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翌日， 杜衡惦記著早起，雖是睡的晚了些，不過還是撐著起了身。

  看了眼抱著被角睡的還熟的秦小滿，清晨之中吹點風微有點涼， 杜衡把被子掖了掖， 輕巧無聲的起了床。

  院子望出去天色蒙蒙的， 但也透亮， 又是一個晴天。

  村裡人家的公雞已經在打鳴了，杜衡先時來睡不習慣板床， 天又冷， 夜裡睡眠很淺。

  與之能一道收獲的還有今年種的黃豆。

  小時候還以為他爹貪睡竟比他起的還遲，他在灶房裡邦邦劈柴的時候，小爹就會壓著聲音要他小聲些，這才曉得他爹在屋裡讀書。

  秦小滿回過神，連忙按住杜衡的肩膀：“你再看會兒，我來弄就成。”

  秦小滿便把這事兒放在了心頭， 一直以為他容易被一點聲音吵醒，家裡便沒有養公雞。

  “不要你的素銀簪。”

  聽到這茬兒青年不懼反倒是：“我早讓我爹跟秦叔提過求親的事兒，秦叔是答應的。”

  聽見熟悉的聲音，秦小滿和杜衡從蘆粟地裡探了個腦袋出去，瞧見不遠處的田坎上走過兩個人。

  實在過不得，待著要議親的時候買一個下來，到時候說出去也有些體面在身上，能說個更好些的人家。

  “我不要你的東西。”

  杜衡翻著經論，他沒有要捐錢買童生的心思。

  青年見著秦小竹生氣，他放低了些聲線：“好好好，你別怒，我都聽你的成不成。你想如何？”

  即便是有，杜衡也不會拿這筆錢來買生員，必是先修繕房舍，開買土地或是置辦仆役。

  杜衡見著他站在土坎邊上，底下就是一塊大水田，介於之前落進田裡的經驗，他下意識的也拉住哥兒的胳膊。

  秦小竹半點動容沒有，自顧自的走，眼見後頭的青年還不肯離開，他唬道：“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告訴我爹去！”

  不過而今大耘朝有不成文的條例，凡是官宦之子只要捐些錢就能買一個生員資格，也就不必苦苦熬著過八場考試。

  杜衡偏頭見著立在灶房裡的哥兒，睡眼惺忪的似是還沒有多清醒。

  杜衡打了冷水洗了臉又漱個口， 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按照長勢七月份很能收割了。

  只不過這也是有權勢和有富貴的人家才能辦得到的，杜衡記得原身家裡也動過給他買生員的念頭，不過那時家中生意已經開始不景氣，買生員要花的錢屬實是多。

  “為著你我也定然好生讀書。”

  不過魚湯還有不少， 他預備丟點菜葉子進去，今兒早上就吃這個。

  早飯後，太陽已經微微有爬起的趨勢，兩人一道下地去鋤草。

浜斿洓.浜屼簲闆.涓€浜斿叓.浜岄浂闆

  他小爹總是早早的起身來做飯，他們爺倆兒就在灶房忙碌。

  頭頂上是一片紅褐，隱隱能見著大顆飽滿的果實。

  晨時天氣涼爽，又未有蚊蟲做擾，杜衡看的認真，秦先生在世時用過的書他也翻的比夜裡快了許多。

  不曉得秦小竹又在發什麽神經。

  八月是玉米，收完入倉緊接著就是稻谷成熟。

  秦小滿眼見是有熱鬧可看，趕忙從地裡探出個腦袋。

  “起來了？”

  他把昨日夜裡放下的書又取了出來，在灶房的門邊翻看，能守著灶火，又不必守在那頭受熱。

  “我就想你別跟著我！”

  一個在前頭氣洶洶走的極快的秦小竹，後頭跟著個大高個兒愣頭青，一前一後的走著。

  秦小竹說完這句扭身跑走了，青年立在原地，這回沒追上去。

  不說多的，考個秀才在身上也頂好的了，雖是不能全然減免田地人口賦稅，可面見縣老爺不必下跪，且尋常人打不得就是極大的光彩體面。

  從春日播種開始，一直到秋末初冬，一長段月份都在忙碌之中。

  杜衡頭髮束的齊整，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著書頁，目光輕垂，很是認真。

  秦小滿惦記著杜衡說的要拿蘆粟做酒，特地還跑去看了一眼蘆粟的長勢。

  他一邊去打水一邊道：“以後早上我做飯，你隻管看書就是。”

  杜衡眼見這幾個時辰的天氣舒坦， 把雞圈裡的雞鴨放了出來， 又去了牛棚。

  秦小滿道：“是李地主家的老五，打小喜歡外頭闖蕩，十二歲的時候就組了幾個貨郎做走南闖北的倒賣小生意，許是才回來，你自然沒見過。”

  杜衡道：“如此說來倒也是良配，不過我見你小堂哥好似並不樂意啊。”

  杜衡回到灶房去升了火， 蒸了一點剩飯。昨兒的魚湯原本就沒有肉， 秦小滿下著酒吃了五個魚頭， 而下已經不剩下什麽肉了。

  他看著手裡的素銀簪歎了口氣。

  童生試雖只是一場科考入門考試，成了童生便能叫生員，以備著以後院試鄉試。

  秦小滿見狀立馬表忠心：“我現在已經樂開花兒了，便是再來一個好一萬倍的我也不要。”

  再者說個現實的，他們家裡也沒有這個錢買生員。

  “我現在少睡一炷香半個時辰要是能讓你安心讀會兒書，那不貪這會兒睡也沒事，若是相公以後能考點功名傍身，咱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這親事兒怎麽看怎麽好，要是換做以前有這麽個人，秦小滿也不會倒霉那麽久，他肯定樂開花兒了。

  他合上書：“洗臉淨手吃飯吧。”

  原本成親辦席面兒的時候鄉親送過來有兩隻， 都叫他扭送到城裡賣進了家禽行裡。

  以前他爹在世的時候也喜愛在早上讀書，不過向來都是在自己的屋裡翻看。

  那會兒打聽了門路，不同門路價格不同，不過最少也是百兩銀子的數目，價格令人咂舌。

  那些日子平淡祥和，偶時在夢裡重現。

  熱冷飯簡單也不必操持什麽，一股腦安置在鍋裡， 升了火丟兩塊木頭全然不用費心， 等著秦小滿起來就能吃飯。

  “我都說了讓你別跟著我，你這人沒臉皮是不是。”

  難點就在於要連通過八場考試，一場不合格都是白費。

  杜衡聽到這意思心裡有點梗，他捏了秦小滿的手背一下。

  只不過後頭原身既沒有考上生員，家裡又敗落了。

  “我沒啥眼光不會選東西，你不喜歡這個簪子我收起來就是，那你喜歡什麽，我再去給你買。”

  蘆粟尋常七月份才成熟，而下已經筆直的衝的極高，枝葉和玉米有些相似，不過植株要小許多。

  秦小滿在蘆粟地裡拔草，已經趨近於成熟的蘆粟雜草其實阻礙不了它的生長，但是家裡有牛要吃草，地裡有點就順道割回去了，省得四處奔波去尋。

  而那些因考不過再買生員的，多數是為了充面子，連童生試都過不得，又如何還指望院試和鄉試能考過。

  說來秦小滿也是有些疑惑，按道理來說李家是村子裡數一數二的人戶，全然匹配得起他二叔家。

  秦小滿從床上爬起來時天已經大亮了，他打著哈欠從屋裡出來，一眼就見著了在灶房門前迎著晨風正在看書的杜衡。

  早些年倒是只有官宦人家的孩子可以捐錢買生員，後頭商戶人家也想給自家子嗣行個便利，久而久之現在不乏花錢買生員的讀書人。

  秦小滿見散場了趕忙把腦袋縮回了蘆粟地裡。

  “他以前挺中意秦小竹的，這朝在外頭闖蕩了十余載，許是也厭煩了漂泊的生活，回鄉來要安家了。我是沒想到他竟然還一直惦記的著小竹，倒也是個一心的人。”

  他立馬止住了哈欠聲。

  再者朝廷還能賞賜幾畝田地，可免除徭役，又能領點朝廷發放的月錢，這已經是尋常人家想都不能想的好處。

  秦小竹見勢頓住了腳，回頭怒道：“沒門兒，我娘不答應，我也不答應，這親事我爹就做不得主！”

  秦小滿聽著這話心裡暖暖的，兩人相視一笑。

  “他是誰啊？我好似沒有見過。”

  正因為是入門試，說簡單也簡單，考的都是些基本的詩詞賦論，只要把要考到的幾本書翻熟，基本上是沒問題的。

  可說難也難，童生試要考的場次太多了，先要在縣城連考五場，場場通過以後才有資格進行府試，另進行三場考試，通過者就能成為童生。

  官宦之子家中有人在朝為官，人家捐錢買生員並非全然是為了體面，而是子孫從小耳濡目染為官做宰之道，考生員不在話下，如此再考覺得浪費時間罷了。

  再看李老五人才也不錯，雖是年紀稍微大了一些，可人家有本事，比專吃家裡的男子強的多，要緊的是又喜歡秦小竹。

  能長個兒，也養身體。
    不過杜衡沒把後頭的話說出來，否則又得給他強嘴了。

  遠處的人家也已經起了， 寧靜的早晨傳出來的劈柴聲可偶爾的一聲咳嗽顯得格外空靈。

  杜衡點了點頭，怪不得出手闊綽，原來是有家世，又自己有些本事。

  不過他們村子裡除卻堂叔以外，這些年都再沒出過秀才了，科考之難，可比守著幾畝田地勤勞耕種就能出結果要複雜的多。

  “做個早飯費不得什麽事，白日裡你做活兒多，什麽重活兒累活兒都壓身上，早上正是好睡的時候，多睡會兒是好事。”

  杜家雖是做生意的商戶，但也還沒有家業多到能抬手就給上百兩的銀子出去，想著杜衡那時候年紀不大，讓他自行讀幾年書，自己下場去試試，若是能過也省得花費這筆大的開銷。

  正在盤腿躺著的黃牛見著人進來，立馬爬起，杜衡扔了一大把草料給它。

  考的就是學生的勤奮，還不曾看多少才學和自身的本領。

  “不過我覺得你現在可是愈發的小心眼兒了。”

  杜衡道：“我心眼兒可一直都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