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惡相
  這場大典極其隆重。

  欽天監的祝詞長得沒有盡頭， 換上冠服的皇帝峨冠博帶，在祭壇上三拜九叩，將自己的功過心願悉數與天地祖宗憑說， 祈禱他的國土萬裡綿延， 他的百姓和樂安康。

  薑杳跟在王室宗親的後面行禮。

  所有人都在叩首的時候，她借助系統的視角抬頭。

  風獵獵而過，旗幟在藍而湛透的天空上招展。

  天上的雲如同被水浸透的絮，一點一點鋪陳開來。

  是冬日特有的、晴而冷的天空。

  眾臣俯首，唯有黑衣紅衫的少女抬眼。

  只有她看到了天和遠方。

  大典很長，儀式進行得差不多已經是一個半時辰之後。

  《謀她》裡面，也有人搞過這一段。

  系統已經習慣了她在各種危險場合的跳脫思維，甚至有點想笑。

  她旁邊是常恩郡主， 擔憂地望了薑杳濃妝也能看出來蒼白的臉。

  當時皇帝當時就想殺了“薑杳”，還是男主男二聯手才保住她一條命。

  一般都是走個過場，歌功頌德、順便提一提來年的政要而已。

  他大聲疾呼， 似乎發覺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她似笑非笑，抬眼盯著燕伏。

  這段劇情是這對前世夫婦共同的心照不宣。

  薑杳頓了頓。

  欽天監監正和薑杳學過歷史上的不一樣， 《謀她》裡面， 燕朝的欽天監監正每年都在各種大典結束的時候進行卜辭，指示哪裡有問題，陛下今年政務應該如何勤勉。

  薑杳思索了一下， 覺得也可以， 正想答應，那邊突然欽天監監正臉色煞白。

  “現在怎麽樣了？後面就是欽天監監正和那些使臣說些無關緊要的卜辭， 咱們可以提前離場了——你若不行，我叫侍女扶著你下去先休息。”

  好像苦盡甘來。

  最後是他病重，以及燕伏和“薑杳”當時什麽誤會接觸，燕伏才將“薑杳”扶正。

  但薑杳已經轉移了注意力。

  薑杳扯了扯唇。

  薑杳：“台詞挺牛的。”

  薑杳很少主動去看誰，但現在她抬眼，正好對上了燕伏意味不明的視線。

  欽天監監正似乎感知到了什麽，眼淚橫流。

  但她仍然覺得冷。

  而猶不解氣的皇帝竟然聽了德貴妃的勸，就真讓原本的晉王妃當了一段時間太子嬪，還讓她在浣衣局工作，贖清自己的罪孽。

  燕伏當時已經成為太子，“薑杳”是正妻，又是高門貴女，應該名正言順地成為太子妃，但當時的大典上，也有欽天監監正的人大哭，說“薑杳”是天降的妖孽災星，會對國運造成極大影響，不可立為太子妃，更不可將來母儀天下。

  但誰還記得，“薑杳”本來就該是太子妃，在做太子嬪那段時間，被東宮那各路人馬欺辱嘲諷了多少次、又折磨了多久呢？

  劇情不會讓她離開的。

  但現在好像不太像。

  即使這衣服厚薄適中也耐不住寒風， 全靠系統開恆溫系統，薑杳才沒有被凍透。

  “多謝郡主了，沒事，等一等監正說完也是一樣的。”

  他唇邊的血都來不及擦，就這麽朝著皇帝跪了下去，連連叩首。

  常恩郡主沒覺得什麽，還在看著她。

  是好意。

  系統：……

  這裡面的苦，為什麽因為和男主和好，就可以一筆帶過了？

  但薑杳已經咽下了原本的話， 笑著搖頭。

  她還沒將自己對號入座， 那邊系統提示音已經響了。

  【妖孽】劇情點開啟。

  那是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然後他在風中頓了頓身形，竟然嘔出一口血來！
  “今年天有異象、天有異象啊！”

  薑杳：“很多人大聲喊的時候一破音二聽不清，這麽字正腔圓，是靠唱祝詞練出來的嗎？”

  這確實是走不了了。

  薑杳：……

  “國境入侵、惡狼環伺、臣將不臣，臣將不臣啊！”

  而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移向欽天監監正。

  皇帝神色凝重。

  “什麽叫天有異象……是朕的統治出了問題，還是有什麽災？”

  欽天監監正涕淚滿面，連連搖頭。

  “不是，不是陛下的問題，是有天有異象，時間顛倒，妖孽降世，作亂來朝啊！”

  滿座皆驚。

  恭妃失聲：“怎麽會有妖孽？大白天的，哪裡來的妖孽？”

  她驚慌地左顧右盼，然後猛然抱住了皇帝的手臂。

  “陛下！臣妾，臣妾拚死也會保護您的！”

  皇帝盡管仍然蹙眉，但仍然安撫似的拍了拍恭妃的手。

  他眉眼微微軟化，神情都無奈起來。

  “哪裡用得著你保護了？”

  薑杳突然就知道這樣的情商為什麽能做到妃位了。

  感情人是挑著對象才有腦子和情商啊。

  前面的秦王不關心他父皇的感情問題，厭惡地皺眉。

  “什麽叫時間顛倒，這都是什麽東西？時間流轉乃是世間鐵律，何人能顛倒陰陽時間？又什麽人能回到過去，還妖孽……前言不搭後語！”

  秦王是眾所周知的厭惡鬼神之事。

  他聽見這種事情就煩，更何況是在大典上面整這一出，因此嫌棄得毫不猶豫。

  “李大人，您莫不是琢磨錯了吧！”

  聞檀就在他旁邊站著。

  他全程冷眼旁觀，只是此時笑了一聲。

  “人家李大人可是監正，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看得透。”

  秦王雖然和他不是多親近，但確實欣賞這人身上那股子誰也瞧不上的邪氣勁兒，聽了這突然轉性的話大皺眉頭，但聞檀已經不緊不慢接了後半句。

  “反正是監正大人說的妖孽，就算是真隨便找了個無辜可憐人，那也是必殺的，是吧？”

  在場的聲音一時間熄了。

  欽天監監正勃然變色。

  “小郡王慎言！臣從不妄言，天上神佛共同見證！臣……”

  “你若撒謊，今日必橫死當場。”

  聞檀一字一句。

  “敢發誓麽？”
    他容貌極盛，平時不論怎麽發瘋，唇邊都是帶著笑的。

  而此時，年輕人驟然收起笑意，那雙本就淺的琥珀色眼睛這樣直直盯過來，真的讓人恍惚是野獸——

  它擇人欲噬。

  欽天監監正一咬牙：“這又何難！臣……”

  但沈清評突然開了口。

  “妖孽都是吸取氣運而生，身邊大變落魄而她獨獨扶搖直上——到底是不是妖孽，到時候一查便知。”

  他望著聞檀，和氣地一笑。

  “小郡王若是怕汙蔑，到時候幫著查仔細些，不就成了？”

  沈梁也附和。

  “事關國運，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大人，妖孽是誰，現在在哪裡，能不能鏟除？”

  皇后越發覺得不對。

  這群人接的太順了。

  順得讓人覺得，他們心中的“妖孽”已有人選。

  而沈家現在最大的敵人，還用想嗎？
  皇后正想開口，而德貴妃已經向前一步。

  她擔憂道：“是啊，可是能查出來這妖孽何在麽？”

  所有的套路都已經布完。

  所有的劇情都在按照一開始設定的來。

  但燕伏始終能感受到那邊投來的視線。

  如影隨形。

  是薑杳在看他。

  燕伏不自然地別開了頭。

  他一開始拒絕母妃這個提議的。

  燕伏沒有忘記當時薑杳因為被人陷害，在做太子嬪那段時間吃了多少苦，一個災星的名頭讓她根本無法出門和在各種小姐夫人裡面立足，所有人提起來她都是嗤之以鼻。

  而且阿杳在浣衣局那段時間……

  燕伏不忍心回憶這段，乾脆跳過。

  他知道這個阿杳不是當時那個阿杳，但、但他剛下了決心……

  又要將舊事重新演一遍嗎？

  很巧的是，薑杳剛好在和系統吐槽差不多的話。

  薑杳：“怎麽，一樣的招數還能使兩遍嗎？”

  薑杳：“還時空顛倒，這裡兩個重生的，男主和反派都重生了，怎麽就不能是他們霍亂朝綱了，我做什麽了我就妖孽？不掌權的女人禍亂朝綱……還能更離譜一點嗎？”

  她要真想亂朝綱，現在就徒手兌一張弓一筒箭，上面準備栽贓她的、發配她的有一個算一個，統統射死了然後往外跑，能殺幾個殺幾個，怎麽也比現在爽快！

  薑杳的嘴一向不讓人失望。

  但她不止是吐槽。

  她一直看著那邊欽天監的動向，然後突然叫了聲系統。

  皇帝微微蹙起眉。

  他眼底閃過一絲狐疑，正欲細細思索，卻猛然頭疼欲裂。

  頭疾又犯了。

  還是在這種時候！
  皇帝自然不可能當場叫太醫來，因為頭疼，皇帝越發心煩意亂。

  他看著地上的血、欽天監監正這樣絕望的模樣，還是草草點了下頭。

  “查。”

  欽天監監正依言照做。

  他神神鬼鬼似的搖晃著手裡那堆不知名的東西，唱著誰也聽不懂的卦辭，重新開始卜卦。

  薑杳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事不關己似的看向旁邊眾人。

  皇帝神情不耐，手藏在身後；皇后神情憂慮，時不時看向她；德貴妃唇角噙著冷笑，似乎已經篤定了結果，秦王滿臉不耐，沈清評憂心忡忡，沈梁志得意滿……

  她將視線跳過這群人。

  然後看到了聞檀和薑漱。

  薑漱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麽，眼眸裡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一直緊緊望著薑杳。

  聞檀垂著眼，表情冷而譏誚，手卻一直握在長刀之上，指骨用力到發白。

  薑杳驀地笑了下。

  然後她喊了聲系統。

  “就現在。”

  說時遲那時快，明明冬日晴空，竟然在天邊憑空降下一道閃電來！

  轉瞬，遠處雷聲隆隆。

  常恩郡主震驚喃喃。

  “這是冬日晴天……哪裡來的雷？”

  所有人都驚駭抬眼。

  但第二道閃電已經劃過天際。

  欽天監監正若有所感似的大喝一聲。

  “就是你！”

  然後他將所有的東西都猛然倒在了地上！
  這時候眾人才看清，那只是一些模樣古裡古怪的小雕刻。

  欽天監監正的動作極大，那些東西被他甩得到處都是，但都在范圍之內。

  只有只有一隻雕刻人像蹦了出來。

  它被甩下階梯，跌入人群中，像是有自主意識似的往這邊來。

  所有路過的人都驚惶後退。

  但那小人像跌了幾下就停了。

  落在唯一一個沒動彈的人的腳邊。

  欽天監監正仍然沒睜眼，但大喝一聲。

  “妖孽已尋到！”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著薑杳投射過來！

  但薑杳只是意外似的抬了下眼，然後將那東西撿了起來。

  她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而那邊欽天監監正已經睜開了眼，看向她的眼神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妖孽，竟然附身在薑府二姑娘的身上，如今還做到了長昭鄉君的位置！還不速速招來！”

  而薑杳仍然在笑。

  氣定神閑，遊刃有余。

  “真的是我嗎，大人？”

  “說謊的話，天打雷劈、橫死當場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