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集縣以前， 秦小滿和杜衡預備把家裡的清油拉些去賣了，寧願多跑一趟也不想再去葛家。

  收拾好要拿去賣的清油之前，杜衡想了想，還是讓秦小滿送點清油給二叔家去， 農戶人家有點好東西都想著親近的人， 主要是先前還接著秦雄的名頭避了一場災禍。

  秦小滿節儉歸節儉， 卻不是個吝嗇的。見著杜衡有這意思， 他當然答應。

  兩人拿著油過去，順道還裝了一些曬乾的春筍。

  一通折騰，夜飯吃過了，杜衡回屋的時候聞見一屋子的花草味道，並非香甜，而是混雜的艾草以及夜香木的味道，說不上好聞，但也沒難聞到不能忍受。

  她躲不了，嫁過來做大嫂那這家裡的一應吃食料理，洗衣打掃便是她的活兒了。

  鄉戶人家嗓門兒高， 秦雄性子也暴躁， 李晚菊潑辣，兩廂掐起來聲勢浩大。

  杜衡沒湊上前去聽兩人說些什麽，見著秦小滿說完過來拉著他便往外頭走。

  “我說讓你少跟秦小竹來往，你非要客氣客氣，瞧瞧現在家裡吵的那麽凶就是為著你。”

  秦小滿卻是已經見慣不怪，反正這兩口子時常都有吵架， 也不稀奇。

  和著谷草搓綁成草繩曬乾，夜裡丟在炭盆點燃，起的煙也是能驅蚊的。

  地裡暫時沒什麽活兒，其實杜衡也可以去縣城裡，不過而下有空著的功夫他還是選擇在家裡讀書。

  安置好窗帳，他又早早的點起自製的驅蚊香，一縷白煙冒起，伴隨著艾草燃燒，屋裡也有一股艾草的味道。

  就是在這關頭上不曉得怎麽結識了一個城裡的媒人，當時和李晚菊很是說聊的來，見著秦小竹正當年紀就說了縣城裡有戶好人家在求親事。

  迎上來的是秦家的新媳婦， 孫東梅。

  到頭來學下的字沒幾個，為著躲避寫字倒是學會了研墨。

  秦小滿想著不管爭論結果如何，反正大抵上是會就這兩家中的一家選一個出來，說來又有喜酒能吃了。

  問題是他什麽都沒乾啊！
  “誒誒誒！”

  孫東梅歎了口氣，聽著家裡吵架才曉得原來是年初的時候秦雄帶著李晚菊還有秦小竹一起去縣城裡走訪拜年。

  “我特地饒了路去折的花，雖是並不多好看，聞著也臭熏熏的，但可以驅蚊子。”

  秦小滿遞給杜衡，示意他拿去插在裡屋書桌前的花瓶裡。

  秦小滿哼哼唧唧的，兩人拉拉扯扯的回家去，到底沒摻和秦家這事兒。

  秦小滿見著出神的人，連忙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想什麽呢你！”

  他忽然就緊張起來，這事兒傳出去怕是很難聽吧。

  杜衡長松了口氣，摸了下鼻尖：“嚇我一跳。”

  “大哥二哥沒在家？”

  要說是以前秦小竹還挺樂意李老五的，李老五一年半載的回來一次，每回回來都給秦小竹帶些外頭的稀奇玩意兒，小哥兒心裡能不動搖嘛。

  “我沒如何跟他接觸，也沒仔細瞧過，怎麽會拿來跟你做對比。”

  雖是瑣碎事情一堆，但而今哪家給人做媳婦的不乾這些，好在秦家家境不錯，比嫁給窮人家日子要好過不少。

  早覺得不對勁，幸好是自己有防著。

  翌日秦小滿要上縣城去賣清油，順道還要買點酒曲回來放著，預備蘆粟成熟了以後好釀酒。

  “嫂子你空了就到我那邊來說說話兒嘛，整日在家裡多憋悶。”
    孫東梅笑著應了聲：“欸，好！”

  “我哪有！”

  這女子身形嬌小， 不似鄭彩娥那般豐滿，說話也輕輕柔柔的，秦偉一個牛高馬大的糙老爺們兒格外的歡喜這個媳婦兒。

  孫東梅是外村嫁過來的，這個村子裡沒有熟絡的人，整日又在家裡料理打轉，更是交不了什麽說話的人。

  杜衡對這驅蚊效果持有懷疑的態度，可小滿對趕蚊子的事情很上心，杜衡夜裡被蚊蟲鬧得翻來覆去睡不安穩，他總想著怎麽給解決一下。

  當時李晚菊也沒答應，只是當聽過閑話，而後前不久人家媒人竟又跑了一趟。

  這樣子以後還要不要跟二叔家來往，若是來往的話再見到秦小竹怎麽辦？
  那不然自己前去找人說明白？

  她喜歡小滿，哥兒每次過來都會跟他說好一會兒的話。

  孫東梅了然的點點頭。

  杜衡睜大了眸子：“因為我？”

  說著孫東梅看了一眼杜衡。

  現下就想找一戶村裡的人家，但是人說什麽也是書香門第，雖是要找鄉戶人家也不會找太差的，秦家這般的就剛剛好。

  秦小滿跟杜衡剛到院門口就聽見屋裡吵的正凶。

  杜衡在家裡看書又寫字，中午的時候飯也吃的簡單，一直下午有些晚了秦小滿才趕著牛車回來。

  秦小滿插起腰：“你還想著真有點什麽啊？”

  孫東梅很喜歡小滿和杜衡兩口子， 雖家裡婆母沒少說嘴人家， 但是她嫁過來卻是實打實的收到了人家兩口子精心準備的新婚賀禮。

  新婚了一兩個月， 夫婦兩人十分恩愛。

  杜衡坐在油燈前讀書的效率肉眼可見的增長，夜裡還能直接寫完一篇文章。

  秦小滿蹙起眉，他跟秦小竹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並不對付，但是卻很了解他的心思。

  雖可以早些把窗門關上，可阻止一部分蚊蟲飛入，但大夏天的本就熱，如此關門閉戶的一點風都不通，又熱的夠嗆。

  秦小滿坐在杜衡旁邊把毛筆上的雜毛扯掉，折騰完毛筆，安靜下來坐在杜衡身旁待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要打瞌睡。

  “這是家裡今年種的菜籽榨的清油，還有點曬乾的春筍，拿點過來給你們嘗嘗。”

  除此之外，又還有一大捆的艾草，一下午的時間已經長老的艾草被太陽曬的沒有了生氣。

  農戶人家買不起城裡上好的驅蚊水，這便是自製的簡易驅蚊煙。

  秦小滿不喜歡讀書寫字，以前他爹在世的時候要教他寫兩個字，沒在他爹懷裡坐一刻鍾就想從他爹的腿上滑下去，比起外頭的小河蟈蟈，寫字這等事情就越發的無趣了。

  可惜還沒來得及跟秦雄商量，李家老五回鄉了，回來就說著他老爹過來家裡要提親。

  不過而下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秦小竹卻一下子就不肯了，說是想嫁個講理的讀書人，不喜歡大老粗。

  杜衡上前去拉著秦小滿的手：“好啦。我什麽心思你心裡沒數嗎。”

  李晚菊就聽了一嘴，說是那戶人家祖上就是讀書人，可惜三代單傳，人丁稀薄，而今家裡的獨子已經考中童生，現想找一戶人家。

  “哼！”

  孫東梅連忙在圍襟上擦了擦手，雙手接下小滿的東西。

  白日蚊蟲少，但一入夜就飛跑了出來，燈火前一籠一籠的打著旋兒飛。

  “李家是門不錯的親事，公爹和秦偉秦岸都覺得不錯，那李老五人才也都好，可是小竹和娘不樂意。”

  “說是縣城裡有戶讀書人家也看上了秦小竹，有意提親和李家撞上了，秦小竹見你是讀書人覺得好，而今瞧不上沒讀書的，想著城裡的那戶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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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杜衡在灶房裡忙碌，秦小滿便早早的跑去了裡屋。

  秦小滿便找出蚊帳剪成窗簾一般掛在窗戶上，如此既能開著窗戶通風，也能阻止蚊蟲飛進屋裡。

  聽她嫂子一說，他當即便道：“怎的，他想找個杜衡這樣的？”

  “你是不是覺得秦小竹長得比我好看，也比我性子柔和是不是？”

  “下地去了。”孫東梅道：“家裡為著小竹的事情吵的厲害。你大哥二哥在這事兒上插不上話，家裡吵的煩，也只有去地裡躲著。”

  秦小滿癟起嘴，他就說這秦小竹歷來討厭上他們家的門，這一年來送東西也願意自己跑了。

  孫東梅笑著拍了秦小滿的手臂一下，低著聲音隻兩人聽得見：“誰讓你家杜衡那麽招人，這朝見過了無暇美玉，哪裡還裝得下素銀簪子呢。”

  什麽人，有沒有心，她心裡有數。

  “這事兒哪裡不好！人家老五能乾又心疼你， 是村裡這輩年輕人裡拔尖兒的， 你這挑那挑， 還想去找個神仙真人不成！”

  六月的天數不多了，待到七月蘆粟和黃豆成熟又有的忙，趁著現在能多看點書便看點。

  小堂哥愛上弟夫的家庭倫理瞬間從杜衡的腦子裡飄過。

  “我就不去打斷二叔跟二嬸兒吵了，待會兒見著我來，兩個人吵的更凶。”

  “小滿， 杜衡， 你們過來了？”

  這朝母子倆就起了心思，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

  杜衡看著拽著他手腕直衝衝走在前頭的哥兒。

  “怎的了？”

  那戶人家瞧不上縣城裡的人家，嫌那些人家的哥兒姑娘嬌養，身子骨兒差，害怕不好生養，祖上兩代就是吃了這虧。

  “你就曉得罵哥兒，有你這麽做爹的！家裡就這麽一個小哥兒， 你是要逼著他去死不成！”

  除卻要買的一些簡單家用，秦小滿還帶回家來一大捧的夜香木，隔著老遠就能聞見一股並不好聞的氣味，連大黃牛都扭著腦袋甩尾巴。

  “好了，反正家裡就為著這事兒公爹和娘吵的沒完沒了，我也不敢多說什麽。總之他們自己會拿主意。”

  不得不說，再此折騰下，安靜下來便總縈繞在耳邊的蚊蟲聲不見了。

  秦小滿就是詫異秦小竹和李晚菊為什麽不樂意，按理來說李晚菊那麽勢利眼的人，李家是地主，她合該一準兒高興才是。

  夜裡寂寥，秦小滿磨好墨汁，在杜衡看書的時候拿起筆筒裡的竹竿筆，粗製的毛筆質量本就不好，又是秦先生在世的時候用過的，而今毛都已經張開了，凌亂的像炸了毛。

  杜衡便打發回去床上，他睡了一覺睜開眼還見屋裡亮著。

  炎熱的上半夜裡，他打著蒲扇，瞅一眼還在燭光下用功的身影，嘟囔催促一聲杜衡該上床歇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