可聞，蘇嵐依照唇語判斷出了他的話。

  他說，“我的名字是安。”

  醫生小小聲咒罵了一句，騰出一隻手重新蓋回了白布。

  蘇嵐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滴。如果她沒看錯，他的手腕處，分明有一道傷口，傷口裡是藍色的冰晶。藍寶石基因病麽。

  他從試管裡抽出一針淺藍的液體，針頭反射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光。他緩緩將針頭埋入安蒼白的皮膚，青筋乍浮，宛若蛇蜿蜒爬行。

  一個男子掃了賽璐璐一眼，對著對面的同伴壓低了聲音，“對面的那個小姑娘看起來十四五，長的很漂亮，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兒，好像沒見過呢。”

  *
  賽璐璐放下箱子，點了一份面條，吃麵的時候順便要了一份冰啤酒。

  蘇嵐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是醫生還是實驗員？
  他們迅速將他推進實驗室，剪開他血跡斑斑的衣服，有昏黃的手術光打在一個人的身上，是榮格的臉。他看了實驗員一眼，接手了全部的工作。

  “顧客總是要我改改改，改來改去結果還是用了第一版方案，天呐，怎麽會有這樣的顧客。而且，我的女兒也很讓人頭疼。她八歲的時候不是覺醒了精神力麽，等級還行，是B呢。她一心想著考到帝國軍事學院，天天搗鼓機甲。”

  他們互相示意，碰了碰杯，玻璃杯外壁沾著一層薄薄的霧，冰塊在裡面沉浮。

  “機甲專業好啊，可吃香了，就是感覺怪暴力的，難免磕磕碰碰。不過孩子們都長大啦，有自己的想法了，除了支持也做不了別的。你女兒要是考上了千萬要告訴我們，好歹要隨個禮嘛。我不是也得了個女兒嘛，打算從小培養機甲的興趣。我年輕的時候對這個可感興趣了，多浪漫啊，就是精神力沒覺醒阻隔了我的腳步，不然我也拳打太空星盜腳踢星際蟲族呢。”

  【看起來很好吃，任務如何。——蘇嵐】

  “小姑娘，你還沒成年吧。”端來面條的老板不讚同的搖了搖頭，“這麽小的孩子可不能喝酒哦。”

  她用筷子挑著面條，一旁是兩個社畜在抱怨公司的事務，賽璐璐側耳聽著他們的抱怨，感覺十分新奇。

  【要我自己找目標。不急。——賽璐璐】

  賽璐璐給蘇嵐發了通訊，拍了一張面條的照片發了過去。

  賽璐璐不著痕跡的瞥過一眼。

  銀線玫瑰花。藍寶石基因病。醫生。

  賽璐璐：……啊？好吧。

  “……來旅遊的吧。我們的可是全生態環境，沒有隨處可見的機器人，也沒有其他東西。”另一個男人飲了一口酒，動手挑起屬於他的那份面。

  蘇嵐放下手裡的《機甲、機械、機器人》，點開通訊就是賽璐璐的照片。

  雖然是抱怨的口氣，語氣卻驕傲的不得了。

  試管上貼著標簽。藍寶石基因藥劑複製液002。

  蘇嵐遲疑一下，【你對藍寶石基因病有什麽了解嗎？】

  【就是新聞上說的那些啊。這次的任務目標也是藍寶石基因病呢，客戶的要求是全屍。任務目標是貧民窟裡的一個貧民，唯一特別的地方大概是七十多歲覺醒精神力吧。——賽璐璐】

  【我明白了。——蘇嵐】
    蘇嵐打開光腦，屏幕上是一段視頻，挽歌與龍雀的視頻。她調整著倍數，一遍遍觀察著對方的動作，這是她的習慣。她需要在無數次戰鬥中尋找最優解。

  賽璐璐拎著箱子離開飯館。她想，她應該找個住宿的地方。

  在她的身後，小巧的昆蟲型無人機悄然散開，她打開頁面，地圖上標注著無人機的紅點。蘇嵐的告誡卻是浮上心頭。

  炸彈型無人機。她真是對炸彈情有獨鍾啊。賽璐璐搖了搖頭，紅色的發絲飄揚著，那麽肆意。

  她與執行任務的薑澄擦肩而過。薑澄隻感到淡淡的玫瑰花香。玫瑰。薑澄不著痕跡歎了口氣。

  他感覺自己都要得玫瑰花應激綜合症了。

  薑澄默默想了一遍自己的任務，腦海中浮現的路壬的臉。他要不擇手段的……將他帶回去。根據調查，藍寶石基因病並不是自然發生的基因病，是基因藥劑催生出的病症。

  這樣的藥劑要是大規模流傳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的路壬在幹什麽呢？他看過他以往的經歷。

  這樣卑微如塵土的人，得到力量後會幹什麽？薑瀾遇見過許多這樣的例子。有強大的實力但沒有適當的心性是一種災難。

  他曾經在遙遠的星系執行任務，那裡的一顆星球上生產著一種名叫夢幻天堂的植物，它的種子可以做成效果很強的米幻劑，那裡有很大的藥工廠，每天產出數以萬噸計的成癮性質的藥，而那裡的武裝部隊居然都是孩子。他們沒有上過學，不知道禮義廉恥，醉生夢死得過且過的活著，同時有著成年人不具備的喪失理性的瘋狂。

  路壬與那些孩子沒有什麽區別。在傳來的訊息中，路壬一直離群索居，遭人欺凌。這樣的人擁有力量後會幹什麽呢。

  “會、會給鴿子，喂，麵包屑。”路壬撫摸著鴿子的頭，回答了遊人的問題，他說話時有些生澀，像是很久沒有和人說過話。

  “原來你已經喂了六十多年的鴿子，難道沒有想過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嗎？”遊客看著溫柔撫摸鴿子頭的人，對這個星球慢節奏的生活產生了向往。

  “如果你很強很強，你也會留在這裡嗎？這裡環境好節奏慢十分適合養老，但年輕的時候還是要打拚打拚的吧。”

  “就算很強，也一樣。會、會給鴿子，喂，喂麵包屑。”

  “可以給你拍照嗎？我會給你一張照片的，相信我，我的技術一定會很不錯。人活著總要留下一些見證，照片上最好的凝固時間的東西。我經營著一張照相館，想把你的照片刊登在上面，那樣的話，所有看過你照片的人都會知道在遙遠的某星系有一個叫……額，你叫什麽來著。”

  “可以。我叫，路壬。”他照著攝影師的安排抱起一隻肥嘟嘟的鴿子，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隻鴿子，有著雪一樣潔白的新羽。他抱著鴿子，像孩子抱著他最心愛的玩具。

  他默默的看遊客鼓搗他的設備，過了一會兒，他遞過來一張照片，“雖然哥們你長的很普通，但這樣子還挺……有氛圍感的。”

  路壬在褲子上擦了擦手，雙手接過照片，畫面裡的青年抱著鴿子，肉眼可見的手足無措。

  “謝謝。”路壬把照片塞到裡側的兜裡，“你，你還不走嗎？”

  遊客：……喂。

  路壬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重新把這張照片拿了出來。他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照片。

  他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六歲的時候被福利院送到學校。那個時候學校流行著整蠱遊戲，比如，突然把凳子抽走，在營養餐裡放鹽什麽的……那個時候，他喜歡上了鳥。

  學校有一個廢棄的天台，領完營養餐後他通常躲在這裡吃，只有這樣他的飯菜才不會被打掉。他不喜歡餓肚子。

  天台上有風，涼涼的。還有小鳥。白色的灰色的帶斑點的應有盡有，它們也一點都不怕人。把米粒放到手心它們會跳上來自己吃，尖尖的鳥喙啄的人有些癢。

  八歲的時候他接受了精神力的測試，什麽也沒有發生。但是有一位同班同學被檢測出了精神力。

  學生的父母為他辦了宴會，他將巨大的草莓巧克力奶油蛋糕帶到教室與眾人分享。他得到一塊帶著草莓的蛋糕，下一秒別人把他的頭摁在蛋糕裡，奶油糊了他一臉。奶油很甜。

  他頂著奶油上了天台將蛋糕分享給鳥兒。天很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