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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第八十七章 夜行
  第八十七章 夜行
  張振, 成元二十一年的進士,內閣大學士李瑋曾是他的主考官,對他有知遇之恩, 年初他又因李瑋的舉薦,入太常寺任少卿一職,張振也向來很尊敬他的老師,時常出入李宅侍奉左右。

  “我認識他。”梁齊因下意識直起身, 手撐在膝蓋上,“我曾與他同窗三載, 如今也偶通書信。”

  季時傿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他人如何?”

  “他……性情敦厚, 不善言辭,我印象裡從未與人起過齟齬。”梁齊因不緊不慢道:“說起來, 我今日還見過他。”

  “什麽時候?”

  “我從侯府出來之後, 天還沒亮, 在街上遇見了他,張振衣衫不整,大概是倉促出門,背著他母親正在敲醫館的大門。”

  季時傿沉吟道:“我好像是聽說過,他父親早逝,家中只有一個纏綿病榻多年的老母,日子過得清貧, 好像年近而立了還沒娶妻?”

  “是。”梁齊因平靜道:“我清早遇見他時,他母親正發了病昏迷不醒, 詢問之下才知, 他母親的病用藥昂貴, 他的俸祿已無力支撐, 家底也快被掏空了,我想幫他一把,但他不要。”

  讀書人,總“不合時宜”地倔強。

  季時傿欲言又止道:“那他……會與刺殺一事有關嗎?”

  司廷衛的人將前方圍得水泄不通,梁齊盛身著黑色官服,腰間佩刀已然出鞘,一側的幾名校尉死死將一人壓在地上。他們對面有一滿頭白發,皮松肉弛的嬌小老婦人,涕淚橫流匍匐於地,不知道是不是動氣過了頭,喘熄聲格外緩慢冗長。

  梁齊盛橫刀於他面前,只要張振再往前一分便會撞上刀刃,對面的老婦人顫顫悠悠地半爬起,手腳並用地想往前,口齒不清地喊著張振的名字,隱隱有癲癇之狀。

  “不是……”

  季時傿雙手交握於膝頭,凝思半晌,抬手敲了敲車廂,道:“陶叁,轉道去張府。”

  “不好。”

  西坊是定陽街不遠處的一塊居民區,裡面租金十分便宜,也因而居民更為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屠夫和娼妓混住一間不是什麽稀奇事。這樣的地方自詡清正的百官世族是絕對不會願意涉足的。

  這一下車才發現,西坊的氛圍似有些古怪,街道上的行人莫不探頭探腦地往一個方向望去,神色緊張又難掩好奇之意。

  梁齊因回道:“西坊。”

  梁齊因沉聲道,話音剛落,前方便響起一聲淒厲的哭叫,“兒啊——”

  “為了治他母親的病,過去的宅子變賣了,我也是聽人說的。”梁齊因揚了揚聲,“陶叁,去西坊。”

  “張兄他……”梁齊因沉默片刻,還是道:“我也不知。”

  馬車轉道往另一個方向駛去,西坊人多,街道擁擠,路邊違建甚多,到最後已經寸步難行,季時傿和梁齊因隻得下車步行。

  馬車行駛的速度倏地緩下來,外頭傳來陶叁的驚疑聲,“張府?哪個張府,刑部張尚書的府邸嗎?”

  “得嘞。”

  被壓著的青年亂頭粗服,衣衫陳舊,臉頰挨蹭著地面,弄出了好幾道血口子,血珠混著泥塵,順著下顎沾汙了衣襟。

  季時傿扭頭看向梁齊因道:“張振家在哪兒?”

  季時傿神色一凜,推開人群往聲音的來源奔去。

  譬如張振如今的處境,他是個極重孝道的人,他母親病入膏肓,而他又掣襟露肘,若此時有人以利誘他,難保他不會違背自己清晨見到他時,他尚且堅守的士心。

  他不顧壓製,艱難地伸出一隻手,扣緊地面,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不要碰我娘,不要傷她啊!”

  “西坊?”季時傿怔愕道:“他好歹也是太常寺少卿,怎麽住西坊去了。”

  一個人行事如何,看似與他表面所呈現的性情態度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這也是最容易偽造的東西,所以梁齊因不敢篤定。

  梁齊盛面色陰冷,見狀抬起手,刀鋒狠厲,眨眼間就要砍進皮肉,一旁看熱鬧的人群不免躁動起來,膽大地還在往這兒張望。

  張振嘔血淒叫道:“娘——”

  驀地有一青年衝上前牽起老婦,寒光一閃,刀刃堪堪與老婦飄散的發絲擦肩而過。

  梁齊盛眼中厲色頓顯,凝眸望向來人,話鋒咄咄,“司廷衛辦案,膽敢阻攔者格殺勿論。”

  話音落下,身後又傳來清亮沉穩的女聲,“司廷衛拿人有因,那濫殺無辜呢!”

  梁齊盛轉過身,人群中走出一錦衣朝服的女子,只是未束發髻,烏發如瀑披於頸側,單看面貌佼楚之姿,卻仍衝淡不了周身凝結的殺伐之意,這是久經沙場之人才能磨礪出來的獨特血性。

  不是季時傿還能是誰。

  梁齊盛目光冷冽,猶如冬風剮面,音調冰寒道:“季將軍,司廷衛奉皇命捉拿罪臣張振,你要阻攔嗎?”

  “還有你。”
    他又轉過身看向梁齊因,“這刁婦妨礙司廷衛辦案,入詔獄都不為過,誰準你救她,莫非你與她一夥,妄圖違抗皇命嗎?”

  梁齊因雖言語謙卑,然身體立直,淡聲道:“不敢。”

  “殿上之事尚未定案,張振是有嫌疑,你們拿人便拿人,罪名不定,他便仍是太常寺少卿,士可殺不可辱,梁大人,我倒想問問你。”季時傿一字一頓,肅然道:“司廷衛乃國之公器,今日你先是羞辱朝廷官員,而後又想虐殺無辜婦人。梁大人掌管禁軍,又統領司廷衛,是陛下親信,一言一行都代表了陛下,你確定要做出這樣有損陛下嚴威之事嗎?”

  梁齊盛冷下臉,下意識緊了緊握住刀柄的手,季時傿面色沉沉,看得出這動作便是起了殺念的意思,但他絕不敢當街對她做出什麽。因此梁齊盛只是按了按刀柄,將佩刀收回鞘中,冷然道,“我竟不知將軍還有如此一顆悲憫之心。”

  季時傿面無表情,“不敢當。”

  張振喘了喘氣,滿臉淚痕地看向對面幾近暈厥的婦人,深知如此境況中服軟才是上策,於是轉頭道:“梁大人,我隨您走,但請司廷衛莫再為難我母親。”

  梁齊盛冷面不語。

  他又回過頭,攏袖揖禮道:“岸微……勞煩你。”

  梁齊因扶著張振的母親,聞言搖了搖頭,安撫道:“張兄放心。”

  張振垂下手臂,灰衫破了多處,任司廷衛的人架著胳膊,往人群外走去。

  梁齊盛仍按著刀柄,鷹眼如炬,目光森冷地看向不遠處的青年與老婦,忽然語調平靜以致詭異道:“六弟,聽聞母親今早病逝了?”

  梁齊因愣了愣,神色露出幾分悲傷,頷首道:“是,兄長。”

  “什麽病?”

  “中風,走得突然。”

  “難怪。”梁齊盛看似悵然地搖了搖頭,“真是可惜了,只是我公務在身,不能回去拜她。”

  “母親不會怪兄長。”

  “你可要節哀。”

  “齊因明白。”

  季時傿漠然而立,梁齊盛離開時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叫她十分不舒服。季時傿皺了皺眉,她與梁齊盛根本沒見過兩面,但對他卻有一種莫名的厭惡感,如今看來,他這個人的行事作風也的確叫人厭惡。

  猖狂得厲害。

  季時傿走上前,“齊因,張振的母親怎麽樣了?”

  梁齊因神情凝重,“怕是不好,阿傿,你扶一把,我背她上車,讓陶叁趕緊去醫館。”

  “好。”

  西坊的人還在聚集,司廷衛的到來似乎根本沒有震懾住他們,官員會跑到西坊住本就已經夠稀奇,更何況還如此狼狽地被司廷衛抓走,這麽大的熱鬧,沒誰不願意看。

  張振的母親是拖了多年的陳疾,梁齊因想到從前張振在泓崢書院讀書的時候,便是靠他母親做針線活拉扯大的。當時沈先生聽說他家中窘迫,本不願收取他的束脩,甚至想資助他讀書,但張振不願。

  他天資有限,但勝在勤勉,入仕之後本以為能過上好日子,誰知他母親卻因多年操勞被拖垮了身體,預想中的好日子不僅沒到來,反而叫他更加舉步維艱。

  季時傿在裡間看了一會兒,大夫正在給張母施針,她轉過頭,見梁齊因立在簷下,望著遠處圓月,背影清舉。

  “齊因,你在想什麽呢?”

  梁齊因一愣,轉過身,拉過她有些冰的手,捂在掌心,“在想行刺的事,我還是覺得……張兄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季時傿感受著另一雙手傳過來的暖意,“陛下開始不信任大渝了。”

  “若真是大渝與張振勾結,妄圖刺殺陛下以致我朝動蕩的話,他們再與其他外敵聯手趁虛而入,那還真是陰險。”季時傿喃喃道:“不過今日舞姬行刺的時候,我觀察了大渝使團,他們一個個人都嚇傻了,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樣,不像是謀劃好的。”

  “如果是這樣,問題就出在那些舞姬身上。”梁齊因剖析道:“張振身為太常寺少卿,掌禮樂,舞姬編入教坊司後進宮獻舞,他是審核過的,可如果進宮前和進宮後的舞姬不是同一批人呢?”

  季時傿一驚,“舞姬進宮還會再由內廷太監審核一次。”

  “所以我懷疑,是有人與宦官勾結,大渝獻上的舞姬早就被調包了。”

  “張振是替人背鍋?”

  “不,是導火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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