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卷起來

  伊萊恩自認沒有撒謊，她只是單純對類似“繭”或是“蛹”這些容易讓人發散聯想的特殊物體有一種條件反射的抵觸情緒——

  但這是王的錯麽？
  必然不可能。

  如果不是因為在妖精國被某個煩人至極又根本打不著的蟲子騷擾太久，她大概也不會被折騰出這種後遺症。

  伊萊恩不否認自己厭惡那個國家、厭惡那個國度的臣民，甚至於是厭惡那片土地和被摩根強製延續的妖精國歷史本身，但是討厭妖精國是她自己的事情，倒也用不著那片土地為此就把她列為“同伴”的范圍。

  在她經歷過的地方，世界，土地，乃至於國家本身，只要條件允許，這些客觀存在都會產生獨立的自我意識，即使摩根自己不願承認，但是事實就是她親手創造的國家與歷史已經不僅僅是被正確的歷史和世界線所抵觸的問題了，而是到了連不列顛島自己都已經恨不得徹底抹殺存在過的一切痕跡的這一程度。

  伊萊恩想了想，她再怎麽不懂人心胡亂折騰人，也沒見得蒙德的這片大地本身嚷嚷著她的國家就不該存在，所有生命體和存在痕跡都要必須抹殺。

  我希望你可以反省一下。

  伊萊恩記得自己第一次注意到問題所在的時候，就提醒過摩根。

  ——那片土地，不列顛島，厭惡在自己身上存續的國家、子民，以及為此存在的一切。

  於是古恩希爾德族長看著那顆不知如何是好的元素蛋，又看看伊萊恩的冷漠眉眼，發出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但是如果單純剝離蟲子的話反而會破壞自然生態鏈本身，而若是用魔術或者煉金術強製修正，一不小心又會走成妖精國那種凡事都是興趣驅使，單純用魔術解決問題的糟糕歪路……所以哪怕到目前為止，女王也只是短暫想了想，並不打算真的付諸實施。

  這是承載了妖精國的那片名為不列顛島嶼本身對這一空想國度的描述……不得不說，評價非常中肯。

  但是祂沒有辦法，因為妖精女王摩根對於如何屏蔽自己討厭的話也很有一套，所以祂就跑來折騰起了自認為只是一般路過的伊萊恩，初衷大概是希望從她這裡找到一點同類的認同感並順帶著一起抽空吐槽吧……對於這份完全稱得上少見的、真誠且發自內心的熱情拉攏，伊萊恩敬謝不敏，她只希望對方能離自己遠一點，和妖精國一起去死就更好了。

  古恩希爾德：“……”

  王無比嚴肅的想著。

  他本來想說您要不要直接帶走，畢竟在此之前對這顆蛋的態度陛下的確稱得上縱容……但是看著女王現在的反應，古恩希爾德又有點不太確定了。

  伊萊恩面無表情，不發一語。

  伊萊恩：“……”

  她應該點頭。

  首先他不能說出來陛下可能討厭蟲子的問題，其次他不能表現出來自己發現陛下可能討厭蟲子的問題。

  “非常抱歉，大人……”他喃喃念著，這突如其來的真摯道歉讓伊萊恩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古恩希爾德苦笑一聲，低下頭去：“如果我們的力量更強大一些，知道的東西更多一些的話，就不需要您在這裡替我們思考這種小事了。”

  惡心，肮髒，令人作嘔。

  如果可以的話，想要建造沒有蟲子的世界。

  當然，提前展現出所謂“同盟的友誼”，讓她看清所謂的世界真實就更沒有必要了——哪怕到了現在，伊萊恩仍然可以清晰地回憶起在那段難以形容的時間裡，她每天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永遠都是纏繞身邊的密密麻麻的複色蟲群和糾纏結網的蟲繭……

  至於現在……伊萊恩雖然不至於看到蟲子的第一反應就是起手a級魔術，但是讓她靠近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是個疑似蟲繭的存在也不行。

  古恩希爾德沒辦法從伊萊恩面無表情的臉上判定出太多信息，但是他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我們沒有人了解元素生命，這個存在，您覺得要怎麽處理比較好？”

  但是她現在很不想點頭。

  哦，還有陰魂不散的罪魁禍首那幸災樂禍的狂笑聲。

  低著頭的古恩希爾德聽見了輕輕的敲擊聲，那是搭在梣木手杖上的手指輕輕敲擊手下木質杖杆發出的聲響，族長沒有抬頭，好一會才聽見一聲冷冰冰的嗤笑。

  “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伊萊恩面無表情地開口，“元素生命本就不是你們的涉獵范圍，祂是吸收了我的力量才成長至此，若是按著自身的速度完成這一步少說也還要幾十年的時間，你無需因此道歉。”

  古恩希爾德抬起頭：“您的意思是……”
    伊萊恩乾巴巴的說：“祂吸收了我的元素力成長結繭，那麽就該是歸我所有的東西……你們不用管，我會派人來處理的。”

  上一個自動破繭出生的家夥她和摩根當時都懶得管，結果如何已經非常明顯了，如今回到了自己的領土，放任這樣一個完全不了解情況的元素生命在她的土地上到處亂跑，她實在是沒有什麽安全感。

  至於為什麽不是現在就帶走，伊萊恩沒說話，古恩希爾德也沒有主動開口問。

  出於部屬對王的忠誠，古恩希爾德這時候最應該說的其實是要不要他把這顆蛋送過去，主動幫王解決問題，可偏偏問題是他還真就不能開這個口，理由和之前那個也是一樣的：理論上，他不應該知道伊萊恩大人住在哪裡，而伊萊恩大人也不能發現他已經知道了她到底住在哪裡……想到這裡，古恩希爾德又想歎氣了。

  他是不太介意這麽平平常常的就可以和王親自對話的氛圍……但是總是這麽小心翼翼的，果然還是有點麻煩。

  伊萊恩微妙理解錯誤了他的歎氣原因，隨口問道：“又有什麽問題？”

  “不，沒什麽。”古恩希爾德含糊答道：“只是覺得實力有限，能幫您的地方實在是太少了。”

  “我真欣慰你還有這個自覺。”伊萊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過你也不用太過在意這種事情，如果說我的目標是百分之百，你們目前的進步程度也就是從百分之零點一到零點二，再進步也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古恩希爾德苦笑起來。

  “而且你現在需要的不是考慮如何給我解決問題，古恩希爾德族長。”

  族長一臉茫然。

  伊萊恩歎了口氣，總覺得自己需要考慮的東西實在是多得遠超預期：“其他姑且不說，你的耕田呢，你的糧種呢？梣木種下後，在這片土地上複生的不止是你們，同樣也有荒野的生靈，人類狩獵的難度會比過去更加困難，加上你們族中最近剛剛懷孕的女人不在少數，近期可用勞動力再減少一部分，那麽儲備應急的藥物和飼養禽畜也是必須的……這些東西在哪裡？”

  “……”

  古恩希爾德的表情告訴伊萊恩，他還沒來得及想。

  畢竟這些東西他們都已經習慣了不去思考……太奢侈，也太遙遠。

  未來的某一天，他可能會去想，但是絕對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是由眼前這位提出來的。

  伊萊恩沉默了。

  她曲起手指，又敲了敲手中的梣木手杖。

  “三天。”

  伊萊恩忽然說道。

  “我給你三天時間，古恩希爾德。”

  她的表情稱得上和顏悅色，只是怎麽看怎麽令人毛骨悚然，古恩希爾德久違的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中打了個寒噤，老老實實站直身體，乖乖低頭聽著王的命令。

  “——三天之後，我會讓人來帶走這顆……蛋，還有你。”

  她心平氣和，語氣甚至可以用溫和來形容：“如果到時候你不能同我證明你身為族長的能力，亦或是這份能力不足以支撐余對古恩希爾德一族的期待……那麽余並不介意再多花幾個月的時間，另外尋找培養一支足夠聰明的部族——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麽？”

  古恩希爾德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明白！”

  卷起來，我的崽。

  女王微笑著注視著她忠誠的子民，非常滿意他的表情變化。

  你現在不卷起來，就你們這個速度我什麽時候能看到我的星際軌道炮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