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拜訪
  這一夜安安靜靜、無聲無息。

  一如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來又停息的雪。

  聞檀走的時候也悄無聲息。

  只是他離開之後， 薑杳才輕輕睜開了眼睛。

  “他走了？”

  “他走了。”

  系統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為什麽裝睡？”

  “有人想讓我好眠，為什麽不睡？”

  薑杳將手背搭在眼睛上。

  剛才確實不小心把手放在外面了， 涼得很。

  她閉上了眼睛，“我的主線任務在明天。”

  絲毫看不出來她剛剛如何以一敵眾，在遊家裡面舌戰群雄，將好不容易過來一趟看小輩的外祖——平國公和明惠郡主都說得瞋目結舌。

  “我來尋遊二少爺，遊渡朝。”

  “按配置來說應該是反套路虐文女主和反派？但我的主線任務又不是攻略他。”

  被遊平闕和遊破嶽親自送出來已經是兩個半時辰之後。

  薑杳確實睡得很好。

  整整兩個多時辰緊鑼密鼓的詳談確實讓人疲倦，更何況薑杳提出的想法絕對稱得上瘋狂，幾個遊家男人面色都嚴肅若此。

  而她又沒有拜訪過遊家，門房看人面善， 但愣是沒認出來是哪位。

  他客客氣氣。

  系統：“我看這麽多小說， 哪有男女主這樣講話的……”

  片刻之後她將書信重新疊起來， 神色仍然淡然， 只是嘴角輕輕扯了一下。

  她早上用完早膳便去了遊家。

  想到一處去了。

  夜色彌漫在整個房間之內。

  “你是不是覺得我睡不著？”

  她對著兩人輕輕一拜。

  薑杳沉默片刻，又將信封放回枕下。

  薑杳看得很快， 幾乎是一目十行。

  薑杳放下手，調整了一下枕頭，又將自己窩了進去。

  信封很大，除了書信還有別的東西， 但薑杳輕輕摸過去， 卻隻拆開了書信。

  少女一字一頓。

  看起來很是乖巧溫馴的年輕孩子。

  第二日， 她一邊任由霜濃給她梳妝打扮， 一邊拆開了枕下的信封。

  但眼前的少女眼瞳清亮，笑容溫煦，身上都是讓人忍不住相信和追隨的篤定。

  “我不在乎百年之後青史留名，更不在乎當今世道秉筆直書。”

  薑杳今日穿得極其低調，她卸了珠玉釵環、駕著不起眼的馬車，披著遮了大半面容的鬥篷， 誰也不知道她何時出了薑府。

  長指搭在信封上，輕輕地點了點。

  “我死後不過黃土一抔，我只是想為所有人掙一個出路。”

  一枕黑甜，結結實實睡到了天亮。

  薑杳也不解釋，只是笑著亮了亮手裡的令牌。

  她眼底隱隱蘊著風暴。

  “姑娘是來尋哪一位……”

  “好好休息吧， 晚安。”

  “晚安。”

  她的手指觸到了枕下不知何時放在那裡的信封。

  一個角被人攥得溫熱，已經不複原本的平整。

  滿紙蠅頭小字，極工整，寫得密密麻麻。

  “保家衛國、上陣殺敵，為的是海晏河清、萬世太平！若是為了安穩，何不求全遵從現在燕伏繼位？若是為了眾人評判……那薑杳無話可說。”

  這人居然也能注意到。

  “我等兩位大人的消息。”

  薑杳這一日很忙。

  “而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平國公直呼荒唐，而明惠郡主若有所思。

  就像現在。

  薑杳想要轉身離去，那邊卻有人叫住了她。

  “薑二姑娘、薑二姑娘！”

  薑二姑娘。

  這個稱呼真是久違了。

  但薑杳還是回頭，歪了歪腦袋，聽好不容易趕來、氣喘籲籲的侍女說完她要說的。

  而侍女只是恭恭敬敬遞上一枚令牌。

  “郡主娘娘說，她倒是覺得姑娘想法很好。”

  侍女恭敬垂眼，“這天也確實該變一變，給那些屍位素餐的老骨頭一點教訓……如若有需要，還請拿著它一用。”

  這是明惠郡主的私人令。

  薑杳長眉略微放松了些，頷首致謝。

  然後她回頭的時候，差點撞上抱著手臂看她的遊渡朝。

  薑杳：“我差點撞著你……在這兒做什麽？”

  “不是需要我幫忙嗎？”

  遊渡朝隨意擺擺手。

  少年接過旁邊侍從遞過來的鬥篷，乾脆地套了上去。

  現在是兩個看不清面容的鬥篷人了。

  遊渡朝轉了個圈，欣賞了一下自己，然後笑起來。

  “走，哥跟你去。”

  薑杳：……

  薑杳：“傻裡傻氣的。”

  遊渡朝：“你別以為我沒聽見你罵我！”

  第二家她去了謝家。

  謝州雪已經聯絡過，此時她忙得不可開交，上下都需要她布置打點，因為出兵緊急，她乾脆將出兵前的一系列禮儀單方面宣布取消，把禮部兵部氣得跳腳。

  但她還是抽出來了半個時辰見薑杳。

  女將軍聽完薑杳想說的，沉吟半晌，寒星似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那眼神太冷也太尖銳，遊渡朝都忍不住戒備地抓緊了身上的刀。

  但薑杳坦然回望。

  片刻後，謝州雪驀然笑出聲。

  劍拔弩張的氣氛猛地消散。

  “沒關系，我比你想得還大膽。”

  “主意不錯，不管是你計劃的還是咱們共同籌謀的事情。”

  她拍了拍薑杳的肩膀，“你說的我會主意，聞檀也是，他今日已經將所有東西都給我送來了，我們出征的時候會小心。”

  薑杳點頭。

  謝州雪卻突然問：“金鳴弓還跟著你嗎？”

  “在。”

  薑杳點頭。
    “在就行。”

  謝州雪舒展眉目，“你拿著它，我舊日下屬不會不給你面子。”

  她明明還在笑。

  但話語裡面已見鏗鏘的金石之聲。

  “對得起你自己說過的話。”

  女將軍眼眸鋒銳，語氣帶了點警告。

  “我生來反骨，不在乎塵俗如何看我，更不在乎其他，只是不論如何，莫傷黎民百姓。”

  “若是你心懷惡念，別管你到底如何天賦卓絕，我也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薑杳正想點頭說我知道，但謝州雪又放輕了語調。

  “還有，這個時候提醒我們，多謝。”

  “萬事小心，阿杳。”

  接下來的幾家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但好在薑杳也不打算讓他們做什麽。

  常恩郡主旁邊恰好是當時那幾位年輕姑娘。

  李如嘉，姚瑭，劉玉……

  竟然是都在這邊。

  薑杳當時瓊花宴的時候沒有細想，但前段時間細細盤算，才發現這群人的父母竟然正好構成了最要緊的幾個文官。

  而文官的後宅操控話題的能力又是一等一的。

  其實薑家本來是文官裡面幾乎排在榜首位置的，但自薑謹行半死不活、那些謠言傳出來之後，薑家這邊的文官路子幾乎被薑杳一刀斬斷。

  薑杳大部分計劃並不打算和這麽多人說，但這一趟她必須要來。

  因為有些事情必須得她們去做。

  常恩郡主仍然是那副看起來嬌憨純然的模樣，但開口便知道不然。

  “齊王府不參與黨爭，縣主如若來意為此，不如不提。”

  而薑杳神色自若。

  “我本就不是來求這個。”

  幾個貴女都愣了一下。

  如今誰人不知沈家和太子一派和這些武將的矛盾幾乎白熱化，雙方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而眼前這位更是其中真正的主心骨？
  但薑杳確實不是為了黨爭而來。

  她只是將東西遞給幾個貴女。

  “這才是薑杳想要給諸位的東西。”

  李如嘉幾乎是勃然色變。

  她猛然站起來，細長的眉都緊緊擰在一處。

  “怎麽會……怎麽敢？”

  “那是毒！他燕伏也是燕朝人，拿這種東西來……”

  然後她的嘴被旁邊的姚瑭緊緊地捂住了。

  姚瑭歉意地衝著薑杳一笑。

  “她失態了，說的什麽都是胡言亂語。”

  而薑杳只是笑了下，示意她不會多言。

  “我來此就是希望諸位都平安無虞。”

  唯一學醫的常恩郡主眸光湧動。

  她將那東西收進了手心。

  是真的。

  薑杳沒騙人。

  “若是如此……我替她們謝謝縣主好意。”

  常恩郡主一字一句說得慎重。

  “我們確實不會下場，也不會多做其他事……但還請縣主珍重自身，心善之人必有福報。縣主給我們的東西，我們確認完之後就會傳到各處。”

  薑杳道了聲謝。

  她沒有接受常恩郡主留飯的好意，而是笑著說外面家裡哥哥還在等。

  眾所周知，薑杳只有遊渡朝一個表兄。

  一眾貴女去送，遊渡朝早就等候在馬車邊。

  燈籠被放在一旁，少年人還拎著個食盒。

  他百無聊賴，見到薑杳的時候直接跳下了馬車，把薑杳手裡的東西都接過來之後，才將食盒和手爐塞給她。

  薑杳估計說了什麽，遊渡朝沒忍住就笑了。

  兩個年輕人一並和送別的貴女道別。

  當時開鑒門一個意氣風發一個嘴硬心軟，到了此刻竟然真有點相依為命的味道。

  因為此去一別，便是前途未卜。

  貴女們同樣回禮。

  劉玉從頭到尾沒說話，到此時才有點感慨。

  當年溫馴恬靜，連投壺都猶豫的小女孩，到底是怎麽在幾個月內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但她們到底不是她的友人親朋。

  這些事情……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唯一能說的，竟然也只剩了那句還望珍重。

  遊渡朝已經遣散了仆從親自駕車。

  他戴著兜帽，動作散漫，話卻隱隱透著緊繃。

  “燕伏的人跟上咱們了。”

  “接下來去哪兒？我甩開他們。”

  薑杳借著系統的監控看了一眼，五六個人，在不同的地方偽裝成了良民百姓。

  然後她笑了。

  “按計劃去找姐姐吃飯——你走你的，我來清理。”

  弩箭已經裝在了手臂上。

  鐵甲套隨著長指活動。

  “他們不可能活著回去給燕伏報告。”

  遊渡朝被這話裡面的篤定狂妄帶動，也笑了一聲。

  “走！”

  到承恩侯府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薑杳和遊渡朝對視一眼，將滿是血跡的鬥篷和屍體一並塞進了那輛已經破破爛爛、沒法再坐人的馬車。

  他們放了把火，然後牽著馬光明正大去了衣鋪。

  出來的時候又是兩身一模一樣的鬥篷。

  如此光明正大。

  如此挑釁張狂。

  不是想要監視我們在幹什麽嗎？

  還穿一樣的衣服告訴你。

  但你估計得從別人的口裡面聽見了。

  到承恩侯府的時候，天早已經黑透了。

  薑漱正在家煮茶，看到這倆小孩風塵仆仆過來，沒忍住笑了一聲。

  “哪裡來的兩個黑衣刺客？不摘帽子就打出去！”

  薑杳摘帽，露出來一口漂亮整齊的白牙。

  “我也要打出去嗎，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