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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六十六章 桃花
  第一百六十六章 桃花
  立夏過後, 氣候逐漸炎熱,許多地方的人甚至已經換上了暑衫,四月中旬的某一日是申行甫女兒的十歲生辰, 剛打完勝仗,申行甫原本想大肆操辦一場,然而流年不利,戰後積貧, 最後也只是請了一些友人之間熱鬧了一場。

  前段時間西洋派遣使臣,季時傿將邊關部署好後, 即將班師回朝, 順帶護送使臣入京, 原本作為準繼承人的西洋王子,在背後捅了自己妹妹一刀, 為了以絕後患, 打算將她送入大靖為質。

  誰知道消息傳出去之後, 那名半截入土的老國王居然會強撐著爬起來下令,願意向大靖支付部分戰敗賠款,免去公主去異國他鄉為質的罪罰,朝廷一見著錢,當下就同意了。

  很難說這究竟是一個偏心的父親臨死前的補償,還是一個遲暮的國君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豪賭,恐怕只有他本人清楚。

  院落裡申行甫的女兒正和幾家相熟的小娘子湊在一起玩鬧, 討論著今年宮絛的樣式顏色。花亭內眾人圍在一起把酒言歡,從去年開始就沒有能這麽隨心所欲的時候, 因為都是熟人, 所以說起話來也沒什麽顧忌, 申行甫舉杯與一旁的人碰了碰, 直言道:
  “要我說,國庫既然不充盈,說到底是養了太多偷吃糧的死老鼠,就該一刀將這些老鼠全剁了,不然國庫遲早要被他們吃空。”

  另一人道:“禦史大人倒是說說看,怎麽個剁法。”

  “裁減冗官,隻留下做實事的,朝廷可養不起那麽多閑人。”

  刑部尚書張簡道:“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廣白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做‘治久疾者不可速責以效’嗎,突然下猛藥,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啊。”

  “仗是打完了,可往後呢。”申行甫放下酒杯,“戰事積貧,宮裡那位……”

  他喝多了酒,說著說著竟醉得從座椅上滑了下去,一旁的梁齊因及時伸手扶住他,“廣白兄。”

  “不了,多謝嫂夫人。”梁齊因站在台階下拱了拱手,“我家就在附近,走幾步路便到了,也恰好能醒醒酒。”

  正好申行甫的夫人到前廳裡給大家送醒酒湯,聽到那幾句交談聲,立刻反應過來,擰了一把申行甫的耳朵,嗔怪道:“你這王八蛋怎麽當爹的,在丫頭生辰宴上喝多了撒酒瘋,再胡言亂語就滾出去睡。”

  “是,夫人。”

  方才的話像是一塊石頭落進水裡,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眾人神色各異,席上氣氛一下子降了許多。

  梁齊因嘴角抑製不住地揚起來,伸手一把接過從樹上跳下來的季時傿。事實上,西洋使臣已經到了京城附近,再趕一天路就能入城,季時傿卻已經等不及,連夜回到侯府,誰知剛進門,便突然聽到有人翻牆的聲音。

  梁齊因口中的家不是慶國公府,而是有季時傿痕跡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今夜他格外地想季時傿,明明不日她就要回京,但即將重逢前的惴惴不安卻總是毫無緣由的,先是淡淡地縈繞在心頭,接著被酒香催發,隨即愈演愈烈,以至於他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鎮北侯府門口。

  待仆從領著梁齊因離開,申夫人才回過頭,一邊給醉得不省人事的申行甫脫鞋襪,一邊暗罵道:“喝得像死豬一樣,還要老娘伺候你,人家怎麽就不知道貪杯!”

  後院裡種著一棵桃樹,就是不怎麽結果,今年寒冬走得晚,桃樹一直到四月才開始漸漸開花,下人白日打掃後,夜裡晚風一吹,桃花又落了滿院。梁齊因從牆頭跳下,還未來得及站穩,不遠處便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哪來的登徒子,夜闖民宅該當何罪?”

  季時傿蕩著腿,雙手撐在樹枝上,梁齊因眸子裡亮晶晶的,一張玉相更甚清輝月華,她微微挑起眉,語氣輕佻,“好俊的郎君,弄得我都想劫色了。”

  京城中的人都知道申行甫是妻管嚴,申夫人兩句話讓將才還尷尬的氣氛重新熱絡起來,席上的人說說笑笑,交談間將先前的話題輕松揭過。

  梁齊因登時腳下一頓,以為是自己今夜喝多了酒出現了幻覺,差點沒給自己絆個跟頭。他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借著月色隱隱能看見桃樹上坐著一個人影,雖然看不太清晰,但他一眼就可以認出是誰,忙不迭地跑上前,“阿傿!”

  裴淑儀已經代掌六宮數月,實權在握,只是暫時還無皇后之名,李氏到現在病也沒有養好,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兩腿一蹬人就沒了,到時候繼皇后會是何人擔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梁修撰,席上你也喝了酒吧,可要我差人送你回去?”

  說完忽然停下手,愣了愣道:“不對啊,慶國公府在城中,什麽時候搬到定陽街了。”

  “怕某人可憐巴巴的把自己熬成望妻石,我這不趕回來治病救人了嗎?”

  “原來如此。”申夫人略微彎腰行禮,“那梁修撰慢走,福來,送大人出去。”

  “阿傿。”梁齊因抬起頭,欣喜道:“你不是要護送西洋使團入京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宴席又持續了一段時間,將近亥時,申夫人妥當地安排眾人離去,梁齊因幫她將醉醺醺完全起不來的申行甫背回房內,隨後打算告辭離開。

  先帝雖然晚年昏聵,但也不至於像隆康帝一樣甘願任人拿捏,只怕當初肖氏權傾朝野的事情又要再重現一次了。

  季時傿原本還很震驚,是哪個蠢貨會跑到人盡皆知窮得揭不開鍋的鎮北侯府偷東西,正準備將此人當場捉拿,沒想到從牆頭下來的會是梁齊因。

  她從梁齊因懷裡抬起頭,剛要說什麽,鼻尖一動,忽然聞到一點酒味,“你喝酒了?”

  梁齊因一見到她,心裡便像有一簇又一簇煙花不停盛開,他低下頭,嘴唇在季時傿鬢角逡巡良久,“喝了一點。”
    “好哇。”季時傿擰起眉,佯裝惱怒道:“敢情背著我花天酒地去了,好不快活啊。”

  “哪有。”

  梁齊因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將今日是申行甫女兒生辰的事告訴她,咕噥道:“我明明每日都在認真賺俸祿,攢聘禮,從來沒有懈怠過,阿傿還要冤枉我。”

  季時傿忍俊不禁,抿著唇才沒笑出聲,“好好好,是我錯怪你了行吧。”

  豈料梁齊因挨近她,眉尖聳起,眼神好像在說,“我要補償。”

  季時傿隻好捧起他的臉,從額頭親到嘴角,末了笑罵道:“一回來就訛我。”

  討到親熱後梁齊因心滿意足地直起身,摟緊季時傿的腰,輕輕捏了捏,“阿傿,你又瘦了。”

  “還好吧,天熱了穿得少。”

  聽到她又在糊弄自己,梁齊因也沒有再像過去一樣,一察覺出她不愛惜身體就要跳起來念叨個不停,難道季時傿不知道凡胎肉體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騰嗎,只是她肩上扛著太多,注定要先將自己拋之腦後。

  梁齊因於是換了個方式,拉起她的手推開臥房的門。

  “幹嘛?”

  “你坐著不要動。”

  季時傿依言在床榻邊坐下,看梁齊因忙前忙後,半晌提著水桶進來,一邊幫她脫鞋襪一邊道:“趕了幾天路累不累?”

  換做從前,季時傿可能會嘴硬,然而這次她卻如實道:“累啊,累死我了,你是不知道,西洋人水土不服,一路上上吐下瀉。”

  季時傿越說越激動,喋喋不休道:“我都怕他們會死在半路上,心驚膽戰好幾日沒睡好,要是別人覺得我故意折騰他們怎麽辦,顯得我多小心眼似的。”

  梁齊因被她逗笑,蹲在她身前,“水燙不燙。”

  “正正好。”

  “阿傿。”

  “嗯?”

  梁齊因輕聲道:“這次你回京,應該可以閑下好一陣了吧。”

  季時傿緩緩道:“挲摩訶死了,新可汗繼任之後主動向我朝遞交了歸降書,願意每年上供毛皮、礦石。如今西洋使臣也將進京,東瀛人牆頭草一群,先前被打怕了不足為懼,不出意外的話,我現在都可以開始養老了。”

  “這般。”梁齊因用熱棉布裹住她的雙腿,“那之後你就待在家中好好養傷,我照顧你好不好。”

  季時傿抬起一隻腳,輕輕踩在他膝蓋上,“我在西南可是聽說你在朝中乾的那些事了啊,你現在可是一窮二白,還照顧我?你一個人的俸祿養得起兩個人嗎?我可金貴得很。”

  “我的俸祿都給你,雖然有些少。”梁齊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我還會做一點生意,到時西北通商路重開,還望大將軍能給我開個後門,讓我趕個趟兒。”

  季時傿雙手向後撐住身體,好整以暇道:“怪不得現在要討好我,原來你心懷不軌,算盤打在這兒呢。”

  梁齊因隻笑不語,怕她光腳會冷著,將她的雙腳按在懷裡,任勞任怨,抬頭仰視她的時候,眼裡像是含著汪洋,溫柔得似乎能溢出水來。

  季時傿不爭氣的色心又在“嘭嘭”直跳,她向來懶得遮掩,一隻腳緩緩挪動,忽然踩了下去。

  梁齊因臉色一變,方才還柔和的目光登時蕩開,喘了一聲道:“阿傿……”

  “想討好我光給我敷腿可不夠,這樣,本將軍瞧你還算頗有姿色,我正巧缺個暖床的,給你個機會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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