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班後，溫平寒最後檢查了一遍的郵箱，沒有回音。

  她平靜無波地關閉郵箱，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哇哇哇哇——”林志敏提著包子，一路狂奔衝進了辦公室，迫不及待地嚷嚷道，“你們猜我剛剛看到誰了！”

  “不猜，沒興趣。”

  “你又踩點了吧。”

  “自從新的市場經理上任，人事那邊就嚴抓考勤了，你還不注點意，小心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個就把愛遲到的人烤了。”

  同事們接二連三地回答她的話。

  “對！就是她，市場經理，我剛剛看到她了！”林志敏走到自己的位子上，臉上還帶著恍惚的笑容，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們一定沒親眼見過她吧？不然我不相信你們能這麽鎮定，能在看到她的美貌後不叫出聲！”

  “什麽意思？你是說她很漂亮嗎？”一同事抬起頭問道。

  溫平寒：“.”

  她深吸一口氣，直直地看著林志敏：“你和吳總的助理是不是經常在茶水間聊八卦？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你願意嗎？”

  溫平寒眼神又黯了下去，果然還是不行嗎？

  吳總起身，手裡卷著她的升職申請表，走到她面前，微笑道：“手機給我我，我看看你有多少客戶。”

  “我說，關機。我不希望手底下有不聽話的員工。”吳總用卷起來的申請表輕輕拍打著另一隻手心，節奏很慢，威脅暗示的意味很明顯，不疾不徐地等她做決定。

  “那叫很漂亮嗎？那是非常漂亮啊！是到了我已經連嫉妒都不敢有的美貌，只能純粹的欣賞她的神顏！”林志敏捂住胸口，傻笑起來，“而且，她剛剛還衝我笑了！絕了，真的太好看了！”

  “今天會議上將任務安排下來了，我這裡要把一些具體計劃分給你們。”吳總抬起頭來，衝溫平寒微微一笑，“其他幾位的都安排好了，就差一個新的市場經理了。”

  “還真有。”林志敏說道，“人事剛剛通知，謝董近期要來公司視察，要求所有員工每天穿正裝，是每天！”

  溫平寒溫順地低頭。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跟她打趣，末了，溫平寒才問道：“她怎麽來公司了？”

  *
  吳總辦公室。

  溫平寒猛地抬起頭，無助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一群高層，開那麽久的會，最後下的通知，居然是為了搞個形式主義。

  溫平寒將手機拿了出來。

  溫平寒心頭一跳，飛快地問：“什麽會？”

  “額因為我一看到她，就忍不住說‘美女你好美啊’，旁邊的女人立馬告訴我這是市場經理，給我嚇呆了，然後她就笑了。”林志敏仰天長叫，“嗚嗚嗚太丟臉了。”

  溫平寒抬眸：“她為什麽對你笑？”

  上午她外出見客戶，直到下午才頂著太陽匆匆趕回來，問坐在辦公室裡吹空調的林志敏：“高層會議應該結束了吧，有下達什麽通知嗎？”

  “關機。”吳總壓低聲音道。

  “好像是什麽跨國項目，只有高層參加。”林志敏說。

  “我聽了一耳朵秘書和她的對話，好像是特地來開會的。”

  對峙良久，溫平寒繃直的肩垮了下來，她咬牙關上了手機，吳總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

  “你看起來有些生氣，為什麽呢？”吳總伸手去觸摸她的手，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手又貼上她的大腿，“怎麽穿褲子了，你穿裙子才是最好看的。”

  “吳總，請你離我遠一點，你這是性騷擾！”溫平寒怒不可遏道。

  “我只是給你一個著裝建議而已，何況，你有證據嗎？你知道誣陷上司，會面臨什麽樣的懲罰嗎？”吳總問。

  “這是公司規定的正裝。”溫平寒拍開他的手，轉身奪門而出。

  吳總抬起自己的手，放在面前仔細聞了聞，一想到剛才對方那想要反抗卻又不得不服從的可憐模樣，就讓他興奮。

  洗手間裡，溫平寒洗了幾遍手，深吸一口氣，眼裡卻不見任何波動，她平靜地打開手機，就這樣靜靜等待了十幾分鍾，終於等到了林志敏的消息。

  【搞定！】

  *
  晚上，出租屋裡。

  林志敏盤腿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坐在電腦前，冷靜地剪著視頻。

  “你確定要這麽做嗎？”林志敏還是有點擔憂，“你不是說昨天那個匿名郵件沒有回復嗎？”

  “對，所以這次，我要實名。”溫平寒道。

  林志敏抱緊了懷裡的抱枕：“真的沒問題嗎？萬一上面的人打算冷處理，或者不處理，你就完了呀，還有我要是吳總知道是我趁著他不在，催他助理去把攝像頭修好的話，搞不好給我穿小鞋。不過，我也想不到小晴會這麽容易就信了我的話。”

  今天下午在茶水間，林志敏假意提到說看見了維修工人，小晴說是吳總辦公室的攝像頭壞掉了，所以才找來的。

  林志敏趕緊說：“那你還不快點修好，謝董不是最近來要巡查嘛，要是發現辦公室攝像頭壞了還遲遲沒有修好，豈不是印象不好？”

  “是啊，可吳總總是說不急。”

  “他大領導事多，當然不急了，可這是你助理負責的事啊，你得替他解決後顧之憂啊。”

  然後在吳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攝像頭修好了。

  “小晴真是太單純了。”林志敏回憶道，“明天我請她吃飯，你報銷！”
    “沒問題。”溫平寒突然笑了一聲，神色微頓，緩緩問道，“你以為，她真的毫不知情嗎？”

  “什麽意思？”林志敏一愣。

  “吳總一定有長期的性騷擾史，但是攝像頭不可能一直壞，不然保衛處那邊會發現並去修繕。所以他的事不可能隱藏得這麽好，一定有露馬腳的時候，而作為他的助理，一定知道些什麽，只是迫於上下級關系，不敢聲張。而如果只是這一個原因，很容易就瓦解，除非再加上另一層身份.”溫平寒扭頭，看著表情逐漸驚恐的林志敏，說出了一句令人冷汗直冒的話，“她也是受害者，而她又是最接近他的人，所以，她可能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林志敏搓了搓胳膊，整個人都要窒息了，惶然道：“那她應該很容易拿出證據啊，為什麽不反抗呢？”

  “因為她一旦拿出來，就要面臨無數目光，正如你臉上的這種。”

  林志敏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臉：“我怎麽了？我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

  “沒錯，你是屬於善良的一類觀眾，不會出現滅輕視嘲笑的目光，可你會出現同情的目光。”溫平寒垂眸道，“有時候，同情是比嘲笑更殘忍的目光。”

  嘲笑自己的人，大可以不在乎，或者仇恨回去，都算是一種宣泄。但是同情，是你無法仇恨別人，而只能仇視自己的利刃，為了避免這種傷害，所以才會想要逃避一切，縮在一個自我構建的殼裡。

  “而且，從吳方達今天特地關我手機這事來看，他是有警備心，所以其他受害者也未必能拿到證據。”

  林志敏呆愣半天，忽然有點心酸，呆呆地抱著抱枕，看著她堅毅的側臉：“那你呢？你明明馬上就要升職了，搞不好會失去大好前程。而且，你要是直接辭職的話，也不怕的吧，反正也有一些人脈了，以你的履歷，重新換一個工作不也可以嗎？”

  “換一個工作，就能保證沒有這種人了嗎？”溫平寒反問道。

  林志敏一噎。

  “既然我碰到了，就不能這麽算了。我一無所有，只剩這點可憐的自尊了，我不允許它被踐踏。”

  林志敏眼眶一紅：“寒姐，你.好勇敢啊。”

  “每個人勇敢的方式不一樣，我是因為一無所有，才敢破釜沉舟。”溫平寒放下電腦，摸了摸她的頭，溫和地笑了起來，眼睛裡倒映光，“你們也很勇敢啊，小晴也是，沒有你們的暗中幫助，我不可能拿到證據。”

  林志敏哭唧唧地離開後，溫平寒才查看手機，回復了一些工作消息後，突然看見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謝知斐：【海鮮吃嗎？憨憨鮮花.jpg】

  半小時後，溫平寒坐在便利店的窗前，盯著面前的泡麵，道：“我只是正好沒吃晚飯。”

  “我只是正好路過這裡，順便問問你吃飯沒。”謝知斐托腮笑道。

  兩個人都有心事，所以才會相聚在這裡吧，想找個人說話，但又什麽都不想說。

  跟林志敏說得那麽信誓旦旦，但其實溫平寒心裡也在打鼓，擔心明天事情進行的不順利，她不得不開始為自己做下一步打算。

  而謝知斐還在想那封匿名郵件的事——

  內容是一個女員工指控吳總對她進行性騷擾。

  但是只有寥寥幾句話，沒有任何證據，人證物證都是空白。

  所以她沒有回復對方。

  因為這是匿名的，她不得不考慮到這是否只是一個惡作劇，或者職場上的爾虞我詐。

  如果僅憑一封匿名郵件，就對區域總監進行調查或是處理，有些過於兒戲了。

  所以她在等。

  如果只是惡作劇，那麽始終得不到回復，對方可能也就放棄這條路子了。

  但如果是真的，她最起碼也需要人證，才能去處理這件事，所以這個人必須站出來。

  她一方面希望這只是個惡作劇，一方面又希望這個人能有足夠的勇氣，在她給的沉默中爆發。

  “你怎麽好像有心事？”溫平寒難得主動問她，“都歎了好幾口氣了。”

  謝知斐：“哎，是有點煩心事。你呢？你剛剛面條都差點喂進鼻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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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以為沒被發現呢。

  “我在進行一場賭博。”溫平寒說。

  “巧了我也是。”謝知斐樂道，“你在賭什麽？”

  “賭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有沒有良知。”溫平寒望著窗戶裡倒映的身影，波瀾不驚地說。

  謝知斐也抬頭看著窗，眼眸微彎：“我在賭一個窮途末路的人，有沒有勇氣。”

  深夜十一點半，謝知斐忙完手頭上的工作，坐在桌前盯著電腦：“希望我沒有賭輸。”

  她打開郵箱，從上面開始一封封打開，接連回復了幾封郵件後，有些失落。

  抬起頭一看，已經快十二點了。

  “果然放棄了嗎？”謝知斐歎了口氣，“那就只能希望是個討人厭的惡作劇了。”

  然而下一封郵件突然提示她要下載打包好的視頻附件。

  她呼吸一頓，神色複雜，想笑，卻笑不出來，最後顫唞著手點了下載，然後看著文字內容。

  裡面詳細寫明了整個性騷擾過程，最後附上了視頻證據。

  當視線停留在最後的一行時，瞳孔驟然緊縮——

  落款人：市場三組主管，溫平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