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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七十四章 轉機
  第一百七十四章 轉機
  長春宮的內殿寢室, 女使將明亮的燈光撤下後便相繼離開,紅燭帳暖,衣香衾濃, 裴淑儀從榻上站起,嬌嗔道:“陛下,妾伺候您。”

  隆康帝立在屏風後,垂眸不語, 昏暗的殿內看不清他的神色,裴淑儀兀自走上前, 抬手解開他身上的龍袍。隆康帝一動不動, 任她為自己除冠寬衣, 他的舉動就像是被設計規劃好的,直到裴淑儀伸手想要解開他中衣的衣帶, 他才倏地按住她的手腕, 聲音裡沒什麽情緒。

  “就這樣吧。”

  裴淑儀愣住, 侍寢哪有穿著衣服的,她眼波流轉,抬手摟住隆康帝的脖頸,雪肌玉膚,如明珠一般潤澤的雙唇輕啟,“陛下,您穿著衣服, 妾還怎麽……”

  怎料隆康帝依舊無動於衷,仍道:“就這樣。”

  裴淑儀終於忍不住, 方才還曖昧纏綿的目光驟然變冷, “陛下, 您這是什麽意思, 您來妾這裡,不肯喝妾的茶,不肯坐妾的榻,如今衣服都不脫,您是在羞辱妾嗎?”

  隆康帝沉靜的神情終於松動了幾分,“朕有瘍疾,怕嚇著淑儀。”

  “瘍疾?”裴淑儀將信將疑,“陛下何時得的,叫太醫看過沒?”

  “看過了。”

  裴淑儀往前貼近幾分,神情忡忡,“妾不怕,陛下快讓妾看看嚴不嚴重。”

  “穿著死人的東西到我宮裡來你什麽意思,你不嫌晦氣我還嫌晦氣!”

  阿茹留給他的衣服壞了。

  隆康帝無助地攏著衣領,試圖將散落的線頭複原,這個皇帝他不能當了,他當不下去了,隆康帝胸口起伏,呼吸如同被攫住,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瘋的。

  裴淑儀松開他的衣領,笑得殘忍諷刺。

  “陛下,您若是識趣,那自然皆大歡喜。”裴淑儀提起肩膀上滑落的裡衣,“只是如今,妾不得不提醒你,不要忘了是誰扶持您坐穩這個皇位。”

  裴淑儀眼神驟然凶狠,一把拉開他的衣襟,待瞥見裡面小小的“茹”字,頓時恍然大悟,笑得輕蔑,“難怪陛下要守身如玉啊。”

  隆康帝斥道:“放開!”

  “你不是不肯脫嗎?”

  話音剛落,面前的女人便倏地爆發,猛然扯住他的衣領,尖利的指甲從上面劃過,將線頭帶出,“嘩”的一聲,原本整齊的衣襟頓時松開。

  隆康帝目光陰鷙,裂眥嚼齒,“是你們將我逼入此境,害我家破人亡,怎麽,裴淑儀是不是覺得我還得對你們感恩戴德,什麽皇帝,不過是任你們操控擺布的傀儡罷了!”

  “我說了不……”

  “這個道理,無論為人、為官、為君都同樣適用,歸根究底,就是一個‘仁’字,然而仁並非懦弱卑怯,無條件的遷就只會助長欲望的滋生,終有一天會為其所累。所謂‘仁’,是能認清是非,堅守律法的公正,不以私心度人,不以私欲治人。”

  隆康帝聲音驟然拔高,“得寸進尺,究竟是誰得寸進尺?”

  裴淑儀一字一句冷厲道:“陛下,裴家已經做出了讓步,您不要太得寸進尺。”

  “你說誰晦氣?!”

  他心想,就算是死,他也要拉著裴家一起下地獄。

  “你以為我稀罕當這個皇帝!”

  隆康帝整個人仿佛石化一般僵住,方才還氣定神閑的表情破了一個口,他先是張大嘴,急喘了幾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如困喑啞嘶吼。

  “啊——”

  他攏緊衣襟,“衣服我是不會脫的,不是要侍寢嗎,裴淑儀還愣著做什麽?”

  裴淑儀一怔,隆康帝生性軟弱膽小,登基後更是指東不敢往西,如今不僅忤逆她,甚至說出這麽一大段話來。

  這是許久之前,梁齊因給他講經史時說的話,隆康帝在心底默念了無數遍,他在冰冷的大殿內枯坐了一夜,終於在天亮前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日的大朝會,因為前一晚的事情弄得隆康帝身心俱疲,他沒有精力再去參加枯燥沉悶的經筵,遂讓身邊伺候的內侍到大殿前通知百官一聲,末了又補充一句,“讓梁齊因來一趟。”

  “陛下不是身體不適嗎?”

  隆康帝坐在禦書台前,神色淡淡,“今日也是講經史的日子,讓他照常來。”

  內侍依言退下,片刻後,梁齊因走近大殿,檀香清雅,西洋鍾如滴漏一般“嗒嗒”作響,上方的報時鳥時不時鳴叫一聲,隆康帝已經端身跪坐於竹席上,見他進殿,抬頭道:“來了。”

  “陛下。”

  梁齊因攏袖跪拜,隆康帝等他行完禮,微微抬起下巴,“坐吧,許久不曾聽你講經史了。”

  前段時間又是裴淑儀壽宴,又是李茹的喪禮,連大朝會都停過幾次,隆康帝年僅二十二,短短半個月似乎老了十歲,過去他哪怕穿著龍袍,也有一絲未曾被消磨掉的天真愚鈍,而如今,兩頰凹陷,下顎緊繃,眸光暗沉無波,隱隱透著一種日薄西山的暮氣。
    “朕記得上次講到漢代荀悅的《申鑒·政體》。”

  “是的,陛下。”

  隆康帝點點頭,聲音平緩,“‘聖王以天下為憂,天下以聖王為樂;凡主以天下為樂,天下以凡主為憂’,朕背得對嗎?”

  梁齊因認真聽他講完,點頭讚賞道:“陛下背得沒錯。”

  “是你講得好啊。”

  “臣不敢,是陛下敏慧。”

  隆康帝笑了一聲,“那朕問你,你覺得朕是聖王還是凡主?”

  一個稍有不慎就會掉腦袋的問題拋至面前,梁齊因微怔,故作惶然道:“陛下自然是聖王。”

  “若是聖王,將來史書上該如何評價朕,是賢明,還是昏庸,亦或是——提線木偶。”

  梁齊因一驚,俯身稽首,“陛下……”

  “你們都是為國為民的好臣子,但朕不是一個好君王。”隆康帝目視前方,語氣平靜,“朕知道你們心裡想什麽。”

  “你們一定在罵朕,昏聵無能,軟弱可欺。”

  梁齊因訕訕開口,“陛……”

  隆康帝打斷他,“你們罵得對啊。”

  “朕……原也想做個明君,可身困宮闈非我所願。”他偏過頭望了一眼窗外掠過的飛鳥,“梁修撰,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臣明白。”

  隆康帝回過頭,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先前你對朕講‘仁道’,朕感觸很深。”

  梁齊因驀地想起那次發行票引,世家門閥全力阻撓,但隆康帝仍舊頂著壓力同意了這項政策,才使得邊關的將士得到糧食軍資,擊退敵人。

  其實隆康帝真的有想改變現狀,只是架在他身上的枷鎖太多,注定了他舉步維艱,只能做到這一步。

  “朕今日召見你,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梁齊因直起身,不知道為什麽,隱隱約約意識到隆康帝要告訴他的事情一定會掀起一場狂風巨浪。

  下一刻隆康帝便沉聲道:“朕要告訴你,當年先帝遺詔上寫的並不是朕的名字,是三皇兄。”

  “陛下!”

  “裴逐與陳屏合謀篡改遺詔,推朕上位,裴家野心勃勃,裴次輔心懷鬼胎,其心可誅。”

  幾句話仿佛巨石沉塘,“撲通”一聲,梁齊因猛地抬起頭。

  “朕在宮裡沒有能信的人了,你回去,告訴三哥,告訴戚閣老,還有申禦史,你讓兩院清流聯名上書彈劾裴家,不能再叫他們猖狂下去。”

  梁齊因被震驚得還沒有反應過來,“陛下,您為什麽突然……”

  “朕有愧,現在才將真相告訴你們。”隆康帝面露悲哀,“朕跟你說了,朕也想做個明君,可是壽宴上你們看到了,朕根本做不了主,朕連想護的人都護不住。”

  李茹死了,宮裡只剩他一個人,這個本來就不屬於他的位子,他鳩佔鵲巢,是要造報應的。

  人人都以為只要坐上那個位子,天下的什麽都有了,他們罵他寵信奸臣,割地飼虎,苟且偷生,可又有誰知道,他原本也只是一個和妻子相依為命,在封地便能逍遙快活的閑人。

  梁齊因沉默須臾,啞聲道:“陛下,其實這件事情臣等想過,但陳屏已死,真正的遺詔被毀,裴家權傾朝野,事情並非陛下想得那麽簡單。”

  “有一個辦法。”隆康帝傾身向前,抓住他的手,目光堅定,“朕可以向天下人……自認矯詔之罪。”

  隆康帝抽了一聲氣,推了他一把,近乎祈求,“我很羨慕大將軍的灑脫忠勇,我也想做一個那樣的人,可是我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這條命是她救的,我知道她向的是三哥,我現在把這條命還給你們。”

  梁齊因目光震顫,離開養心殿時心中肆虐的波濤仍舊沒有停息,他們明知真相,卻因當事人的相繼離世而陷入了僵局,卻沒想到,這個轉機會是坐在龍椅上的隆康帝給的。

  自認矯詔之罪,他的皇位就再也保不住,包括他本人可能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受盡天下唾罵聲,隆康帝不想活了,他被裴家逼入絕境,但他是一隻困獸,他被拔掉了利爪獠牙,再也殺不了人,於是將這柄利刃遞到了他們面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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