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貳拾捌

  夜色中，身材魁梧的苗人背著包袱，急匆匆地跑進了密林，他一邊跑一邊往後看，卻什麽都沒看到。

  莫非沒有追上來？他微微松了口氣，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直到他收回視線來看見了站在前面的人。

  “你要去哪裡？”站在前面的白衣劍客神色冰冷。

  “葉孤城？”

  苗人一驚，忙轉身，卻見身後也站著一名白衣劍客，對方微微抬起眼來，淡淡道，“有人追殺你。”

  “不過，我們可不是來追殺你的。”陸小鳳笑嘻嘻的聲音響起，臉上卻毫無笑意，“我們只需要你幫我們做一件事，我們可以替你解決掉追殺你的人。”

  什麽都看不見的白衣公子笑容溫和，“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

  四方都有人包圍，無論如何也是走不了了。

  假話說多了，便自己也是會信的，玉羅刹平靜地道，“我們將永不分離。”

  不是這樣那是怎樣？他的腦子裡一團混亂，甚至有一瞬間連自己是誰都快要想不起來了。

  “怎麽會？”凌有夢笑了笑道，“師父是我無比在意的人。”

  苗人咬了咬牙問，“你們想做什麽？”

  玉羅刹收起眼底的陰沉，替凌有夢擦去額頭的冷汗，又抱了許久，方才將人放下。

  玉羅刹漫不經心地想，若不是擔心小夢發現不對，這個老板早已死了千百次了。

  凌有夢上了馬車看著那遠去的客棧，又回頭看向玉羅刹問，“師父，你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玉羅刹想，時間久了，小夢總會忘記在江南的一切，在江南不過短短數月，就像是一場夢，而夢總會醒過來的。

  葉孤城一言不發，馬卻跑到了最前面。

  青年緊閉著雙眼，蜷縮著身子，是一副沒有安全感的可憐模樣。

  苗人委屈道，“要我種情蠱，又要殺我。要我解情蠱，又要威脅我，你們厲害得很，我又做錯了什麽？”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

  官道上塵土飛揚，四五匹馬飛奔而過。

  “若是再不快一些，他們出關了再想帶小夢回來就難了。”陸小鳳咬了咬牙，“我就知道，那個玉羅刹不是好東西。”

  客棧老板微微沉默了一下離開了。

  輕輕地敲門聲響起，玉羅刹抬頭看去，外面傳來客棧老板的聲音。

  “按照他們的速度，要經過這裡需得半個多月。”西門吹雪淡淡道，“我們要在這裡面追上他們。”

  “錯在種情蠱。”陸小鳳道，“少廢話，快些。”

  好似被安撫了一般，青年安靜的乖順地閉上了眼睛靠在他的懷裡，已經睡著了。

  馬踏進了黃沙之中。

  不是這樣的！
  “相信我小夢。”這道聲音這樣道，“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也沒有人會比你更愛我，我們兩情相悅。”

  “小夢，只是師徒身份而已，算不得什麽，別怕，一切都有師父在。”

  “小夢注意到了嗎？”玉羅刹微微笑道，“我還以為，小夢不在意師父的想法。”

  西門吹雪聲音冷淡，“別廢話，再快些。”

  陸小鳳冷冷一笑，“早在銀鉤賭坊我就應該知道的，這個人就是小夢的師父。”

  他從來不會後悔自己做的事，甚至這一次他也沒有後悔，小夢是實實在在的在自己身邊的。

  “小夢。”玉羅刹憐惜道，“可是這些日子趕路累了？累了的話，我們可以休整兩日。”

  玉羅刹沒有走了，他坐在凌有夢床前，聽著外面的風聲。

  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跟上。

  他說得輕巧又自然。

  “走吧。”葉孤城平靜道。

  凌有夢眼裡好似隔著一層水霧，玉羅刹的臉在他那裡都是模糊的，他沒有回答，只是喘了口氣。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凌有夢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模樣，他好似忘記了前一晚的自己發生了什麽事，帶著微笑和客棧老板告別。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看到了黃沙漫天，越過這片黃沙之後，便屬於羅刹教的地盤了，想要在羅刹教的地盤將人帶回來，極為困難。

  “小夢，你是喜歡師父的。”玉羅刹溫和道，“你這般喜歡我，便要因為身份而又推開我嗎？”

  “不需要。”玉羅刹低冷的聲音響起，“不要靠近這間房。”

  “凌公子，你們需要幫助嗎？”

  花滿樓道，“你還有多余的氣力說話，想必是這一路太輕松了。”

  玉羅刹定定地看著凌有夢，然後朝對面的人伸出手道，“小夢也是師父最愛的人。”

  。

  。

  凌有夢這幾日總愛趴著車窗看外面，即使外面只有塵土，他看得很認真也很沉默。

  玉羅刹知道凌有夢在看什麽，他便任由凌有夢看，等凌有夢看得累了，他便自然的將人抱入懷中安撫。

  凌有夢也不會多說什麽，像是已經習慣了，又像是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偶爾他看著玉羅刹的時候會帶著疑問叫“師父？”，然後他又沉寂了下來。

  玉羅刹知道，凌有夢的心裡還在掙扎，情感和理智都在掙扎，他是師父不應當是愛人，可是偏偏如今他在凌有夢這裡，有了另一種身份。

  甚至，玉羅刹發現凌有夢瘦了。

  他抱著凌有夢的時候，能感受到凌有夢的骨頭突出了些。

  玉羅刹聲音越發溫和，他低聲問，“小夢可是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凌有夢下意識地彎了彎唇，眼中卻一片灰蒙蒙，毫無笑意。

  玉羅刹心底沉重，他又道，“小夢想朋友了？”

  “也沒有。”凌有夢緩搖頭，慢慢地道，“師父，我有你就足夠了。”

  若是以往，玉羅刹聽見這句話會欣喜若狂，而此刻聽見這話，他的眉宇間卻布滿了陰鬱之色，而他不能讓凌有夢看見。

  很顯然，他的小夢有些不對勁。

  玉羅刹道，“小夢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哪裡不舒服。”凌有夢乖乖地答，“這些天休息得也很好。”

  休息得很好？
  玉羅刹閉了閉雙眼，他每日看著凌有夢入睡，自然知道凌有夢有好幾晚閉著眼直到凌晨才睡著。

  他不知道小夢為什麽騙他，卻也知道，小夢的身體出問題了。

  隊裡是沒有大夫的，這一路走來，人煙稀少，更別說大夫了。

  凌有夢不是沒有發覺自己的心理狀態不太好，但是他只是以為這是因為離開了江南有些不舍，不舍得江南，也不舍得他的朋友們，並沒有多想什麽了。

  直到某天晚上，凌有夢抱著膝蓋坐在石頭上，看著天上霧蒙蒙的圓月時，許久不見的系統突然開口。

  它說，【少俠，你是不是得抑鬱症了？】

  凌有夢怔了許久才慢吞吞地道，【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麽抑鬱？】

  系統不再說話了，它憂慮極了，只能寄希望於西門吹雪等人趕緊來。

  它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確實沒有什麽用，凌有夢被種情蠱的時候它只能看著，以前還能陪凌有夢說說話，如今卻連說話都不行了。

  它只是一個機器，不懂為什麽凌有夢的反應會這樣大，只是師父而已，甚至還種了情蠱，在凌有夢那裡，他與玉羅刹應當是兩情相悅，為什麽會因此抑鬱呢？
  “教主，後面有人追來了。”外面的聲音又響起。

  玉羅刹下意識看向凌有夢，後者聽見這句話卻連目光都不曾晃動一下，仿佛他並不在意有沒有人追來，又或者追來的人是誰。

  “小夢。”玉羅刹聲音溫柔，“你想見見他們嗎？”

  或許，見到了那些人，他會高興一些？
  玉羅刹從未後悔過什麽，但是現在這樣的凌有夢卻讓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凌有夢聲音很輕，“師父，我很累，不想見其他人。”

  玉羅刹沉默了好久才道，“那便不見了。”

  聞言，凌有夢閉上眼靠著牆面躺下去。

  他把臉埋在毯子中，然後低聲道，“師父，我不見他們，你高興嗎？”

  玉羅刹依舊沉默，凌有夢卻不再說話了。

  見人和說話都是要力氣的，現在凌有夢覺得自己沒有力氣了。

  “教主。”外面的聲音又響起，“他們的馬近了，需要攔住嗎？”

  玉羅刹道，“不必攔，也攔不住。”

  無論是西門吹雪，葉孤城，還是陸小鳳，他們一個也攔不住。

  而玉羅刹，他伸出手將凌有夢抱起來。

  凌有夢懶懶地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玉羅刹，又自然地將腦袋埋在玉羅刹懷裡。

  他誰都不想看到，也不想他們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小夢。”玉羅刹低聲道，“我們見見你那些朋友怎麽樣？”

  凌有夢沒有回答，他像是睡著了，軟軟地靠在玉羅刹懷裡。

  但是玉羅刹知道，凌有夢沒有睡著，他溫聲道，“等見了他們，我們再繼續上路。”

  凌有夢輕輕地喘了口氣，“師父，你不是最不喜歡他們了嗎？為何要讓我見他們？”

  玉羅刹沉默了片刻才道，“小夢，你現在很不開心。”

  “我開心的。”凌有夢彎唇，“師父，我不想見他們。”

  他現在這副模樣，怎麽能見他們？怎麽能用這樣的狀態去見他的朋友？
  馬車停下了，外面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也停下了。

  外面傳來陸小鳳的聲音，他道，“凌小夢，快出來，我們來接你了。”

  凌有夢低著頭許久沒說話，玉羅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要去見他們嗎？”玉羅刹又問了一遍。

  凌有夢搖頭。

  他是真的累了，玉羅刹問話他也不想答應。

  “小夢。”玉羅刹道，“若不見，我們便走了。”

  凌有夢低低的嗯了一聲平靜道，“走吧。”

  “不能走。”西門吹雪沉沉的聲音響起，“我們將給你種情蠱的苗人帶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