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聘你》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如齊曕所料,孟崇遊於十一月二十三抵達安梁。
因是大勝而歸,皇帝派了自己身邊得臉的內侍前往城東門相迎,又特宣恩旨嘉獎,賜下白銀黃金無數。
聲勢浩大的示恩過後,孟崇遊先回孟府沐浴更衣,再入宮覲見皇帝。
內侍候在府門外,孟崇遊身邊隻帶著孟軒楓和幾個心腹。進了府門,他直接將聖旨扔給了身後的孟軒楓,轉頭厲聲問:「那個蠢貨呢?」
管家上前低著頭回話:「二公子已經在正院裡跪著了。」
孟崇遊朝正院去,接了聖旨的孟軒楓將手裡的明黃絹布隨手扔給了府裡的一個下人,趕忙追上父親的腳步:「爹,您別和二弟計較,他生性懦弱,哪兒能是齊曕的對手。」
孟崇遊沒理這話,徑直去了正院。
進了院子,果然看見孟辭舟已經跪在地上請罪了,孟崇遊面色森寒,快步上前,直如要上去踢一腳似的,但到底沒動腳,只在人身側停下,冷厲的聲音從高處落下:「那個女人處置了沒有?」
孟辭舟跪在地上,低著的頭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回父親的話,已經處置了。」
孟軒楓這會兒不急著追過去了,他走了幾步,也在孟辭舟身側停下,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聽說頭固河月前淹死了個人,順天府打撈屍體的時候,意外從河裡撈出了一副白骨,二弟你又令人去將白骨收殮入葬了。哎,你這心思,總是花在這些無足輕重的事情上,難怪著了齊曕的道了。」
孟辭舟沒說話,低著頭。
心腹剛要出門,孟辭舟又叫住他,問:「人可安頓好了?」
孟軒楓臉上的笑容微滯,隨即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齊曕正在想事情,聽見這細微的聲響,循聲望過去,見薑嬈已經睏倦得東倒西歪,快坐不穩了。
十冬臘月,天凝地閉,大雪接連下了三日三夜,今日倒是小了些。但路有積雪,濕滑難行,縱使街上行人不多,馬車也不敢走得太快。
心腹應「是」,孟辭舟便點點頭。
將孟辭舟安置坐下,心腹道:「公子,天太冷,您這樣跪了一日,屬下還是去請個大夫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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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崇遊領玄武軍大挫漳軍,大勝歸朝,皇帝自是要為他舉辦一場慶功宴。不過這回,慶功宴不在宮裡舉行,而是依照孟崇遊的意思,在郊外的禦馬場舉辦。
薑嬈沒睡醒,上了馬車就倦意深深,馬車慢慢悠悠走,她的身子便跟著車子慢慢悠悠晃。
孟辭舟沉吟片刻,喉中忽地發癢,竟咳嗽起來。
這一咳,他才鬆口:「你去吧。」這個時候,他病不得。
父子二人洗塵更衣後,就跟著內侍進了宮。
冬天天黑得早,孟辭舟還在院子裡跪著,孟崇遊路過正院,看見院子中央伏著一團黑影,這才想起來,叫他起了身回去。
此去宮中數個時辰,中途又下起雪來,二人回府的時候已經過了酉時。
鬢影衣香,釵環輕撞。
跪了近一日,孟辭舟肩上已落了層厚厚的雪,雙腿更是僵固,全然站不起來,還是心腹將他背回了屋中。
心腹出了門,立馬回身將門闔上,饒是如此,還是有股寒風灌了進來,可大約是凍得太久,身上沒了知覺,孟辭舟竟已不覺得冷了。
這場慶功宴非同一般,不好去得遲了,故而兩人都起得很早。
孟崇遊沒再說別的,穿過正院去沐浴更衣。
二十六這日,齊曕和薑嬈出發,乘馬車出城。
他探身靠近,抬手捉住一隻晃蕩的耳墜。
翠玉明珠,珠輝卻不及小公主圓潤的耳垂肌膚玉麗。
他指腹上移,移到小公主肉嘟嘟的耳垂上,輕捏了捏。
薑嬈本就睡得淺,這一點動作立時叫她醒過來,一睜眼,就見一張俊俏的臉近在眼前。
她怔了下,聲氣兒有些含混:「侯爺,是……是到了嗎?」
目光未移,仍落在小小耳垂上,齊曕饒有興緻地繼續揉捏,隨口答道:「尚未。」
馬車內安靜了一瞬,齊曕這才又道:「困了就過來,侯爺抱著睡。」
倚在車壁上的確睡不舒服,薑嬈隻猶豫了一瞬,也懶得扭捏,輕輕「嗯」了聲,朝齊曕靠過去,順著他的胳膊坐進他懷裡。
她倚靠到齊曕肩頭,剛閉上眼,頭頂沉吟的聲音就落了下來:「對了,這回慶功宴,孟崇遊會向皇帝獻禮。」
提到孟崇遊,再大的困意也清醒了三分,薑嬈抬頭,看向齊曕。
他也正低頭看她,深斂的眸中神色有些猶豫:「孟崇遊慣來喜好折磨降兵和俘虜,據說他以前打完仗,回京後也會獻禮,而這所謂獻禮,其實是一場表演,名為鬥囚。」
齊曕眉心蹙了下,續道:「所謂鬥囚,就是將降兵和俘虜如同困獸一樣關在一起,提供各種各樣的武器命他們自相殘殺,最後只能活下一人。」
將互相殘殺的血腥場面當做表演獻禮,這種殘忍的做法,的確是孟崇遊的行事不錯,但齊曕特意告訴她這件事是為了……
薑嬈轉瞬明白過來。
她如今身為齊曕的正妻,一品清河夫人,一會兒的鬥囚定有她的「觀賞」席位。
想到這一點,她再看齊曕漆寂的眸,忽然咂摸出了幾分不可言說的細膩和溫柔。她輕聲應道:「嬈嬈知道了,會做好準備的。」
齊曕沒應,隻道:「你若不想看,不必勉強,等鬥囚之時,我叫人帶你去私帳歇息。」
薑嬈應了一聲,重新靠回齊曕肩上,想了想,卻又道:「算了,嬈嬈還是想和侯爺待在一起。」
齊曕愣了下,旋即一笑,溫聲道:「好。」他輕拍了拍她腰側,「到禦馬場還要大半個時辰,再睡會兒吧。」
快到禦馬場的時候,不等齊曕叫,薑嬈自己就醒了。
兩人還沒下馬車,皇帝的內侍已經在馬車外候著,說是皇帝召齊曕過去。
孟崇遊凱旋而歸,在朝的勢力更進一竿,這回宴會又是在宮外,皇帝心中不安,身邊急需一個人安撫。
齊曕卻有些煩躁。溫香軟玉在懷,他根本不想去管什麼晉國皇帝。
馬車裡久久沒有聲音,外頭內侍催都不敢催一句,只能幹等著。
薑嬈瞥一眼齊曕不耐的神色,輕聲勸:「侯爺快去吧,別叫皇上等急了。」
齊曕先沒應這話,他低下頭去,鼻尖俯在薑嬈頸間嗅了嗅,這才慢悠悠道:「不放心叫公主一個人。」
脖間被溫熱的吐息撩得發癢,薑嬈頰上浮起兩團紅雲,一時沒說話,
不等她靜下心神,齊曕拍了拍她的屁股:「下車,帶公主一起去。」
「帶我一起?」
齊曕真帶著薑嬈去了,不過她沒進皇帝的帳子,而是被安置去帝王側帳稍侯。薑嬈身邊帶著迎夏抱秋,還有鳴嬋,四人在一名禁軍的引領下,朝側帳去。
不等到側帳,薑嬈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穿一身厚實的雲鶴大氅,身姿玉立,松形鶴骨。
正是孟辭舟。
薑嬈想起一事,喚住禁軍,沒去側帳,自帶了人去找孟辭舟說話。
孟辭舟也看見了薑嬈,見她朝他走過來,便停在原地等候。
二人面對了面,彼此見過禮,薑嬈懶得寒暄,直接表明來意問:「孟二公子,那位翁姑娘可是還在公子的手上?」
孟辭舟沒答話,只看著薑嬈。
薑嬈又道:「若她還在二公子手上,能否請二公子將此人交給我?」
孟辭舟笑了:「公主果然很記仇。不過公主儘管安心,像這種不忠且無用的棋子,在下早命人處死了。」
「死了?」薑嬈皺眉。
見她眉頭鎖緊,孟辭舟訝然:「怎麼,她身為上殷宮中舊人,險些害了公主和六殿下,難道不該死嗎?」
薑嬈望了孟辭舟片刻,先說了句:「二公子想是忘了,從來就沒什麼六殿下。」
自打指認薑琸身份一事後,她請齊曕幫她查過那位翁姑娘的身份來歷,得知當年宮城被破後,她被帶去了玄武軍中,做了軍妓。
詫異於孟辭舟對自己的揣測,薑嬈續又道:「且二公子誤會了,我要人並不是想殺她。上殷國破,百姓流離,翁姑娘在軍中數年所受之折磨與凌/辱,皆是我薑氏不能衛戍河山的緣故,她之所作所為,情有可原,我要她,正是想保她一條命。」
想保翁菁的命是真心的,但她還有另一重目的。她想從翁菁口中問問,還有沒有其她的和她一樣的人,這回僥倖躲過一劫,下次未必有這麼好的運氣,還是要做好萬全的防備。
孟辭舟卻是默然良久,原本含笑的眼忽而沉寂下去。
他原以為面前人善於偽裝,實則果敢狠辣,可眼下,竟又展露出幾分婦人之仁來。
半晌,孟辭舟重新勾起笑意,道:「她只是一個宮婢而已。」
「權貴庶民,主子奴婢,還不都是上殷人。」薑嬈不再多說,「既然人已經死了,那便只能罷了。」
孟辭舟點一下頭,薑嬈便轉身離開了。
孟辭舟望著薑嬈離開的背影,目光漸漸下移。
馬場的雪已被下人除去,露出掩在底下的草地,有些地方被雪凍得寸草不生,能看見濕黏的土泥。
放眼望去,枯綠褐黃混成一片,竟叫人陡然覺得舉目皆是瘡痍。
只是一個宮婢而已。
其實,他的母親,原也是一名宮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