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封悅信來訪

  “張嘴， 這是護眼的。”封總捏了捏林燁的肩膀，“一上午都這個姿勢，別累壞了。”

  林燁如夢初醒的從成堆的稿子裡抬起頭：“你開完會了？”

  “嗯， 再等半小時， 我們就去吃午飯。”

  今天一早， 林燁這個黏人精就跟封總一起跑來嶽氏的大樓，霸佔了封總的休息室，時不時冒出來給封總端茶倒水撒嬌耍賴， 企圖讓封總為過剩的愛意感到煩躁，但效果不太好，封總不光不煩，還定時定點給他喂各種五顏六色的營養劑。

  於是林燁準備鬧了：“等半個小時？你是要見那個漂亮的經理吧。”

  “漂亮？”封黎川仔細回憶了一下那位經理的容貌， 這才反應過來，他確實儀表堂堂， “你說漂亮就漂亮吧。”

  “你敷衍我。”林燁眯起眼睛，湊過來，“你有問題。”

  封黎川笑著搖搖頭：“我沒有正常人的審美能力，五官對我來說只是區分每個人的工具。”

  林燁叉手手：“我不信，你敢說你不貪圖我的美色？”

  這林燁無法反駁，他隻好乖乖安靜了下來：“你說得對。”

  網絡上有很多抱怨自己伴侶的人， 有的人嫌棄伴侶天天追著喂飯穿衣、有人嫌伴侶沒自己的生活天天監視他、還有人抱怨伴侶衣服鞋子洗不乾淨之類的。

  封悅信揉了揉額頭，面色蒼白：“送到了，我吃完就感覺頭疼欲裂，嘔吐了很久，可能是因為他點了冰酪吧，一大早吃這麽多冰的我可受不了，但因為是他點的，我又不舍得剩，唉，兒女都是債啊。”

  封悅信點點頭，對這個理由很滿意。林燁履行承諾，給他發了不少封黎川的生活日常，他對林燁的印象已經沒那麽差了。

  封悅信悲傷的歎了口氣，像是風中破碎的白蓮花：“那怎麽吃完就頭痛了。”

  她離婚出去拚事業，雖然犧牲了對林燁的陪伴，但也給林燁做了個好榜樣。在爺爺給林燁的人生套上層層枷鎖時，林燁能明白這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封黎川曾經跟林燁坦白自己有特別嚴重的侵入性思維，在親人愛人面前尤其嚴重，他總有種毫無邏輯的恐懼，恐懼自己的一個小小的行為就會連累愛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事實證明，被過度的愛意包裹， 人類是會因為安全感爆棚而膨脹的。

  封悅信環視一圈，鎖定林燁：“你怎麽在這兒？”

  “這樣啊，”林燁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他記得封悅信在國外生活了幾年，習慣吃生冷食品，天天冰淇凌都不限量的吃，“也不一定是冰酪導致的吧，這可是您最愛的甜品，我不想您以後都吃不到了。”

  等封黎川去見下屬後， 林燁默默掏出手機，繼續看帖子。

  林燁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想著還好這些女人不是自己的母親，雖然他親媽對他不怎麽負責任，但至少她不是個受害者，她過得好，林燁就不需要為她難過。

  林燁算是明白為什麽封黎川會那麽容易自責，甚至有些神經質，都是因為這個老登害的。

  就在林燁瞎琢磨的時候，辦公室外面傳來一陣騷亂，封悅信推門而去，助理們跟在他身後，七嘴八舌的勸著：“封總去開會了，等會議結束我們一定通知您。”

  “您來找黎川有什麽事兒嗎？”林燁聲音輕柔，面帶微笑，為封悅信拉開椅子伺候他坐好，“今早黎川給您買了您最喜歡的笙記早茶，助理送到了嗎？”

  抱怨這些的多為男人，看來這個時代，為愛付出的多為女人，當她們為愛人的冷漠、背叛而生氣時，就沒想過自己也有冷漠和背叛的權力。

  “那不一樣， ”封黎川輕輕為林燁揉著肩膀， “而且按照正常人的審美， 那經理也沒你好看。”

  不過為什麽封黎川就不會感到煩躁呢，難道是他做的還不夠過分？

  “黎川工作忙，我來陪他吃飯。”

  林青玄對家庭毫無責任心，還總在外面沾花惹草，若是洛儀雪一邊在家伺候老公孩子一邊以淚洗面，那林燁的童年可能會更悲慘，沒有哪個孩子真心希望自己的母親是個可憐蟲。

  林燁忍耐的咬了咬後槽牙，封悅信頭痛都幾十年了，最頂尖的醫生都搞不懂病因，誰又能說清呢？

  有一次封黎川半夜回家，林燁心血來潮的點了外賣陪他吃，可他突然莫名其妙的開始害怕外賣有毒，非鬧著要自己做飯，最後這外賣誰也沒吃。

  林燁當時並不理解封黎川的行為，可現在他明白了。

  封黎川生活在一種莫名的惶恐裡，這種惶恐毫無邏輯，但它無處不在，譴責著封黎川的每一個微不足道的行為。所以封黎川放假時，喜歡一個人呆在黑暗裡什麽都不做。

  這種惶恐就是封悅信帶給他的，林燁能想象到，年幼的封黎川想為生病的父親做個好吃的，可父親吃完後卻渾身難受，並把所有錯誤歸結於他，並告訴他父親是因為愛他才會吃掉這些的。

  不光是食物，也可能是其他事情。

  總之，每當封悅信感覺自己需要照顧時，都會找理由送給封黎川一份愧疚大禮包。而封悅信不一定真的需要封黎川照顧他的身體，他需要的是吸食這種精神能量。

  小封黎川不懂是非，隻覺得自己是個累贅。別人頂多在做缺德事的時候會感到自責，而封黎川，他在愛別人時都會自責。

  林燁不能讓封悅信在繼續折磨封黎川，他準備想辦法把封悅信安撫住。

  他幫封悅信揉著額頭：“您這病是頑疾，您總不能因為這病就什麽都不敢做，難道您還要一輩子不吃冰不成？”

  封悅信莫名其妙的看了林燁一眼：“我為什麽要一輩子不吃冰？我只是今天不該吃。”

  “那您吃冰前就感覺不舒服了，但為了封黎川還是吃了？”
    封悅信以前說這種話，從未被盤問過細節，他有點不自在：“嗯……也沒有，吃完後我才覺得難受。”

  “這樣啊，這誰都預料不到了。”林燁微微垂眸，神情有點冷淡，“醫生不是說您缺乏鍛煉麽？不如我陪您打羽毛球吧，羽毛球場就在樓下，打完說不定能緩解呢。”

  “我都這把年紀了，身體越來越差，哪裡打得動啊。”說完，封悅信就開始咿咿呀呀的□□起來。

  “您年紀不大，嶽總比您還大一歲呢，她上個月還參加了公司的排球比賽。”林燁企圖用激將法，他以己度人，認為封悅信一定會上鉤。

  但封悅信並沒有。

  “我這輩子太艱辛，身子弱，跟嶽總比不了的。”

  林燁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柔聲說：“那您閉上眼睛，我為您按摩，您休息就好。”

  “您放松些就好，別皺著眉頭了，忍受這麽多年病痛，您辛苦了。”林燁面無表情的說出關懷的話語，他知道封悅信想聽這些，他只希望把封悅信安撫下來，待會兒不要再去傷害封黎川。

  顯然，封悅信對他的話很受用，封悅信慈愛的拍了拍林燁的手：“怪不得黎川喜歡你，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您才最善良，雖然嘴上對我說話難聽，但我看得出您心是柔軟的，總是默默照顧別人，默默付出，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林燁繼續花言巧語。

  “含辛茹苦把兒子養大，他長大飛走了，您一定很寂寞。我父親不負責任，從未陪我一天，我很羨慕黎川有您這樣的父親呢，我以後一定多跟您說黎川的事兒。”

  助理小心翼翼的看向林燁的表情，隻覺得心驚膽戰，那溫柔低沉的聲音配上沉冷的美人臉，再好聽的話語都像是在念悼詞。

  可惜封悅信看不見林燁的表情，他被林燁感動的快哭了：“還是你能體會我的辛苦，黎川就是被我寵壞了，若是他也有你那樣的父親，就知道我對他有多好了，這世界上有幾個爹願意親自帶孩子呢？”

  “是啊，”林燁涼涼的勾了勾唇角，“都是人，怎麽差的這麽多呢。”

  他們聊了一會兒，封悅信的心情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好，臉色也越來越紅潤。

  封黎川開會回來時，見到的就是笑容滿面的父親：“黎川，開會辛苦了，待會兒去你姑姑的餐廳吃飯吧，我訂了包廂，點的都是你愛吃的。”

  封黎川愣了一下，然後生澀的笑了笑：“好，謝謝您。”

  林燁松了口氣，滿腹怨氣的封悅信被他安撫成了慈父，只是不知道這效果能維持多久。服務員把菜一道道端上來，封悅信微笑著對封黎川說：“林燁真是個好孩子，比你會體貼人多了，他小時候吃了太多苦，比你這個嬌寵到大的更懂人情冷暖，你可得好好對他。”

  林燁被說的渾身起雞皮疙瘩，甚至想鑽進桌子下面躲起來，但他還是勉強維持笑容：“您說笑了，再沒人比黎川對我更好了，我已經足夠幸運了。”

  這話也是封悅信最愛聽的，他夾了一筷子菜到林燁盤子裡：“你這孩子真招人疼，多吃點，你看你這手，明顯是從小營養不良才搞得這麽蒼白乾瘦。”

  林燁尬笑著點頭：“您懂的還不少。”

  別人看他的手，要麽是覺得美，要麽是對那些練武留下的繭子肅然起敬，只有封悅信這家夥能講出這麽讓他尷尬的話。

  封黎川給封悅信添了茶：“這些天太忙，沒顧得上見您，都是我的錯。”

  封悅信和顏悅色的說：“你工作忙，我懂。”

  封黎川僵硬的點點頭：“是吧。”

  若是封悅信一個月前這樣通情達理，他會很感動，但現在……他就像是在深淵困了太久的人，已經被困成了怪物，不再期待有人把他拉出去，隻想把每個靠近他的人撕碎。封悅信越是關懷他，他就越想給封悅信兩腳。

  腦海裡，正在發瘋的黑影停了下來：“你們看，父親對我們那麽好，我們怎麽能辜負他？我們應該停止變化，回到從前那樣！”

  ‘本體’冷冷的看了黑影一眼：“給你塊骨頭你就搖尾巴，廢物。”

  黑影狂怒：“父子之情還沒利益重要？你現在該去勸母親不要離婚，而不是算計著瓜分財產！你沒發現父親正在變好嗎？我們應該給他個機會！”

  ‘本體’沉默的看向外面，突然，他認真的盯住林燁的表情：“你們沒發現麽？林燁說的話一直怪怪的，不像是他平日會講的。”

  消失已久的封博士緩緩走出來：“他在取悅父親。”

  小王子抬起頭：“我感受到了愛，很幸福，你們沒感受到嗎？”

  ‘本體’把小王子抱起來認真看了一圈：“他在發光，看來的確有愛環繞住了我們。”

  封悅信正在開心的和林燁閑聊，林燁一直維持著溫柔謙遜的神情，微笑著迎合封悅信的話：“您從前也不容易……您真是太堅強了……我從未見過像您一樣溫柔的男人……對不起，有些事情是我的錯……”

  ‘本體’認真的看著林燁，認真到這些天積攢的戾氣都化作繞指柔。

  封悅信越聊越開心，笑著隨口說：“你的按摩技術真不錯，我今天吃了黎川送的那冰酪後，難受的要死要活的，技師都按不好，你卻能治好，這只能說是天賦吧。哎，你說我要是死了也就算了，可這樣半死不活的可真是難受啊……”

  ‘本體’明白了一切：“父親本是來者不善，林燁安撫了他。”

  黑影還在狂躁：“什麽來者不善？我們太蠢了，買早飯居然買了冰的東西，就沒考慮到父親的身體嗎？我們應該深深的反省自己的錯誤，然後搬去父親家照顧他。”

  ‘本體’懶得搭理他，他對封博士和小王子說：“我們要習慣小黑球的存在，但不要聽他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