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廚娘投喂崽崽日常》第五十四章 【054】
第五十四章 【054】薑翹望著尹徴, 久久沒有給出答覆。
她與他充其量算是關系還算融洽,見面場合也僅限於東宮,她並不認為和這樣一個交情不深的異性在深夜單獨喝酒, 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不是薑翹覺得自己有什麽可圖,而是她深知尹徴武功高強,絕非常人,真出了什麽意外,她必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個警覺性是她應該保持的。
顯然, 她的沉默讓尹徴意識到了什麽,他頗為愧疚地說:“抱歉, 是某唐突了。”
薑翹的手隨便擺弄著井繩, 平靜地看著尹徴,又像是看著他身後的星幕,輕輕搖頭:“沒什麽,還望尹郎君別介意才是。”
尹徴忽然從房簷上跳下來,把其中一壇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說:“不打擾薑娘子觀星了, 這壇酒送給薑娘子,自飲或入菜都好。”
說罷, 他便再次躍上房頂,一眨眼就不見了。
薑翹懵了一下,下意識地說:“誒?怎麽就走了?”
她起身去拿起那壇酒, 揭開聞了聞, 小聲感慨:“好香啊!”倒是比那日行酒令的綠蟻酒好上許多倍呢。
“我想家了。”尹徴言簡意賅。
萬幸她酒品很好,不會耍酒瘋,也不亂說話。感覺到腦子昏沉之後,她也不拖延,當即與尹徴告別,回屋休息去了。
倆人互相猜測著對方的難過之處,卻都怕冒犯了,因此並不追問。
雖然尹徴的存在讓她有些許的不自在,但好在他就在房簷上不下來,在拉開這麽大距離的情況下,她還算可以接受。
奇怪的是,明明這段時間太子不在宮中,為何尹徴沒有跟去皇宮,也沒有休假回家?
難不成尹徴是奴籍,回不了家?也不對,奴籍還哪有家可言?更別談想家了。
就這樣時不時說幾句話,大多數時候都在慢悠悠地喝酒,不知不覺,薑翹就醉了。
與此同時,澹台晏河與陳幼端也剛剛更衣,放下床幔。
尹徴卻開始了他的腦補,覺得她是在為父母難過,於是果斷罷口,以免讓她更加傷心。
薑翹見他不說話了,反問道:“那尹郎君何故深夜飲酒?”
然而下一刻, 尹徴的聲音又傳來:“咦,薑娘子又想喝了?”
她一抬頭,就見尹徴只在屋脊之上露出個腦袋,人還屋脊在另一面。
“說不上不高興,就是有點累了。”她又沒法兒跟他說自己的那些事兒,並且也不需要什麽安慰。
薑翹被嚇了一個激靈, 險些把酒灑了。
他們並未對視,只是默默喝酒,不知過了多久,尹徴才問道:“薑娘子看起來不大高興,是有什麽事情嗎?”他說著,還遙遙向她舉起酒壇。
薑翹也整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傻了,無奈道:“對,我又想喝了。”
今日天氣很好,沒有雪,風也輕柔,薑翹喝了酒,更覺得她的大腦需要難得的放空。
尹徴翻身,轉到朝著薑翹這一邊的房簷上來,盤腿坐下,暢快地喝了一口酒,說:“這樣也好,我們一起喝酒。只是這酒有些烈,薑娘子莫喝多了,不然又要吵醒同寢的娘子。”
薑翹也開始了她的腦補——想家嘛,她也想,只是尹徴說不準可以在不忙的時候回家看看,她卻再也不能了。
薑翹不作答,雙手捧著酒壇,小口啜飲。
紗幔外有昏黃的燭火,陳幼端閉著眼睛,臉朝著澹台晏河側躺,說:“你發現沒有,聞兒好像很喜歡觀察人。”
薑翹手小,單手拿不住,便雙手捧著,與他隔空敬酒。
澹台晏河用手撐著頭,感受著陳幼端的呼吸落在自己臉頰上,稍微動了動,湊得更近些。
“你也覺得?從前我注意到的時候,以為聞兒是看不清,所以需要專心辨認面前的人是誰。但是這段時間帶他接觸的人多了些,才明顯能感覺到,他會逐個盯著在場的每個人。”他慢慢說道。
陳幼端輕輕吸了吸鼻子,說:“偶爾我會想,我們對聞兒不光是虧欠,在教育上想來也沒有走對路。”
澹台晏河心中也不好受,沉默片刻才說:“我不知道帶著聞兒接觸朝臣是不是正確的選擇。早些時候我覺得,如果給了他機會,將來會難以接受現實,亦或者不甘與憤怒,如今轉變主意,是想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他如果能夠做好儲君,自然皆大歡喜,如果不能,我也還有別的選擇。”
陳幼端睜眼,黯然問道:“別的選擇?你是指誰?”
“現在不確定,宗親中不乏優秀的孩子,只是未來變數太多,急不得,”澹台晏河說,“我還是希望聞兒能夠克服這些困難,他和阿姐不一樣,橫亙在阿姐面前的是成為女帝帶來的壓力和風險,更是她沒法等到長大再決定,但聞兒只要夠有才能,他總有機會。你也知道,無論如何,不會說話的皇子都會比公主更能得到朝臣的寬容。”
當年澹台沅芷已經被逼到了絕路,她想等長大再決定要不要當女皇,可是沈長卿的年紀等不了,她怕自己長大後依然選擇放棄時,母親會為了確保思想的延續,不得不高齡生育。
於是年僅六歲的沅芷,無法確信自己能在父母去世後依然握緊皇權,經過很長時間的心理鬥爭後,決定放棄。
萬幸沈長卿第二胎是澹台晏河,如果仍然是女孩,澹台沅芷便無論如何也要成為蒼柘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帝了。
澹台勉聞卻不一樣,等到澹台晏河年邁時,沈長卿帶來的思想與文化已經經過廣泛傳播,哪怕最終繼位的皇帝是其他宗親,也不必擔心蒼柘會回到幾十年前極度昏暗的政治環境中。
所以澹台晏河才會決定帶著太子接觸朝臣,為他鋪路,給他選擇的空間。
作為沈長卿的孩子,澹台晏河對沈長卿所在的世界有很明確很客觀的認識,而他越是震撼於人民當家做主的力量,感動於那時的女子會比本朝的女子擁有更多機會,就越明白如今這個不能保證人人都吃飽飯的時代,有多麽悲哀。
聞兒啊,你不會有弟弟妹妹,便萬不能與阿姐一般沒得選啊!澹台晏河在心中喃喃,最終迷迷糊糊睡去。
過年總是覺得時間流逝得飛快,轉眼就是大年初五了。
典膳內局的眾人一起迎財神,趕五窮,包餃子。
迎財神不必說,大年初五是財神爺生日,哪怕大家都是領死工資的,也希望多多賺錢啊!
趕五窮便是趕走智窮、學窮、文窮、命窮、交窮這五種窮鬼。如若是讀書人,趕五窮向來是斯文一些的,但典膳局這群人不管那些,痛痛快快地燒竹子,揮掃帚,狠狠地趕走窮鬼。
同時,這日俗稱“破五”——餃子餡要大聲剁,將霉運剁光;餃子餡要純肉,象征著“包富包福”;包餃子要用力捏,象征著捏住小人的嘴巴;餃子應當煮破幾個,卻不是“破了”,而是“掙了”,取掙錢的吉利意義。
今天薑翹除了調餡兒再沒動手,清閑得很,等到餃子煮好了,她正要去吃飯,忽然聽見敲門聲,便去開門。
來人是尹徴,他端了一盤菜過來蹭飯。
這很合理,花匠標配的飯菜,可遠沒有典膳局夥食好。
薑翹沒說什麽,放人進來,然後趕緊把風雪關在門外。
她大年初一那日喝醉,次日醒來便在庖屋裡見到一碗醒酒湯,據一位雜役說,這是尹徴過來給她煮的,只是接下來幾天尹徴都沒有到典膳內局來,她便沒得到機會道謝。
今日見了,薑翹倒是不好意思說了。
在場這麽多人呢,她如果提起來,倒像是她特意背著其他人喝酒似的,難免被人調侃。
尹徴洗手落座後,似乎發現了她屢次欲言又止,於是小聲說:“薑娘子想說什麽,某知道了,不必客氣。”
薑翹與他保持著恰當的距離,而後點了點頭。
本來她一度以為尹徴今天來就是特意跟她說這句話的,未必是為了蹭飯,但是兩天后,她就發現……他好像真是來蹭飯的。
大年初七是“人日”,前面六天分別是神創造雞、狗、豬、羊、牛、馬的日子,這六天不可以吃對應的動物,而到了第七天,人被創造出來——當然也不可以吃與人日對應的人!哪一天都不可以吃人!
人們在人日會喝蔬菜湯,吃煎餅或饊子這類面食,薑翹跟幾位庖廚一起做好朝食,正招呼眾人吃飯,敲門聲就及時響起。
毫無疑問,又是尹徴。
這個春節他真的太喜歡往典膳內局跑了,偏偏他總帶著禮物來,不白吃典膳內局的東西。
這一次他帶了彩紙和少許金箔來,說要給大家做彩勝。
人日這天,人們會將絲帛、紙、金箔之類的物品剪成各種形狀,或貼在窗上,或戴在頭上,其中最為流行的就是“人勝”。
所謂“人勝”,就是一個雙腿伸直、雙手上舉的人形剪紙,具有驅邪招魂的功能,人日戴人勝,圖的就是個吉利。
尹徴連剪了好幾個,然後用金箔剪了最好看的一個給薑翹。
他吃了薑翹做的那麽多好吃的,當然要把最好的人勝給她啦!
薑翹叼著饊子,把金箔人勝戴在頭上。
金箔脆弱,險些被她碰壞了。
很顯然,這東西非常《愛蓮說》——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薑翹為了不浪費尹徴的好心,連走路都放慢了速度,以免她來去如風,把金箔弄破了。
尹徴卻不知道她為何突然一舉一動都緩慢了起來,還疑惑地問道:“薑娘子今天這是怎麽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