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人間月》第二十章 躁動
第二十章 躁動夏天的火把, 是否能將春天裡的回憶燃盡?
宋京蘿帶著這樣的疑問,踏上了江南之旅。
本以為夏日裡的熊熊火焰可以燃燒春日裡的痛苦,但真的到了江南時, 她發現, 夏天的火把早已被綿綿細雨澆滅了。
繁花落了一地,她迷失在煙雨蒙蒙的江南。
下了飛機,在機場買了把傘,她掏出手機付了款, 店主問她需不需要充電寶,她搖搖頭, 轉身離開。
出口處有賣地圖的, 她隨手買了份放在了包裡, 出門在外, 雖然手機可以承擔一切,她還是喜歡畫圖打卡,記錄旅途的美好,也算是留下個紀念。
剛出機場, 便感覺粘人的潮濕將她困在了雨裡。
她從包裡拿出米白色的披肩披上,頓感溫暖了不少。
六月的雨最是纏綿, 落在她腳邊的坑塘裡,激起陣陣漣漪, 她伸出手,雨水似珠線落入她潔白掌心。
有大人抱著小孩從她身邊經過, 隻留下清爽的涼風。
這裡和京市的乾燥完全不一樣, 陰暗溼潤, 她仿佛是一棵嫩芽掉入混著雨水的泥土裡,被溼潤的泥土包圍。
她總感覺,距離初遇已經過了大半年,可其實那是上個月剛發生的事情。
忍不住刷了朋友圈,發現傅至愛已經到了洛杉磯,放了張甜品推車的照片,照片裡隱隱看見一雙筆直修長的腿,被灰色真絲長褲包裹著,更顯矜貴。
“姑蘇,好地方,路途有點遠,我給你放點最近比較流行的歌!”司機在LED屏上點了幾下,舒緩動聽的音樂就在狹小的空間裡響了起來。
前面排隊的人一個個被車子接走,等了大概半個小時,終於到她了。
“我就說你長得像我們江南人吧!原來是有基因在啊!”司機熱情開朗,見她姑娘家家的,連忙下車幫她把行李搬到後備箱。
確實,她長得不像是北方女子的豪氣大方,她身上有種江南水鄉的溫婉和氣,加上今天穿了件米白色旗袍,長發隨意用簪子盤著,更是婉約動人。
關掉微信,找到他的短信記錄,長指輕扣:
京市的雨讓他們相遇,她卻困在了江南的雨裡。
“小姑娘,有空去南意茶館聽沈老師唱彈評。”司機師傅向她推薦。
“到姑蘇了啊真是細雨亂人眼呢!”她紅唇輕啟。
她無限將照片放大,貪戀窺覬著那雙腿。
睜眼閉眼,都是那天雨裡的初遇,本以為來了江南會減少相思,但心裡的種子仿佛在這場要大雨裡生根發芽,越長越盛。
不是沒有去過比江南還要複雜的地方,所以她反倒覺得一陣輕松。
我的心會很疼很疼
傅硯辭,我想我愛上你了,在不知不覺中,在你的溫柔中沉淪了。
司機愣了愣,“看你長得像我們這邊的姑娘,清麗溫婉,就忍不住說了方言,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從包裡拿出帽子戴上,遮住了那雙通紅的眼。
司機將車子停下,用吳語小調問她去哪,她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抱歉,師傅,我聽不懂。”
胸口悶悶的,快喘不過氣的感覺。
一首歌聽完,再睜眼,淚水模糊了視線。
我不好,我滿腦子都是你,我睜眼閉眼都是你的樣子,你笑著的樣子,你溫柔的樣子,你清冷的樣子,腦子裡有好多好多你,可是我卻忘了上一次見面在什麽時候,我不敢去想,我怕,怕想起你虛弱無力的樣子。
“小姑娘,醒了?歡迎來到姑蘇,一座細雨潺潺的小城。”司機見她醒了,又將音樂打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下了高速,她終於看見了姑蘇二字。
“謝謝。”宋京蘿笑著道謝,披肩有些濕了,她脫了下來放到腿上擺著。
宋京蘿下意識開口,“姑蘇!”
雨越下愈大,傘都快擋不住了,她想起了那天初遇,瓢潑大雨裡,他如天使降臨,為她遮風擋雨。
沒有喧囂,沒有爾虞我詐,也沒有阿諛奉承,一切都是那麽的清新又浪漫。
說這話的時候,小姑娘吐詞清晰,不帶任何口音,聲音綿軟動聽,像是揉碎了的棉花糖。
傅硯辭,你還好嗎?
“小姑娘這是去哪啊?”上了車他才想起問她目的地。
她搖搖頭,用京片口音說了句,“我是來旅遊的,我母親是姑蘇人。”
伴隨著詩意般濃厚的小調,她打開手機,拍了張路途風景照發了朋友圈。
這裡不是京市, 她不好打一個電話就有司機來接她,只能拖著行李來到出租車區域排隊等待。
可惜那些刻在靈魂裡的愛不能夠被刪掉。
“好,謝謝師傅。”
她仿佛短暫忘記了和那人之間的種種,忘記了他在洛杉磯,可能還在相親。
她不得不承認,分開這麽多天,她體會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
打完最後一個字,她貝齒輕咬紅唇,最終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刪掉了。
白茶:六月下江南,淋了一身詩意。
那些記憶又如洪水猛獸襲來,她晃晃腦袋,不再去想。
這次沒放流行歌,倒是放了一首吳儂軟語的姑蘇彈評,細細柔柔的聲音響起,隻覺身子跟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最複雜的自己,最失控的回憶,最矯情的情緒,最害怕告訴你
乾淨空靈的女聲響起,她閉上眼睛沉浸在了音樂世界裡。
她望著窗外靜靜發呆,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氣,呼吸都不順暢。
人和人之間有種默契的磁場,雖然看不見,但卻確實存在。
手機震動了下,宋京蘿打開微信,通訊錄新的朋友那一欄有個清晰亮眼的紅亂了她的視線。
她點開,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下一秒,她嘴角又微微揚起。
這一刻,她像是一個矯情的瘋子一般緊緊盯著手機。
Bole:還好嗎?
她抬手胡亂擦了擦眼淚,一顆浮躁不安的心在這一刻倏然靜了下來。
他就像是園丁,挖了個土,親手將她不安的心放了進去。
Bole:至愛來了,說你去江南了,我要了你的微信。
Bole:那天晚上,謝謝你。
她摘下帽子,露出一雙清澈乾淨的眸子,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見她綻開的笑顏,笑了笑,“人生就像登山,只有經歷坎坷,才能登上山頂,看到美景,如果沒有坎坷,觸手可及的美好就沒有那麽珍貴了。”
宋京蘿笑了笑,從包裡掏出一盒帶來的酥糖放到司機副駕,“謝謝您,請您吃酥糖。”
“小姑娘,這是好事將近,請我吃喜糖呢?”司機忍不住調侃這個可愛的京市姑娘。
宋京蘿搖搖頭,小臉通紅,“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開玩笑的,謝謝你的糖。”他忍不住開懷大笑,手卻還是牢牢抓著方向盤。
車子開上高架,又是一段漫長的時間。
宋京蘿拿起手機思量著回復什麽才不顯得她很想他。
想了想,愣是半天沒有回復。
洛杉磯一家私人豪華莊園隱藏在半山腰上。
坐擁3英畝土地,門口有一處無限邊緣的游泳池,有一巨幕電視立在上面,播放著當日財經新聞。
再往裡走,是由無數張落地窗形成的現代化設計,每一處都是透明,裡面的豪華裝飾盡收眼底。
門口擺放著幾株高大的椰棕,上面掛滿了亮晶晶的燈泡,像是星星墜入人間。
屋裡裝修奢侈,到處都是名畫古董,光是這些名畫加起來都遠遠超過房子的價格。
傅至愛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每次來都覺得自己是劉姥姥進大公園,眼花繚亂。
她扶著全水晶製作的扶手,走下樓梯,看見傅硯辭坐在那張據說價值數億的意大利真皮沙發上,筆直的長腿交疊著,手上拿著手機劈裡啪啦地敲著字。
她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有些出盡洋相,這裡太過豪華,她覺得自己是個從鄉下來的村姑。
傅至清在超大電腦房瘋狂打遊戲,她只能下來弄點零嘴兒吃吃,順便看看她小叔的動物園。
沒錯,在這座莊園裡,傅硯辭有一座私人動物園。
她來了這裡才一天,開始不願相信,她小叔願意舍棄這裡的奢靡生活,去住一棟小別墅。
“小小姐,您下來了?是餓了麽?要吃東西嗎?”葉姨推著一輛甜品車朝她走來,並一一向她介紹了下這些甜品名稱。
傅至愛咽了咽口水,還不忘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了個朋友圈。
小愛真可愛:極致奢靡的生活。【照片】
她拿著甜品走向沙發,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傅硯辭,在他旁邊坐下,“小叔,你的生活就是這樣樸實無華,毫無趣意。”
傅硯辭抬眸,目光停留在她吃得起勁兒的tartufo,眉頭輕挑,“那你把你手上的tartufo放下。”
小姑娘寶貝似的藏了起來,“這什麽屠夫是我的!”
“塔爾圖夫,連名字都說不清。”男人低頭,繼續看著手機。
“小叔,你身體好了?可以去見你的后宮妃子了?”小姑娘挖了一口冰淇淋放進嘴裡,笑眯眯地看了眼明顯坐立不安的男人。
“膽子大了?”男人斂眉,滿身的清冷氣開始散發。
傅至愛縮了縮身子,突然覺得手中的冰冷的甜點都沒有她小叔散發的冷氣寒冷。
她低頭繼續吃著碟子裡的精美甜品,越吃越香,巧克力的冰淇淋在嘴裡很快融化,還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
她非常好學的問,“小叔,這個甜品名字什麽意思呀?是不是冰淇淋?”
請原諒她文盲,實在聽不懂什麽tufu。
男人抬眸看向她,“自己去問葉姨,我不負責教你外文。”
傅至愛:“.”
她低頭開始學男人一樣刷手機,突然發現宋京蘿也發了一條動態,一張雨天公路照,配了一句話。
——六月下江南,淋了一身詩意。
“哈哈,京蘿到江南了,我也好想去!可惜我要被困在這個豪華籠子裡當一個被困住的金蟬!”
男人崩得筆直挺拔的背倏然顫了顫,他放下手機抬眸,“傅至愛,我幫你金蟬脫殼,你給我推下宋京蘿的微信怎麽樣?”
“小叔,你怎要京蘿微信?”小丫頭瞬間呆住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男人,連嘴
裡的冰淇淋都忘記了咀嚼。
“tartufo是松露的意大利語,其實中文名字叫松露冰淇淋較為妥當,是甜點師為了慶祝一個重要婚禮而得名,你嚼到了什麽?”男人慵懶地躺在沙發上,手機被他放在一旁,上面顯示著編輯著密密麻麻的尚未發出去的短信。
“榛子和巧克力?”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開口。
“嗯。”男人點點頭,雙臂隨意擺放在沙發背上,清冷乾淨的臉上沒多大情緒,他輕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就是兩種口味冰淇淋和一個糖漿果做成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甜點之一。”
“小叔,你好像很了解這個意大利甜點?”說完她自己立馬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小叔你在佛羅倫薩上過學!”
“那可是我夢想中的大學!”她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頓對於佛羅倫薩的向往,最後乾脆連冰淇淋都不吃了,放在桌上,開始拿起手機搜佛羅倫薩的美食。
時間安靜了下來,靜到只能聽見傅至愛扣著手機鍵盤劈裡啪啦的聲響。
“要想考佛羅倫薩,首先你的語言要過關,你會意大利語嗎?”男人問。
傅至愛搖搖頭,大大的眼睛裡滿是迷茫,“不會。”
“了解佛羅倫薩的建築、雕塑或者繪畫作品嗎?”
“不會.”
“你有學術成果嗎?”
“沒有.”
“所以那是夢想。”男人低頭將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放在了茶幾上,接過菲傭遞來的白茶用標準的美式英語說了一句謝謝,也不抬眸看她,隻低頭抿茶,姿態慵懶,渾身散發著矜貴清冷。
傅至愛被他說的啞口無言,雙手纏著自己的衣袖不知所措。
“謝謝小叔,我知道了。”小姑娘垂著眸子,回憶了下過往的自己,好像確實不思進取,考上大學後,就開始整天研究怎麽化妝、搭配,整個人愈漸懶散。
“嗯,微信可以推給我了嗎?”他放下茶杯,雲淡風輕看著她。
“好,這就來!”小丫頭完全忘記了剛剛還想問他怎麽突然要宋京蘿微信了.
隻一個勁兒的拿起手機,很狗腿地將宋京蘿微信推給他,並且傻兮兮地笑,“小叔,推給你了,京蘿喜歡莫奈的畫,還有那個荷蘭畫家Dwyer!”
男人低聲“嗯”了下,尾音婉轉優雅。
“安齊這幾天把佛羅倫薩相關入學資料發給你,另外讓他給你介紹一位意大利籍華人老師。”說完他起身,端著茶杯朝水晶旋轉樓梯走去。
隻余下欣喜若狂的傅至愛在身後不斷朝他擺手,“謝謝小叔,小叔再見,好好休息!”
男人低頭看著手中的手機,淺淺“嗯”了一聲。
即使低著頭,他的後背依舊挺得筆直,一件簡單的家居服被他穿出了優雅紳士的味道。
窗明幾淨的陽台,沒有過多裝飾,只有一扇超大落地窗,落地窗前放著一張棕色真皮懶人躺椅,傅硯辭躺在上面,如長竹般筆直的雙腿隨意舒展。
窗外路燈的黃暈透過落地窗,柔和溫柔地散落在臥室的地面上,明亮與陰暗交錯,靜謐安詳。
葉姨敲門,在男人應聲後,推來餐車,送上一杯溫熱的牛乳,她圍著嶄新的咖色圍裙,面容慈祥,“先生,您的牛乳。”
男人點點頭,眼睫輕掀,“放桌上吧,至愛和至清那邊去過了嗎?”
“去過了,小小姐吃了不少tartufo,嚷嚷著減肥不喝了。”
“明天晚上別給她送冰淇淋,晚上吃甜點對身體不好。”他從法式水晶圓桌上接過牛乳,抿了一口,眼睫低垂,遮住了眸中的暖意。
“好。”葉姨推著餐車剛想轉身,又想起了什麽,忙開口,“先生,Monet那邊今天去宋家送衣服,宋小姐不在.”
“她去姑蘇了。”男人起身斜倚在陽台上,單手端著牛乳,牛乳散發的暖氣拂到他臉上,讓那張英俊立體的臉,添了一份朦朧之美。
他看著窗外迷人的夜色,不禁想到他們在一起的幾個晚上。
每一個晚上似乎都那麽難忘。
邁巴赫的夜晚,她跪坐在他身上,抬眸仰望他,迷離的眼神泛著月色的溫柔,像一把小勾子在他心裡輕刷著,讓人心癢難耐。
她喊了他的名字無數次,每一聲都在他心裡激起一片漣漪。
帕拉梅拉的夜晚,她坐在副駕,晚風吹起她柔軟的鬢發,她笑得像個孩子。
廣場上侃侃而談的她,又憂鬱低沉的讓人心疼。
每一個她,都讓他難以忘懷。
當你的世界進入一束光,於是便有了求生的欲望。
宋京蘿就是他的光。
月色如水,洛杉磯的夜晚他待了無數次,這次回來,心卻始終空蕩蕩的,他終於明白什麽叫做坐立難安了,就像是心裡頭的藤蔓生了根,將他那顆心纏得喘不過氣來。
他歎了口氣,倚著陽台,打開微信。
小姑娘的頭像是她自己,穿著白色裙子,拿著一束雛菊,對著鏡頭傻笑。
男人看見這張照片,嘴角也忍不住跟著上揚。
她的網名很簡單,白茶。
宋京蘿的朋友圈內容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用來分享生活中的日常。
最近一條分享是在姑蘇,最遠一條是在巴黎藝術展。
她去過很多地方,跨越了大半個地球,還有一些很少人聽說過的小眾國家,她是一個浪漫的女孩,每到一個國家都會擺上畫具,開始一個人的作畫時間。
和她美麗清純的模樣不同,她有一顆尋求自由,喜歡刺激的心。
山林、急流、冰川、雪地,甚至暴風狂浪,她都留下過蹤跡。
這個夜晚,傅硯辭看了她的朋友圈一遍又一遍,雖然他沒有跟隨她領略過山河的美好,但卻通過她的朋友圈,感歎山河壯麗。
不知不覺,腿都站得發酸,他才回過神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直安靜的聲音突然震動了兩下,他急忙退出朋友圈,回到聊天頁面,就見他的小姑娘給他發來兩條回信。
白茶:傅硯辭?
白茶:你還好嗎?
宋京蘿在定好的酒店門口下車。
下了車的瞬間,一股冷風從衣領口鑽了進去,凍得宋京蘿瑟瑟發抖,她不禁裹緊了身上的披肩。
六月的江南,正值雨季,綿綿細雨如珍珠簾子,裝飾著大地。
周圍一聲接一聲的吳儂軟語傳到耳朵裡,她才有些恍惚,原來她真的來到江南了。
身後響起一陣綿軟溫柔的聲音,說著她能聽懂的語言,宋京蘿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對不起,我不是賣唱的,不提供私人時間,麻煩告訴你們陸總,我!不!賣!唱!要想聽曲請來南意茶館!”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白色長衫的女人,個子不高,渾身上下軟弱無骨,長發隨意用白玉鯊魚夾夾住,露出白嫩的耳垂,她走路緩慢,腳上掛著鈴鐺,一步一搖曳,頗有西施韻味。
宋京蘿沒有看見來人正面,單單從背影就能看出這是個傾城佳人,真正的姑蘇美人。
女人旁邊跟著個小丫頭,端著泡著花茶的保溫杯遞給她,“南姐,別氣了,喝茶。”
直到幾人身影遠去,宋京蘿才回過神來。
江南美人果然和北方美人不一樣,一舉一動都含著似水的柔意。
那女人莫非就是司機說的南意茶館的沈老師?
她沒有多想,拖著行李走進酒店。
等到辦好手續,已經是下午一點了,放好行李,宋京蘿趴在床上點了個外賣,便開始回復傅硯辭。
兩條短信發過去,那邊像是正在玩手機,很快回復過來。
Bole:不太好
白茶:啊?沒有好好休息嗎?
Bole:嗯
Bole:很難受
宋京蘿的心突然揪了起來,像是有人死死握著她的心臟,難受地喘不過氣來。
她踢掉拖鞋,一條腿伸得筆直,一條腿,彎曲著,白皙的腳丫翹在半空,塗著煙粉色的腳趾像一朵精致的桃花。
她拿著手機,清麗的眉頭緊緊皺著,不知道該怎麽回復,才顯得不那麽突兀,又或者她不想讓男人看出她的在意。
手足無措時,男人發來了短信。
Bole:大概是水土不服
宋京蘿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為難,才編出個這麽蹩腳的借口,不過她也沒揭穿他,查了下洛杉磯的時間,那邊已到半夜,她回復了句早點休息,便放下了手機。
雖然她很想和他聊天,但兩人時差擺在那,況且男人身體剛恢復,還是要多休息。
手機陷入了安靜,宋京蘿呆呆看著兩人之間的短信,突然覺得一顆煩躁不安的心落了地,她將手機放在枕頭邊,雪白的小臉趴在枕頭上,微微歎了口氣。
她又想起了樊叔的警告,還有那冰涼探究的眼神。
傷感了幾分鍾,她晃了晃腦袋,企圖將那些不好的情緒趕走。
靜謐的午後,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宋京蘿雙腿盤坐在床上開始查看前台小姐姐發給她的攻略,找到了附近有名的古鎮,據說那裡風景優美,小橋流水,非常適合作畫。
宋京蘿將這個地點設為江南第一站。
剛對人家說了聲謝謝,門鈴就響了,她連忙起身穿上拖鞋去拿外賣。
一個人來到陌生地方,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點外賣,她自己都覺得太懶了。
主要是剛才腦子裡隻想著給傅硯辭回信,壓根兒就沒有心思出去玩。
忽然,手機又響了起來,是男人發來的一張照片,他穿著灰色真絲家居服倚在陽台上,僅露出半個身子,長腿交疊,一雙腳踩在拖鞋裡,明明沒有任何暴露,宋京蘿卻覺得內心沸騰。
她發了個“?”過去,那邊很快回復。
Bole:好看嗎?
白茶:?
Bole:衣服好看嗎?
宋京蘿拿著筷子的手僵了僵,嘴裡的櫻桃肉差點沒把自己嗆著,她連忙端起一旁的茉莉花茶喝了起來,這才覺得舒了口氣。
太陽簡直打西邊出來了,向來清冷禁欲的男人,居然主動拍照給她看,就差掀起衣服讓她看腹肌了。
她那天可是實打實地摸過的,堅實有力,足以看出男人平常還是注重鍛煉的。
剛打算回復,男人就發來了另外一張照片,他抱著一隻穿著白色公主裙的小白兔,纖長白皙的大手正好將小白兔一整個握住,隱約可以看見手腕上淡淡的青紫色血管。
男人是那種非常漂亮的冷白色肌膚,和小白兔雪白的毛發相比也絲毫不遜色。
Bole:抱歉,剛剛發錯了,我是想問你小白的新衣服好看嗎?
白茶:.
白茶:你的小白兔這麽小?一手就可以握住?
Bole:小不好嗎?非要兩個手才握住的好看?那是不是太肥了?
白茶:或許是你手大?才可以一手握住吧
宋京蘿本來聊的時候不感覺有什麽,後來再拿出這段聊天記錄翻看的時候,總感覺有些隱晦,雖然她知道男人所說的一手握住的小白兔是真的小白兔。
她臉逐漸染紅,趕緊扣住手機,眼不見為淨,隔著網絡,兩人聊起天來絲毫不害臊,現在他拍小白兔給她看,以後是不是可以拍腹肌給她看?
不過這麽久沒見,怎麽感覺他親和許多?
聊天框安靜了一會兒,那邊又發來一條短信。
Bole:你去姑蘇有沒有攻略,我整理個玩的攻略給你?
白茶:你那邊晚上了吧?不睡覺給我整攻略?
Bole:弄起來快,你先休息會兒。
Bole:對了,告訴我你入住的酒店。
宋京蘿確實有些困倦,大概是坐了許久飛機,腰酸背痛的,加上靜謐的午後,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很難不困倦。
對她來說,下著小雨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最容易入畫,她可以肆無忌憚觀察行人的神色,但此刻被他這麽一句“你先休息會兒”,搞得渾身都發軟。
最終她還是抵擋不住疲倦,脫了衣服上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暗了,煙雨籠罩著大地,翠綠的樹葉顯得更加嬌豔欲滴,行人三三兩兩舉著傘走在路上。
江南的黃昏,迷人中讓人覺得有些憂愁。
這雨,似乎要落進她的心裡。
宋京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猛地想起,還有一個在給她做攻略的男人。
她忙拿起手機看了眼,果然,男人一個小時前給她發來一份遊玩江南的攻略。
心裡不感動那是假的,她感動地眼睛都泛紅了,偏偏嘴角還揚著笑。
窗外的燈光透過蘇式雕花小窗,照進屋內,灑在了她白色的被子上。
昏黃的燈光將淅淅瀝瀝的小雨映照得格外清晰,仿佛無數個流星雨從天降落,又像是朵朵梨花被風吹落。
千絲萬縷,怎麽也扯不開。
他做的攻略很細致,知道她需要一輛車,還給她安排了一輛賓利歐陸,車牌也是一串豹子號999,車鑰匙在前台,車子他已經安排人停在了地下車庫,剩余攻略很詳細,包含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擔心她晚飯找不到店吃,還給她預定了一家味道正宗的蘇氏餐廳。
餐廳老板是他朋友,姓陸。
莫名,宋京蘿忽然覺得這個姓有些熟悉,今天是第二次聽見了。
她眨眨眼睛,終於想起來,是那個玲瓏精致的白衣姑娘,用清甜溫柔的聲音,婉轉悠揚地說著,“麻煩告訴你們陸總,我!不!賣!唱!要想聽曲請來南意茶館!”
她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狠話,居然能說得如此輕揚,就像是在哼唱一首小調。
所以她才將那個姑娘記了很久。
回憶戛然而止,她還是放下手機,沒有給他回復,擔心打擾了他的休息。
畢竟洛杉磯此刻正值半夜。
他一向對她的關心細致入微,當初她被淋濕的衣服,被大雨衝洗乾淨的畫具,他都看在眼裡,並幫她安排了嶄新的,甚至他連她或冷或熱的微表情都能捕捉到。
他就好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
總有種感覺,他們認識許久許久了,久到他足以了解她的一切。
夜色漸濃,她收起自己這些小心思,從衣櫃找出一套嶄新的衣服穿上,看見鏡子裡明豔動人的美人,心情都好了起來。
綠色針織花邊背心,搭一件淺綠色毛衣外套。
下面是一條白色長裙,為了提亮,她特定用一根樹葉狀的腰帶系上,纖細的腰肢左側還別了朵漂亮的山茶花。
明豔亮麗。
也許是腦袋抽了,她擺了個姿勢拍了張照片發給男人。
白茶:好看嗎?
白茶:我說的是我自己!
發完這條微信,宋京蘿就將手機放進了包裡。
她踩著夜色,融入到雨中。
靄靄夜色,花香沁人心脾。
姑蘇出了名的煙火魚鄉,她撐著傘走在橋上,頗有種自己入畫的感覺,詩情畫意,婉約隨意,她仿佛自己是從聊齋志異裡走出來的妖女,又像是從馬良畫裡跑出來的仙女,那種對世俗的懵懂,讓她有種恍如隔日的感覺。
總之,就是與這樣的煙火人間格格不入。
她去過遼闊草原,放肆張揚騎著馬遨遊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也去過寬闊深諳的森林,聽見過獅子的怒吼,那樣的生活高調又刺激。
而姑蘇人都太慢了,她的躁動,她的焦慮,她的不安,在這裡顯得格外清晰,她沒有辦法不在這樣的水鄉靜下來。
但,一旦靜下來,腦子裡的思緒就會浮想聯翩。
包裡的手機一直沒有動靜,她抿著唇,走入月色,皺眉輕歎,雨滴濺在水坑裡,濺起一地水花,恍惚中她感覺有雙有力的雙臂摟住她的腰,將她護在懷裡。
他身上清冷乾淨的白雪和冷松的味道讓她沉淪。
回過神來,抱她的人不在身邊,白裙倒是濺了幾滴泥巴。
她一手提著裙擺,一手舉著傘往煙火小巷走去。
她看了下手機,傅硯辭給她定的餐廳就在附近,經過一張橋,沒幾步就到了,倒也沒有必要開車,這樣的夜晚,她還是喜歡慢悠悠地亂晃。
古色古香的蘇氏餐廳,裝修精美,白牆黑瓦,小橋流水。
門前有一條小溪,裡面養著幾條游水的金魚,水霧嫋嫋升起,恍若身在寒冷靜謐的山頂。
小溪裡面還建了幾座小亭子,被一周霧氣籠罩著,安逸。
再往裡走,是一道弧形拱門,到處都是綠樹紅花,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站在拱門門口,可以將這棟園林式小樓看得清清楚楚,屋子一圈都是燈火通明。
她剛走到門口,便聽見悠揚婉轉的琴聲響起,隨後便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西服,打著溫莎領結的男人舉著傘從屋裡走出。
男人生得俊美白皙,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美男子,他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眼神清冷。
有穿著深藍色中山裝管家模樣的男人從屋裡走出,急急忙忙的跑向他,“老板,你別衝動,你就算現在去茶館,夫人也不在那邊了呀!”
“她在哪?”男人停下腳步,斂眉看向他。
“夫人……夫人她去酒吧了!”
果然她看見男人的眼神越來越涼薄,像極了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
她猜這位就是她聽了兩遍的陸總,這家滿庭香的老板,也是那位唱評彈沈老師的丈夫。
來的路上聽了一點這位姑蘇小茶花的故事,倒是讓她拚湊出了一段江南煙火裡,纏綿悱惻的愛情。
她抿唇輕笑,倒也沒再多想,收了傘,提著裙擺走進香味彌漫的滿庭香屋內。
剛走到門口,包裡的手機便震動了下,她那顆躁動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上。
剛剛發的那張照片她擺的什麽動作來著?她想起來了!她斜靠在桌前,拿著手機對鏡自拍,腰肢窈窕,曲線優美。
特別是她的臉,剛睡醒,一片潮紅,像染了兩朵紅雲。
她連忙走到一邊,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心“撲通撲通”到咽口水都有些艱難。
打開微信的這幾秒鍾,她仿佛度過了漫長的一生。
Bole:可真好看。
Bole:讓人莫名浮生燥意,宋小姐,你對此負責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