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杜衡蹙起眉， 輕輕從床上坐起了身子，他細細聆聽著屋裡的動靜，外頭的風雨雷鳴聲音倒是清晰可聞，卻再沒聽見屋裡有什麽異響。

  他仔細想了下是不是睡前有哪扇窗子沒有關好， 被風吹的嘎吱響動。

  可是這雨從早上就開始淅淅瀝瀝的落了， 入夜的時候才往大裡下， 秦小滿還說怕夜裡吹風把他今日發酵的酒給弄懷了， 特地關了窗戶。

  杜衡心裡總覺得有些不踏實，他從床上下去， 身旁的人受了一下冷， 嘟嚷了一聲。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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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小滿不甚在意自己這點事情，家裡被偷了，賊還在外頭亂竄，他哪裡顧得上自己光腳。

  不過須臾跨擦一聲巨響，幾乎是貼近地面的炸響聲。

  見著身旁已經空了，他心中頓時一緊，手腳發冷。

  杜衡用火折子點亮油燈， 端著出了臥房， 堂屋中四下安靜， 窗戶也安然閉著，並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杜衡追著賊人，雖是沒有看見確切的身影，不過那賊人是拖著板車前來的，車軲轆拖出長長的印子，杜衡沿著印子一路走，在主村道上終於看見了人。

  杜衡輕輕擦著小滿的頭髮：“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想告訴我你心裡怎麽想的。這很好，你說了，說了我便知道以後該怎麽做。”

  “在那兒呢，在那兒！別讓他們跑了！”

  “滿哥兒！嗚，我哥，我哥他在沒在你這邊？！”

  他看向懷裡的小滿，哥兒性子要強，說這些話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見著杜衡看他，他抿了下唇躲開了目光。

  風吹點進來胳膊上就起雞皮疙瘩了。

  杜衡連忙伸手護住燈芯， 這才避免了油燈被吹滅。

  杜衡連忙勸道：“二哥可別鬧出了人命。”

  秦小滿連忙推門進去，倉裡的稻子丟了一袋，新收的黃豆也丟了一袋，蘆粟倒是沒人動，許是時間緊急沒來得急搬走，也可能是蘆粟價賤沒瞧上。

  秦岸惡狠狠的罵道，一雙凶煞的眼睛在雨中巡視著賊人的身影。

  風雨交加，又雷鳴四起，想要驚醒村民並不容易。

  “.”

  “我打點水在院子裡衝一下腳就是，好在東西都追回來了，渾身也打濕了，把衣服也換下來。”

  被他抱住的男人頓了頓才乾咳了一聲：“哥什麽哥，我是李開。”

  秦小滿眉頭緊的能夾死蒼蠅：“可真是會挑時候，家裡丟了些什麽？”

  而今養好了身體，自是沒話說。

  “啊！”

  “啊！”秦小竹驚慌失措的大叫了一聲，雨聲之中不斷的罵著：“李開，你這個混蛋，快放我下來！”

  杜衡聞言蹙起眉頭，微頓了一下，止住了給小滿擦頭髮的手，轉而圈住了他的肩膀把人護在懷裡。

  杜衡神色微慍，細下想起來也確實不妥。

  醒了的村民在田野山地之間陸續的跑出來，眼見四面八方都是舉著火把和家夥跑出來的人，拉車的賊人這才是真的慌了神。

  夜色之中，誰也不知被低空降下的雷劈中的是誰，隻覺得背後都冒出了一層冷汗。

  好在是清油罐子沒有被磕破，否則還不得心疼死人。

  糧倉的門是上了鎖的，杜衡起來驚動了賊人，而下倉門的鎖已經半開掛在了門把手上。

  杜衡追上去的時候才看見竟然是兩個人一道在拉車，否則還真在雨夜裡跑不得那麽快。

  秦小滿點了點頭：“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

  杜衡連忙追到窗邊，他舉著油燈，只見一身黑的矮瘦身影像猴子一般狡黠靈敏的從後屋簷躥走。

  率先被吵醒的自是小滿，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聽到破雨聲而來的鑼響，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就扎進了懷裡。

  秦小竹一身的稀泥，看不清面前帶著草帽的人是誰，依稀覺得是個大高個兒，身影十分熟悉，他吸著鼻子一把抱住了男人，心裡更委屈了：“哥~我好怕！”

  秦小滿和杜衡點了點頭，兩人把板車拉著往回走。

  秦小滿見著杜衡給他料理腳上的傷，自己便把打的濕透的衣服給扒了。

  雨夜之中，曠野上陸續傳來異常的聲響，燈也慢慢亮了起來，忽而便起了騷動。

  “二叔呢？還有大哥大嫂未必都睡死過去了不成？”

  杜衡連忙往秦小滿之前住的那間臥房裡去，成親以後他和小滿就睡在一間屋子裡。

  “你快去看看糧倉裡的東西少沒少！”

  “快坐下，我打點水把腳給你洗了，弄的這麽髒，方才光腳跑出去有沒有摔著？”

  秦小滿貼著杜衡，放低了聲音：“剛才我起來沒見著你，又聽到聲音說有賊嚇死了。”

  “還能丟什麽，自然是丟肉了。”

  “你沒事就成了。”秦小滿趴在杜衡的背上，秦小竹不想他去家裡的時候他還就就要去，現在他想自己去他家裡，他偏生還就不應秦小竹的殷勤邀請了：“哎呀，我剛才出去劃了腳就不進去了，剛才碰見了二哥，他也沒事。”

  “我們家也遭了賊，二哥抽著刀就追出去了，娘怕出人命也去追了，一溜煙兒人就都不曉得跑去了哪裡，我害怕。”

  “相公，相公！”

  秦小滿匆忙去燃大了火把，又在上頭狠衝了些燈油，準備去找杜衡。

  他回瞧了一眼臥房，抽屜盡數都被拉開翻動了一通，凌亂一片。

  每回他們親近的時候屋裡都沒有點燈，有時候他說了別吹燈杜衡都不肯，秦小滿被壓著也沒多少主動權，只能依照杜衡的意思來。

  秦小滿癟了癟嘴，他把薄薄的被子往身子上圈了一圈，眼睛卻還在衣櫃前脫衣服的青年身上。

  秦小滿扒開吸水布，緊著眉頭不滿的看著坐在自己身旁衣著齊整的杜衡，這人是專門練過怎麽迅速穿衣服的嗎？

  濕淋淋的衣服黏在身上屬實不舒坦，脫的光溜溜的才叫杜衡給他拿衣服來。

  “我也沒料想到真的有賊，事情發生的突然，我自知叫醒了你就出去追小偷，忘了你會那麽害怕，以後肯定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不多時村野上的人越來越多，秦岸在路上撞見了兩人：“小滿，杜衡，沒事吧！”

  秦小滿則去房間裡清點看有沒有損失別的東西。

  許是勞作過，後背上隱見勻稱的肌肉，一路往下.
  一張長布忽的自頭頂蓋下，秦小滿眼前一黑，一雙手從頭頂大力的挼著他頭髮：“你是一點沒惦記自己。”

  兩人一通忙碌，杜衡再出來時，這才發現秦小滿竟然鞋都沒穿，一雙腳全是泥。

  李開點了點頭，單獨衝著杜衡又點了點頭。

  杜衡寬肩窄腰長腿，以前剛來的時候雖然很瘦弱，但是骨相一直都很好。

  他不免有一點生氣但更多的也只是無奈的抿了下唇，把他抱起來進屋放回了床上。

  “你以後可別再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了，我也害怕這個。”

  秦小滿去院子裡衝腳，去了泥他穿了雙草鞋：“嘶。”

  李開看著冒雨倔著脾氣走在前頭的人，昏暗之中只有一道左右搖擺走不穩當的身影。

  但米糧已經被雨水都打濕了，杜衡趕緊端出家裡的大簸箕，把黃豆都倒在裡頭晾著。

  站在秦小滿家門口的小路上不曉得該往拿頭走，只見著田野上有一把忽明忽暗的火。

  杜衡緊著眉頭，看著滲出不止的血連忙矮身把秦小滿橫抱了起來：“怎的腳傷了也沒發覺。”

  秦小竹看著院子外頭來的兩口子，像是看見了親人一般，連忙迎了上去，還是頭一次那麽迫切的邀請兩個人進家裡。

  想來只是因為大雨之夜讓他想起了往事才不得安枕，他端著油燈正想回去， 忽而一陣風吹過來險些把油燈吹滅。

  “怎麽了？”

  秦小滿正要出門去，就聽見雨聲之中傳來抽抽搭搭的哭聲，他蹙起眉頭，看見秦小竹抽噎著跑進來。

  杜衡回抱了小滿一會兒，眼見著雨水快把火把都淋濕了，村民還在喊著：“在這兒，那兒！”

  杜衡解開自己也一樣濕透的衣衫，道：“先在被窩裡待會兒，我換了衣服再給你。”

  因他住的那間屋子要寬敞不少，小滿便把屋裡的雜物都搬進了他先前住的屋子， 兩人都住寬的那間， 而下他原本的房間堆放的都是一些要緊之物。

  五四.二五零.一五八.二零零

  那賊人也是貪心不死，既已經驚動了人，竟然還舍不得偷盜的東西，一直拉著板車跑。

  秦小滿道：“你要怕就擱這兒待著，杜衡追著小偷出去了，看樣子不止一個賊，要是打起來杜衡怎麽是他們的對手。”

  他跑著追上去，連忙扯住了拉柄，要是板車翻了，車上的壇子便是有繩捆著怕是也要摔破。

  “先別躺下，我給你擦了頭髮才行。”

  不容得他多想，小滿趕緊衝出了屋子。

  秦小滿張嘴就罵。

  “李五哥，拜托你照看一下我二叔家裡。”

  堆放在床邊的幾個壇子現下也只剩了一個。

  那人背對著他，白皙的後背光潔一片，不說如雪一般，那起碼是可以和洗乾淨大大白蘿卜相媲美。

  幾番猶豫秦小竹還是決定回家去守著，他一邊走一邊嗷嗷哭，路上漆黑一片，全靠對路的熟悉在行走。

  “對了，方才竹哥兒過來了一趟，人又不曉得跑哪裡去了，二叔和大哥兩口子又不在家。我們還是過去看一眼吧。”

  杜衡挑眉：“還沒看夠？”

  “你竟然敢欺負我，我要告訴我爹跟我哥！”

  “沒事，沒事。”

  “你怎麽來了？家裡鬧了賊，你還到處跑！”

  瞧著今兒雞飛狗跳的，不過有眼福他也不會放過。

  “那你趕緊滾回去守著家裡，我家值錢的都被偷出去了，你家裡值錢的東西更多！”

  “什麽人！”

  遠處傳來杜衡的聲音，緊接著便又是一陣刺耳的銅鑼聲。

  兩人穿戴了蓑衣去了秦雄家裡一趟，兩家隔得不遠，老遠就看見那頭也是燈火通明。

  “走！”

  “杜衡！”

  外頭的雨下的很大，秦小滿陷在黑暗裡心頭又陷進了往事的恐懼之中，他大聲的喊著杜衡的名字，既擔心杜衡，又怕自己追去家裡再沒人守著，不曉得是幾個賊作亂。

  秦小滿搖了搖頭，連忙又問：“二哥，你呢，有沒有抓住賊人？”

  雨下的大，兩個人身上都濕透了，秦小滿怕的都不曉得自己身體在發抖。
    隻緊緊抱著身前人的腰，他才把心落回了肚子裡。

  他手忙腳亂的去點油燈，手抖著燃火把，整個屋舍被照亮了心中的恐懼才落下些。

  杜衡應了一聲，一個小哥兒在家裡確實不安全。

  舒了口氣， 他抬腳往裡屋回去， 舉步之間眸光一凝， 屋裡怎的會突然起那麽大的風。

  正是斜坡上，杜衡沒去追賊人，先跑去拉住自往下滑的推車。

  隨之一聲慘叫，喊的人心慌，杜衡也被驚的手一顫。

  秦小滿一把抱住杜衡，在他懷裡蹭了蹭。

  也是顧不得他跑哪兒去了。

  他連忙給秦小滿重新蓋好了被子， 輕輕拍了拍小滿的後背，見人睡熟了才收手。

  “狗娘養的腳底像抹了油一樣，我說怎麽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擾亂人追，原不止一個，這才什麽時節竟然就按捺不住出來偷了！叫老子逮住一刀一個！”

  “沒事。”

  李開幾步上前，拎小雞一般徑直把秦小竹抓了起來，直接扛到了肩上。

  眾人不由得都望向了聲音發出的地方，只見一道身影一下子便直挺挺的栽進了田裡。

  杜衡趕緊找來布條和酒給消毒包扎，雖是沒瞧出究竟是尖利石頭劃傷的還是木頭枝丫，出了血難免讓他心疼。

  啪嘰一聲就摔在了泥地上，他哭的更大聲了些，正要自己爬起來，忽而被一雙有力的手給拉起。

  秦小滿道：“隻讓你給我衣服，你倒是把我扔床上了。”

  秦小竹覺得很是丟人，在別人面前又哭又嚎的也就罷了，竟然還把他認錯成了自己哥，他兀自走去了前頭：“誰要你看著。”

  一聲低吼，杜衡便見著板車被丟下，兩個賊人一左一右跳下田坎，各自躥走。

  穩住板車的一瞬，杜衡長松了口氣，與之同時一道亮了半邊天的閃電撕扯而過。

  秦小滿皺起眉頭，腳塞進草鞋裡忽然一陣刺痛。

  “爹今天去了縣城裡沒回來，大哥和大嫂回、回娘家去了。”

  “你們倆站在門口幹什麽，快進來啊！”

  秦岸道：“放心我有分寸，你們兩口子快先把東西拉回去，淋了雨當心壞了糧食！”

  秦小滿一頭栽在杜衡的肩頭上，很不配合人給他擦頭髮。

  這回他再沒聽人的話叫別跟著就不跟著。

  杜衡自知不好，連忙操起門背後的銅鑼，哐哐哐的敲打起來，一邊敲打一邊往外追：“進賊了！”

  緊接著一邊往糧倉去，一邊又敲打盆鍋弄出大的聲響，一邊喊人。

  “別害怕，我看著你賊不敢來。”

  眼見家裡沒有人，小滿道了一聲：“這秦小竹是回去了不成。”

  “你鞋都不穿上哪兒去追！要是賊返回來偷家裡怎麽辦嘛！”

  秦小滿的腳底不曉得被什麽劃了一大條口子，而下正在流血出來。

  “剛剛也不曉得是誰被雷劈了，外頭不安全。”

  拖著東西回到屋簷下，兩人趕緊清理車上的貨，發覺都是從他們家裡偷的清油和黃豆，還有米糧。

  秦小滿仰頭衝著屋簷下的男人嚷了一聲。

  杜衡看著油燈下赤摞的人沒半點羞臊的模樣，也沒有把自己的腳放在心上。

  秦小竹愣了一下，旋即趕忙把人推開。

  開門進屋， 杜衡便聽見咚的一聲悶響，一道黑影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家裡亮的很，秦小滿就是不曉得來了多少賊人，害怕家裡走空了賊人折返回來又偷東西，他特地把燈亮著，就是為了唬人。

  看著秦小滿抓著火把就往外頭衝，秦小竹想去拉住他，手腳卻是半點不如他快。

  杜衡心中一動，收緊了些手。

  他氣的一腳踹在了門口的杌子上，來不及整理，趕緊把門拉上重新上了鎖。

  他把人放在椅子上，蹲著細看他的腳心，只看見一條半根小指頭長的傷口，雖是不算長，但腳底皮厚都給劃出了血，口子還是有點深，且如此定然比傷著別處還要疼些。

  屋簷下站著兩個人影，中間隔了一米寬，一個是咬著牙的秦小竹，一個是皺著眉的李開，兩人都在伸著脖子看村裡的情況。

  杜衡蹲下`身去，洗乾淨的腳踩在草鞋上，鞋子上沾著了血跡。

  杜衡聽見熟悉的聲音，連忙回應：“小滿，我在這兒！”

  秦小竹遠遠的聽見一聲吼，他打小被護的好，家裡都是凶悍的漢子，哪裡見過賊偷上門的驚險，心中害怕又放心不下家裡。

  大雨衝刷一番，先前曬的算是白費了，杜衡怕黃豆受潮長芽，端去放在了暖和的灶台上，起了一點炭火希望可以烤乾。

  大夏天的雖是下雨卻也不覺得冷，再者他起床的時候聽說有賊，驚的渾身發冷，哪裡還顧忌的上慢吞吞穿鞋子。

  雖是成親也挺有些時日了，他還沒怎麽見過杜衡的身體。

  “誒，誒，你們兩口子！”

  秦小竹看著來了又立馬走了的兩個人，氣的直跳腳，扭頭看見李開，又閉上了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