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個男孩的輪廓已顯出些許的堅硬，看著漸漸有了些男人的樣子。在這裡，他經歷了最嚴苛的實驗，褪去了獨屬於男孩的青澀。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一柄武器。一柄只知道殺死別人的武器。

  基因藥劑強化過的肌肉泛著隱隱的痙攣，他指揮機械臂為自己注射鎮定劑。周圍是冰涼的鐵甲，鐵甲裡布滿了監控，他的手腕、心口、脖頸都安裝了紐扣一般的測試器，以便於及時測量他的心跳、血壓、激素水平。

  他看過她的資料。優秀的可怕的數據。他只能先發製人。

  蘇嵐觀察著他的機甲，從機甲造型來看，應該是【挽歌】系列機甲。好像經過了改裝。

  深紅機甲於瞬息之間隱去了身形，蘇嵐抬起龍雀的右手，刀刃反射出璀璨的銀光，刃身籠罩上一層薄薄的煙霧。她調整步伐，擺出防禦的姿勢，心神徹底沉浸在周邊的環境中。

  挽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她的背後，同樣是合金刀刃，用力之迅疾，甚至讓空氣傳來細微的爆破聲。這是機甲的基礎技能，卻對機甲戰士的平衡力與精神力有著較高的要求，在這種光速移動的情況下揮出如此迅疾的一刀，稍有不慎就會控制不住機甲的平衡。然而他卻駕駛的很穩。

  力量正在他的血液裡奔流，洗刷著他的每一寸骨骼，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身體裡傳來的破冰一般的聲響。

  烏鴉站在高台上，居高臨下，宛若一小片陰翳。烏鴉的面具牢牢戴在臉上，披風在背後翻卷著。

  他們已經纏鬥了兩小時，刀刃的速度都有所下降。男孩的精神力在透支的邊緣，耳朵裡也冒出陣陣嗡鳴聲，有血從他的口鼻裡溢出。

  龍雀的性能很穩定。蘇嵐感覺自己已經徹底的融入了機甲，她的身體已經徹底成為機甲的一部分。一旁的小屏幕上實時顯出她的心跳，心跳正在穩定上升。

  早在戰鬥開始之前烏鴉就告誡過他們，不要太多的使用激光武器。這一局，他們拚的是近身戰。

  蘇嵐打開光盾，藍色的光幕猛然撐起，阻隔爆炸與火光。熾熱的高溫似乎要融化空氣。

  然而，這樣的機甲受損更顯悲哀。簡直像是一具受傷的□□。

  從樓上往下躍，耗時3秒。刀散發著壓倒一切的氣勢，是孤注一擲的瘋狂之刀，刀鋪展開絢爛的刀光，其勢之猛，如同飛鷹擒抓草原上的黃羊。

  無從談起什麽技巧，兩架機甲幾乎是在以蠻力的方式衝撞。就在0.01秒的間隙裡，龍雀的光刃劃過了挽歌的胸膛。

  龍雀後退幾步，卻也避無可避，刀刃相撞，龍雀被重重砸進地裡，蘇嵐打開動力系統，另一道刀光徐徐在左手展開。龍雀用左手的刀背格住挽歌手中的合金刀，右腿從碎裂的岩石中拔出，以堪稱暴虐的力道踹向挽歌，挽歌生生在地面上滑行，留下道道溝壑，最終重重的砸入牆壁，連高樓似乎也在這樣的力度中震顫了一下。

  【機甲受損率百分之二】的警告聲響起，她看見挽歌的能量液流瀉出來，宛若髒汙的血。

  刀刃與刀刃相撞，發出激越的聲音，他們一路從街區激戰，掀起一地的碎石。

  機甲的能量裝載分為能量塊與能量液。能量塊裝載起來方便快捷，價格更實惠。能量液需要專門的工具進行裝載，均勻的讓能量液流淌在各個部位，就好像全身流動的血液一樣。這樣的機甲更輕便、更符合人體力學，在機甲性能上也有著顯著的提升。能量液一般用於高等機甲。

  他感覺血液裡的火焰越燃越烈。

  烏鴉記錄著蘇嵐的那一刀。蘇嵐的速度一直很快，然而那一刀的時機與速度都堪稱絕妙。

  深紅與銀白糾纏在一起，毀損了周圍假造的建築。玻璃櫥窗裡的玻璃破碎了，關節人偶娃娃跌落在碎片中，用作裝飾的糖果散了一地。

  他在鍛煉中一直是沉默寡言的。關鍵時刻卻總能爆發火焰一般的力量。與蘇嵐一樣。烏鴉漠然的點評著。

  挽歌一滴滴的流著能量液，劈裂的痕跡宛若巨大的傷口，那也的確是機甲的傷口。它的手心攥著一枚炸彈，飛快的投射過來。爆炸直徑二百五，殺傷力可見一般。

  挽歌卻是放棄追擊，三下五除二跳上了四樓，破窗而入。他戴著頭盔，無數的數據流湧現在他的腦海裡，地圖為他標出最佳的破綻。機甲淨重二百公斤，從四樓的高度俯衝下去，再加上刀刃的力道，再堅硬的機甲也會在重力的作用中下陷到地面。

  蘇嵐閉上眼睛，刀尖微微顫唞。導師A說他擅長的是刀術，其實他什麽都教。劍也好，刀也罷，匕首也好。

  找到破綻，一擊必殺，用精神力去感應。

  四周都是廢墟，激揚的塵土紛紛揚揚，高樓的殘骸堆積。在腳邊。暴雨突然傾盆而下，和著冰雹。
    冰雹砸在機甲上發出沉悶的聲音，蘇嵐可以清晰看見對面機甲淒慘的模樣，當然，自己也好不到哪裡。

  不要下這麽應景的雨啊。

  烏鴉看著形容狼狽的蘇嵐，打開了通訊系統，“你在加工廠學的就是這個嗎？我說了，這是生死不論的比賽。”

  “為什麽呢。”他的口吻很平靜，蘇嵐卻聽出了斥責的意味。烏鴉確實在斥責她，好幾個機會，她明明可以劈開駕駛艙把那個男孩從艙裡拽出來，按照她的能力是可以做到的，只是那幾個角度斬落的話男孩一定活不下去而已。

  她對這個自己曾照顧的男孩起了惻隱之心嗎。他冰涼勾勒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其實，蘇嵐並不是一個遲鈍的、情感匱乏的孩子。大多數時候，她敏[gǎn]的讓人心驚膽戰。而她的情緒綿延不絕，如同漲潮的海水。

  因為敏[gǎn]，所以冷酷。因為情感充沛，所以所向披靡。

  大多數人都依靠時間與經歷定義朋友的親密度，唯有蘇嵐不是。她的心裡有一套獨屬於自己的情感邏輯。

  她是靠美好來定義情感的，而不是痛苦。如果有誰帶給她痛苦，她會毫不猶豫把那個人移出名單。她在這種方面保持著一種堪稱變態的情感潔癖。所以她在前世沒有朋友。

  朋友。賽璐璐可以。烏鴉不行。

  誰也不知道她的腦回路究竟轉了多少個彎，總之，她再度拿起刀，像是重獲新生。並且在心裡定下了一個小目標。總有一天要把烏鴉揍一頓。

  蘇嵐收回左手刀，改用雙手握刀的姿勢對挽歌進行劈砍，挽歌吃力於如此暴戾的力量，節節後退。這是純然使用力量的刀技，沒有一點技術含量，然而正所謂大道至簡，誰說用力量不能獲得純粹的壓製呢。

  如此高效的劈砍讓刀刀相抵的地方迸濺出了火花，強烈的摩攃生熱讓空氣都微微扭曲。

  蘇嵐並不擅長走純粹暴力的路子，大多數時候她都喜歡一些比較迂回的路子。比如，拚刀的時候用激光炮之類的。

  事實上她很多裝備都沒有安裝在龍雀上。比如，偽裝成盾牌的炸彈、偽裝成激光炮的炸彈、偽裝成引擎的炸彈。

  她的很多裝備也沒有戴。比如，偽裝成發卡的炸彈、偽裝成項鏈的炸彈、偽裝成手鐲的炸彈。

  這些都是她親手改裝過的，連導師A也認可了這些小東西的殺傷力。

  龍雀與挽歌的戰鬥仍然在繼續。烏鴉如監工一般高高在上的俯瞰著他們，目光沒有溫度。或許這才是烏鴉的真正面目吧，加工廠優秀畢業生的面目。

  挽歌與龍雀死死纏鬥在一起，像是互相糾纏的獵豹與羚羊。是一個凶殘而血腥的擁抱。雨依然在下，他們幾乎是在泥坑裡滾。

  蘇嵐心裡覺得有些對不起龍雀。

  男孩坐在駕駛艙裡，精神力極度枯竭的他像是一條渴水的魚，正在岸邊苟延殘喘。比賽前注射的藥劑在他的體內逐漸發揮作用，漸漸填滿他枯竭的精神海，取而代之的卻是靈魂深處的乾渴，想要把面前的東西一一撕碎的願望。

  他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挽歌摟住龍雀的脖頸在地上翻滾，儀器顯示他的心跳迅速加快，心臟供血不足。然而他的力量卻突然增加了近百倍，幾乎要生生把龍雀的肩膀卸下來。

  蘇嵐生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這種直覺曾救過她很多次，於是雙手快過了大腦的反應。

  在挽歌積蓄力量捅入她的駕駛艙之前，她先下手為強捅入了他的。駕駛艙是用最堅硬的合金製作而成的，然而再堅硬的合金也抵不過純粹的暴力。刀鑲嵌在機甲上，機甲汙青色的機甲液在機甲表皮流淌著，像是密密麻麻的裂紋。

  挽歌悲哀的垂下手，重重跪了下去，能量燈亮起藍色，大半功能停止運作，唯有光甲的防禦系統開始高功率的運轉。這是機甲士斷開連接的象征。他昏迷了麽，還是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