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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一百六十九章 溺斃
  第一百六十九章 溺斃
  宮門前負責落鎖的奴才是裴淑儀宮中管事太監的兄弟, 收了消息後連忙傳到了長春宮,彼時裴淑儀正半倚在美人榻上,身前低眉順目的宮人力道嫻熟地給她捏著腿。

  貼身女使捧著幾匹精致華貴的布料上前, 笑臉盈盈,“娘娘,江南織造局送的錦緞內廷司已經送來了,您要不要看看?”

  裴淑儀半掀開眼皮, 抬起一隻手支起腦袋,烏發如瀑, 更襯得榻上美人冰肌玉骨, 她微揚起秀眉, 舉手投足間一股風流韻態,“拿來給本宮瞧瞧。”

  女使捧著呈盤膝行向前, 裴淑儀抬起手, 染著蔻丹的指尖滑過冰涼輕盈的布匹, 姿態慵懶,“江南繡娘的手倒是巧,京城的織法花案竟也落俗了。”

  “可不是。”女使奉承道:“這麽好的料子,全天下也就咱娘娘能用著,坤寧宮那位都沒有呢,可見陛下有多疼愛咱娘娘。”

  聞言裴淑儀輕笑一聲,女使倒是說得不假, 她入宮半年,盛寵不絕, 要什麽有什麽, 在隆康帝面前也是說一不二, 天下的好東西自然都會先送到她這裡。

  “馬上入夏了。”裴淑儀漫不經心地翻著呈盤中的布料, “這蠶絲錦緞摸著倒是爽適,吩咐秀坊下去,做件……”

  話還沒有說話,殿外便忽然有一人出聲,語氣慌忙,“娘娘,奴才有要事稟報。”

  裴淑儀手上動作一頓,眼神示意女使打開門,屋簷下伺候的小太監麻利地跑上前,俯身對軟榻上的女人耳語幾句。

  “當真?”

  “嗯。”

  “呂圭賢。”

  陳屏欣慰地點了點頭,“難為你有心了。”

  “原來如此。”

  內侍答道:“兒子今日不當值。”

  “老咯。”陳屏笑著擺了擺手,“將才看底下呈上來的單子,只看了一會兒便眼花,我啊是不中用了。”

  小太監連連點頭,“奴才的兄長將才找過來,說尚書大人看著很焦急,事關緊要,讓娘娘您盡快動手,不能留痕跡。”

  裴淑儀撐著軟榻,女使見狀走上前,扶著她緩緩直起身,裴淑儀微微顰眉,“怎麽這麽突然?”

  “乾爹說笑呢,明年七十,後年不就六十九了,兒子看您是越活越年輕呢。”

  陳屏年余六十,七歲因家貧淨身入宮,在內書堂讀過幾年書,為人圓滑機敏,後來被先帝提拔到跟前伺候,成了內廷權力最大的太監,前後伺候過三任皇帝,隆康帝憐他年老,準他做個養老的領事太監。

  陳屏放下宮宴清單,一邊扶著內侍的手臂艱難站起,一邊笑道:“你不是在淑儀宮裡伺候麽,今兒怎麽有空到我這來了?”

  皇宮北四所是宮女太監的住處,負責宮廷一切事宜的內廷司也在這個地方,北四所最大的一間矮房住著這個宮牆內權力最大的太監,屋頭內光是伺候他的宮人就有四五個,幾人抬著熱水桶跨過門檻,其中一個資歷較長的內侍道:“行了,你們先下去吧,我伺候乾爹就行。”

  話音落下,幾人相繼告退,矮房的門輕輕合上,榻上坐著一個頭髮幾乎快要全白的老太監,膝上放著手籠,陳屏在去年宮變中為了保護中風的成元帝,雙腿受過傷,如今難以行走,先前認的乾女兒便給他縫了一張厚實的絨毯,蓋在腿上極為舒適暖和。

  “娘娘一切都好,傍晚看了織造局送來的布料,心情正好呢。”內侍仔細給他擦著背,應聲回道:“說起來,乾爹明年便七十了吧。”

  “娘娘,奴婢在。”

  方才拎著水桶的內侍走上前,恭聲道:“乾爹,熱水來了。”

  “若不是乾爹舉薦,兒子哪有機會去長春宮得淑儀娘娘賞識,無論兒子在哪兒,只要一有空就會回來伺候乾爹您,兒子還怕有一陣兒沒來您會怪罪我呢。”

  她手指下意識扣緊,神色凝重,隆康帝的皇位畢竟來得不正當,事情的真相就他們幾個知道,那老太監畢竟不是裴家人,要是哪天真泄露出去怎麽辦?也許裴逐說得對,早該將他除了。

  陳屏低著頭,時不時伸出手翻一下小幾上的清單,裴淑儀壽宴將近,內廷司少不了忙活,陳屏說是領著閑差養老,實際上內廷司的大權仍舊掌握在他手中。宮中宴會等種種事宜,內廷司的大太監都能從中撈到不少油水,據說陳屏光在宮外的田產便有數百畝。

  裴淑儀目光暗沉,死死盯著北四所的方向,低聲道:“做得乾淨些。”

  他坐進浴桶中,隨口道:“淑儀娘娘近來一切都好吧。”

  陳屏笑罵道:“就你會說話。”

  說完又忽然想起什麽,“誒”了一聲道:“不對啊,我記得你月底當值,一向忙得很,你剛剛說……”

  話說到一半,身後的內侍便猝然發狠,掐著他的頭一把將他摁進水中,陳屏的驚呼聲被堵住,四肢頓時劇烈掙扎起來,淨室的地面被迸濺出來的水花沾濕,陳屏的雙腿在水下猛蹬,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內侍用盡全身力氣,從齒縫間擠出聲音,“乾爹……您在這位子上坐了三十多年,是時候該給、給後人騰騰位子了,別怪……兒子……等您走後,每年中元兒、兒子都會給您燒紙!”

  陳屏整個人被摁在水下,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他後背被西洋雕花燈燙出來的疤痕在水汽的熏蒸下愈漸鮮紅,上面的夜鶯似乎即將衝破皮膚的屏障振翅高飛,最終囿於這一方淨室,緩緩沉於水中。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陳屏也沒想到,裴家會那麽快就把刀伸向自己人,不,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沒將自己當盟友,而只是一塊能助他們往上爬的墊腳石,等他們上去了,就會毫不留情地將自己踹下。
    這個入宮六十年,在內廷司掌權近乎四十載的大太監不甘又無能為力地溺斃於自己的洗澡水中。內侍收回手,心中還有些後怕,他按住胸口緩了緩氣,低頭看向浮著幾縷白發的水面,伸手將尚有余溫的陳屏從水裡撈了出來。

  臨近裴淑儀生辰的前一日,內廷司大太監陳屏被發現溺斃於北四所外的護城河中,抬上岸時屍體已經泡發,面貌醜陋不堪,隆康帝得知後頗為歎息,感念陳屏伺候過三代帝王,遂讓人將他厚葬一番。

  消息傳到宮外時,季時傿正在博文館幫梁慧芝整理刻板,去年中秋前梁慧芝帶著李倓前去錦州探望姨母,誰知沒多久端王造反,再之後戰亂,她和李倓便一直待在錦州避難,近期才回來。

  博文館在炮火中毀壞了一大半,其中便包括許多孤本的刻板,後續的修複加重印需要花費很長的一段時間,京城中尚保存的書局屈指可數,博文館重開那日,店內湧進了許多人。

  梁慧芝一邊收拾刻板,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們在錦州半年發生的事,季時傿時不時地搭兩句話。

  “這下啊,仗打完了,小六進了翰林院,眼睛也治好了。”梁慧芝吹了吹刻板上的灰,“就是大哥怎麽就,哎……”

  親手把梁齊盛送上西天的季時傿笑得燦爛,“姐姐,過去的事情就當它過去了嘛,人還是要往前看。”

  “也是。”梁慧芝喃喃一聲,“說這些做什麽,不吉利。誒說起來,時傿啊。”

  “啊?”

  她回過頭,輕笑道:“你和小六什麽時候成親呀?”

  季時傿一愣,眨了眨眼,磕絆道:“再、再說吧。”

  “什麽再說啊。”梁慧芝瞪大眼睛,揚聲道:“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有倓兒了!依我看,下個月就把事辦了!”

  “辦什麽事?”

  “阿娘!小舅母!”

  梁齊因下了值,順道去學堂將李倓接回來,將他送回博文館時,剛穿過後堂的屏風便陡然聽到這麽一聲大喊,下意識追問道。

  季時傿伸手接住向她跑來的李倓,聽一旁的梁慧芝聲音又大了幾分吼道:

  “辦什麽事?”

  梁慧芝回頭見梁齊因滿臉困惑,瞪了他一眼,橫鐵不成鋼地罵道:“當然是終身大事,問問問,你自己心裡就沒數嗎?還問!”

  梁齊因被這劈頭蓋臉的一罵震住,目光移向坐在一旁抱著李倓似笑非笑的季時傿,頓時明白過來什麽,連忙辯解道:“我、不是……我有在……”

  “有在什麽?”

  梁齊因剛要回答,便忽然聽到屏風外客人的交談聲。

  “內廷司大太監陳屏今早死了。”

  “怎麽死的?”

  “說是夜裡沒看清路,失足落下護城河淹死了,早上撈上來時候人都要泡發了。”

  另一人唏噓道:“這老太監快七十了吧,先帝在世時內廷司便是他掌權,熬走了兩任君父,我當他還要再囂張幾年呢。”

  “誰知道呢,死了也好,以免宦官弄權。”

  季時傿若有所思,當聽到外面的人說陳屏淹死時她猛然站起,梁齊因回過頭,擔憂道:“阿傿,你怎麽了?”

  季時傿神情凝重,梁慧芝看出他們要談正事,知趣地領著李倓走出去,遠遠還有客人的交談聲從外面傳來,季時傿愣了一會兒,回過神道:“陳屏不是自己淹死的,我七歲那年和趙嘉禮打架掉下太液池,是陳屏跳下來將我們救上去的,他水性很好,絕不會失足溺亡。”

  梁齊因想了想道:“我在宮裡時已經聽說了這件事情,陳屏確實是被人從護城河裡撈上來的,我記得他不是在宮變中傷了腿嗎,或許行動不如從前了?”

  “不會。”

  季時傿否定道:“北四所住著那麽多宮人,他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監身邊必然有許多人伺候,何至於讓他一個人淹死在護城河裡?”

  “這事不對。”季時傿在後堂踱步了幾個來回,“他地位高,除了君王不會有人敢隨便打殺他,在宮裡死得不明不白,要麽是仇殺,要麽是滅口。”

  梁齊因看向她,“你覺得是什麽?”

  季時傿沉聲道:“滅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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