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027
  ◎第一次約會◎
  夏辰安送林蘭蘭回宿舍， 心情好，一路上吹著口哨，不成調， 又莫名好聽，林蘭蘭坐在後座，吹著春風，聽著口哨， 眉眼漸漸彎成月牙狀。

  其實她也弄不太明白。

  一樣的表白，一樣的場景， 間隔時間也不長，心情卻大不一樣。

  唯一確定的是， 上回在聯誼會，她舍不得把糖分出去，今天，她願意。

  倒不是她大方了，僅僅因為對方是夏辰安，換做旁人， 她肯定還是摳門的。

  這麽說來，夏辰安在她心裡，至少算是特別的。

  為什麽特別？如何特別？她又說不出一二。

  到了宿舍門前， 林蘭蘭從車上下來，跟夏辰安道別。

  “明天休息， 我們出去玩怎麽樣？”第一次約會，夏辰安在想做點什麽比較好，最好是終生難忘的那種。

  林蘭蘭說好， 細手覆在身前的軍綠小挎包上。

  太著急，舌尖碰到林蘭蘭的指腹。

  夏辰安不著痕跡往前傾了傾，故意放慢語速，“是——啊——定下來了——”

  別人看來不冷不熱，但在夏辰安眼裡，好乖哦。

  她在哄他嗎？
  在他記憶裡，她很喜歡吃糖，這麽喜歡吃的東西，都願意分他，足以見得她把他當那麽一回事兒了。

  “怎麽了？”夏辰安看著她，眼裡除了笑，還是寵溺，這讓他一張臉少了兩分桀驁，更加燙人耀眼。

  林蘭蘭收回手，不緊不慢地剝了剩下的那顆奶糖，放進嘴裡，才抬起頭，問他：“什麽對不起？”

  太激動，把心裡話喊出去了。

  丟人丟大發了，夏辰安幾乎是落荒而逃，騎出一段，想起什麽，一個調頭衝過去，塞給林蘭蘭兩顆奶糖，“再見，林同志。”

  “夏同志，好久不見。”顧江去車間巡視回來，遠遠瞅到騎自行車的夏辰安，笑得見牙不見眼。

  夏辰安脖子立馬也紅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錯，就差腦門上刻大字：老子高興。

  “都可以。”林蘭蘭將手伸進了小挎包裡。

  越看越像剛出爐的白面饅頭，一口一個的那種。

  夏辰安風風火火騎過去，一個急刹帶飄移停在顧江面前，揚了揚下巴，“好久不見顧同志。”

  夏辰安：“……”

  夏辰安忍不住，操！她他媽真的太可愛了！要命呀！

  顧江伸手過去，“恭喜。”

  “謝謝。”夏辰安握住他的手，並承諾道，“放心，我一定對她好。”

  “不過我高興不是因為這個，”夏辰安驕傲得不行，眉眼張揚得過分，“而是，林同志答應跟我處對象了。”

  林蘭蘭以為他要走，伸手拉住他的衣擺。

  “林同志，明天見。”夏辰安跨上自行車，單腳撐地上，劍眉一挑，“快進去吧。”

  林蘭蘭伸出另一隻手，握成拳頭，又小又白，在陽光底下折射出微光。

  夏辰安眼瞼低垂，盯著奶糖出神。

  雖然往後不能吃獨食了，但也多了一個人賺錢。

  夏辰安默默地滾了滾喉結。

  林蘭蘭展開拳頭，手心有了一顆大白兔奶糖，她往前伸了伸，“給你。”

  “什麽事情這麽高興？”顧江隱約聞到淡淡的奶糖味，不過沒多想，仍是面帶微笑地問他，“梁其友罪行定下來了？”

  “早上九點， 我來接你？”夏辰安問完， 心裡就開始忐忑，九點會不會太早了？好不容易放假，她一定想睡懶覺，“要不十點也行？”

  想摸，也想吃。

  他沒有輕薄的意思，沒有不尊重她。

  “那就九點。”夏辰安根本不想跟林蘭蘭分開，恨不得把自己栓她褲腰帶上，時時刻刻地黏著她，能早一小時見到就早一小時。

  林蘭蘭愣了兩秒，抬手摸著臉，眨著眼睛，問：“這麽可愛嗎？”

  她的手指很好看，纖細雪白，比奶糖還要白。

  奶糖味更濃了，顧江有不好的預感。

  見夏辰安一直不動，林蘭蘭索性剝了糖紙，微微踮腳，將奶糖送到了他嘴邊。

  林蘭蘭沒有意見，表情也沒多少，“好。”

  完事，又一個調頭跑了。

  快得幾乎看不清楚人，要不是認得夏辰安的聲音，林蘭蘭還以為剛剛過去了一隻紅耗子。

  低頭看著手裡的奶糖，林蘭蘭嘴角微微上翹，這不還賺到了。

  嘴裡包著奶糖，腮幫子微鼓，像倉鼠進食，說話也有點含糊不清。

  “喏～”林蘭蘭繼續往前湊了湊，手指不小心擦過夏辰安的唇，夏辰安臉一下就紅了，張嘴乖乖地將奶糖卷了過去。

  顧江點頭，“林同志是個好姑娘。”

  夏辰安盯著他，拍他肩膀，“別逞強了，我知道你難過，想哭就哭吧。”

  顧江溫和一笑，“不難過，只是稍覺遺憾，但也萬幸是你。”

  不是梁其友那個偽君子，雖然夏家條件不及梁家，但夏辰安對林蘭蘭至少一片真心，足矣。

  只有真心才能把日子越過越好。

  時至今日，顧江猶然記得夏辰安聯誼會上宣揚的遠大志向，即便眼下的木器廠一派蕭條，他仍然相信他可以實現。

  跟顧江炫耀完，夏辰安往家裡趕，自行車也來不及停好，哐地一聲摔地上，夏母聽到聲音出來看，剛走到灶房門口，夏辰安衝了進來，差點沒撞一頭。

  夏母拍著胸脯，沒好氣地凶他，“著急什麽勁兒？”

  夏辰安將臉湊過去，張著嘴巴哈氣，“媽，聞到什麽味沒有？”

  夏母連退兩步，嫌棄地拉開距離，“幹嘛你？惡不惡心？”

  夏辰安不管不顧，上前一步，執意地又問一遍，“到底聞到沒有？”

  兄妹四人，老三最好看，小時候領出去，都說是女娃娃，人見人愛，慢慢長大，模樣越來越好，卻愈發討人嫌，一天到晚逗貓遛狗，沒個正形。

  就像現在，臉湊到她跟前，實在大，也欠揍。

  夏母推開，不耐煩地敷衍道，“聞到了，吃糖了。”

  “那可不是，林同志請我吃糖了。”夏辰安好後悔，林蘭蘭第一次請他吃糖，他不該貪吃，應該留下來存起來，每天舔一口。

  兒子什麽德行，夏母能不知道，你越表現得激動，他越要吊你胃口，於是裝作不甚關心地哦了一聲。

  果不其然，夏辰安立馬拉住她，急不可耐地宣布道，“媽媽，我親愛的媽媽，你兒子出息了，林同志答應跟我處對象了，你難道不為你兒子感到高興嗎？”

  夏母笑出聲，太好了，晚上加一個菜。

  “不表揚嗎？”夏辰安靠著門框，得瑟地抖著腿。

  夏母看他一眼，默默轉身繼續忙活，嘴裡小聲念叨，“小林委屈了，以後一定要好好對人家。”

  夏辰安：“……”

  從灶房出來，夏辰安去找夏辰靜，開門見山地炫耀道，“我有對象了。”

  正在寫作業的夏辰靜，忙不迭丟掉手裡的彈珠，脖子伸得老長，“蘭蘭姐嗎？”

  “不然呢？”夏辰安走過去，對著夏辰靜吹口哨，“甜不甜？”

  “啊？”夏辰靜整個懵住。

  夏辰安嬉笑地彈她腦瓜崩，“林同志請我吃糖了。”

  夏辰靜撓撓臉，“所以呢？”

  夏辰安一臉鄙視，“你是不是傻？她在哄我！”

  夏辰靜：“……”

  夏辰安苦惱地搖頭，“唉，跟你說這些幹嘛？你個小孩子懂什麽。”

  夏辰靜叫住要走的夏辰安，“不懂什麽？”

  夏辰安勾唇，笑得風騷卓越，調調拿捏得七彎八拐，“愛情——”

  夏辰靜追在後面，“三哥，你這做人不地道啊，忘了誰給你出最多的主意，是我讓你送糖哄蘭蘭姐，也是我忍痛割愛借你《三毛流浪記》追求蘭蘭姐……”
    不提也罷，提了，太傷感情，夏辰安回首摁住夏辰靜腦袋，將人推回去，“別吵我，我還有要緊事。”

  什麽要緊事？夏辰靜看到夏辰安敲開了對面大哥大嫂的房間門，“我有對象了。”

  夏辰靜：“……”

  原來是炫耀！

  夏辰安終於如願以償追上了林蘭蘭，恨不得把這個消息告訴所有人，夏家其他人心情也跟他一樣，吃過晚飯遛彎，逢人就嘮兩句。

  一夜過去，整個木器廠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那個不靠譜的新廠長說上對象了，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送他們凍瘡膏的林蘭蘭同志，簡直活菩薩轉世，攤上夏辰安，委屈了。

  以致夏辰安第二天出門，騎車穿過家屬院，一路收獲的都是警告的目光，出什麽事了？他昨晚夢遊偷他們東西了？
  雖然疑惑，卻也只是一瞬，夏辰安根本不在意，一門心思都在——他馬上就要跟林蘭蘭約會了！他們第一次約會！激動！
  夏辰安七點到的肉聯廠職工宿舍，將自行車停在國槐樹下，伸著兩條大長腿坐在後座，單手插褲兜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奶糖。

  很有心機地隻帶了一顆。

  九點，林蘭蘭跟趙巧玲一塊出來，看到等在樹下的夏辰安，她徑直地走上去，問：“等很久了嗎？”

  夏辰安搖頭，“剛到。”

  從車籃裡拿出事先備好的早飯給林蘭蘭，梁母自己做的綠豆糕。

  趙巧玲等在邊上，眼珠子溜溜地從林蘭蘭身上轉到夏辰安身上，然後轉回去。

  一個小時前她出來買早飯，就看到夏辰安已經到了。

  綠豆糕很好吃，林蘭蘭眼角微翹。

  夏辰安看著她，嘴角不受控地往上揚。

  “蘭蘭不介紹一下嗎？”趙巧玲笑盈盈走上去。

  林蘭蘭哦了一聲，一本正經地介紹道：“這位夏辰安同志，這位趙巧玲同志。”

  趙巧玲補充道：“蘭蘭的舍友，夏同志你呢？”

  趙科長對夏辰安印象不錯，在家跟趙巧玲提了好幾次，有意撮合，一是她現階段隻想好好工作，二是知道夏辰安喜歡林蘭蘭，強扭的瓜不甜。

  她看過夏辰安的照片，不得不承認，真人更好看，跟林蘭蘭站一塊，就算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也莫名地配一臉。

  夏辰安看向林蘭蘭。

  林蘭蘭大大方方，“我對象。”

  夏辰安耳朵尖一粉，有些扭捏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對趙巧玲說：“昨天剛處上，還熱乎呢，今天第一次約會。”

  趙巧玲：“……”

  我問這麽些了嗎？感覺他在炫耀。

  林蘭蘭吃完綠豆糕，夏辰安很有眼力界，立馬遞過去水壺，壺蓋已經擰開，林蘭蘭接過喝了兩口，甜滋滋的。

  夏同志放糖了，林蘭蘭又喝了幾口。

  夏辰安注意到林蘭蘭嘴邊沾了綠豆糕碎末，從兜裡掏出一張很乾淨的手帕。

  林蘭蘭還在喝水，將小臉湊過去，就著他的手擦了擦。

  細嫩的臉頰在他指尖劃過，體溫比他低很多，夏辰安卻像是被燙到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臉紅得快炸了。

  夏辰安目標遠大，說要林蘭蘭畢生難忘，但因為沒處過對象，經驗實在堪憂，琢磨了一晚上，也就安排了一個看電影，看完去國營飯店吃燒雞，吃完到公園耍。

  至於耍什麽，他沒想好。

  反正豁出去了，林蘭蘭想幹嘛他都陪著，就算耍他也可以。

  想到這裡，夏辰安怪害羞的同時，更多覺得刺激，荒郊野外，孤男寡女……

  “你臉怎麽紅了？”林蘭蘭坐在長椅上，兩隻手撐在身側，仰著頭，眼巴巴地瞅著夏辰安。

  夏辰安買電影票回來，順道買了一袋炒瓜子，林蘭蘭不喜歡看電影，可以嗑瓜子打發時間，免得無聊。

  “人太多，有點熱。”夏辰安眼神閃爍，胡謅道。

  林蘭蘭掃了眼周遭，確實不少人，而且大多都是趁著放假來約會的小年輕，有的剛處上，拘謹不自在，視線對上都能臉紅，有的明顯談的時間長些，大方大膽得多，男同志去牽女同志的手，女同志也不躲，笑著往對方身上靠。

  林蘭蘭看得認真，默默學習中。

  夏辰安以為她羨慕，別人處對象恨不得貼一塊，哪像他們隔了至少兩米，夏辰安撓撓頭，假裝不經意地挪過去，一點，又一點……

  他以為不留痕跡，非常自然，其實林蘭蘭早就察覺，並默默關注他的小碎步。

  夏辰安今天不像往日穿的工裝，而是一件洗得很乾淨的白襯衣，熨燙得筆直的黑色長褲，還有擦得鋥鋥發亮的皮鞋。

  稍作收拾，寬肩窄腰大長腿一覽無遺，身材好就算了，怎麽長得也那麽好，一出現就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目光，所以不是林蘭蘭羨慕她們，而是她們羨慕她。

  當然也只是羨慕，絕無其他非分之想，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出門約會，小姑娘們都精心打扮過，塗香抹粉，穿的也是自己最好的衣裳，最近流行布拉吉，清一色的小碎花，裙擺飛揚，唯獨林蘭蘭一身列寧裝，系一腰帶，五十年代到今天，大街上隨處可見，再也平常不過，偏偏穿她身上，就是好看，布衣素顏，美得純粹。

  兩人站一塊，絕配。

  誰敢肖想。

  夏辰安還在挪，因為緊張，不敢看林蘭蘭，不小心碰到她的肩膀，跟觸電似的，把手縮回去，不知道往哪裡放，就揪著褲縫。

  就在這時，一隻手覆了上來，冰冰涼涼，撫平了夏辰安心中煩亂和燥熱，他低頭。

  林蘭蘭仰著頭。

  四目相對，歲月靜好。

  夏辰安反應過來，腦袋轟地一聲炸開了，她牽我手了！牽我手了！

  接下來會不會摸我？摸我哪裡？
  哪裡都可以！
  “真的好熱。”林蘭蘭冷不丁地發出感歎。

  夏辰安手心都是汗，連聲附和，“是吧？你也熱？”

  林蘭蘭松開夏辰安，從長椅上站起來。

  夏辰安低頭看自己的手，心中一片空落落，這麽快就收手了？

  “我不熱，是你熱。”林蘭蘭拿出手帕，踮起腳給夏辰安擦額頭的汗。

  距離一下拉近，近得呼吸交纏，近得夏辰安目光所及，都是林蘭蘭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甚至可以將她臉上細軟的絨毛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家也就夏小四有這麽好的皮膚。

  林蘭蘭聞到淡淡的皂香味，沒有煙味，往常夏同志身上總帶著一股子煙味，但她從沒見他抽過煙，應該是顧及她的身體受不了。

  今天跟她約會，更是一根沒抽。

  夏同志太貼心了。

  林蘭蘭擦完汗退回去，夏辰安激動的心偃旗息鼓，悵然若失，忽地，又覺手上一涼，林蘭蘭再次牽住了他。

  夏辰安臉上的笑意關不住，襯得他整個人都在發亮。

  心情因為對方一舉一動起起伏伏，原來喜歡一個人這麽神奇。

  檢票開始，夏辰安和林蘭蘭隨著人流有序入場，進去後，找到座位坐下，林蘭蘭第一次看電影，難免覺得新奇，正襟危坐，眼睛不眨一下地盯著熒幕。

  夏辰安還在回味，余光瞟著林蘭蘭放在腿上的手，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軟這麽小的手，輕而易舉地就能包在掌心。

  還想牽，一輩子都牽不夠。

  林蘭蘭看電影，夏辰安看她。

  後排座位男同志跟他對象說：“別說，喜兒長得真好看。”

  夏辰安回頭衝他笑，帶著炫耀：“沒我對象好看。”

  慶幸他們生在和平年代，不然以他對象的絕色風姿，身邊還不得一堆黃世仁。

  電影過一半，喜兒一夜白發，後排男同志又跟他對象說：“別說，喜兒這個白頭髮也好看。”

  夏辰安回頭還衝他笑，帶著炫耀：“沒我對象好看。”

  他對象的頭髮是他見過的所有小姑娘裡面發質最好的，滑溜溜，黑得發光發亮，想摸。

  喜兒重回村莊，跟大春建立了幸福的家庭，頭髮慢慢地變回原來的樣子，後排男同志剛要開口，夏辰安回頭看著他。

  男同志頭皮發麻，繳械投降道：“知道了，你對象最好看。”

  夏辰安一臉驕傲，“嗯！”

  炫耀完，夏辰安看向林蘭蘭，一副求表揚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