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次的事情，是我的錯，是我太貪心了，也是我一意孤行不聽大家的話，大領導說的對，要善於聽取別人的意見……”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當大隊長這些年的生活，最後有些艱難地笑了笑，說道。

  “我當了12年的大隊長，也該退了。”

  是都，事情到了這一步，只有一個結果能平息這件事情
  那就是大隊長換人
  倒不是說他做的不好，他這些年雖然沒什麽大功勞，但是除了這一次也沒什麽過錯，不過是想要再穩一天，誰能想到這大太陽的天氣會突然下起了暴雨呢？

  然而糧食減產已經是沒辦法的事情，大家的怒氣總要有地方出，砸村委會也是為了出氣

  但是只要張慶義在位置上一天，大家就總會想起這件事情，所以想要平息這件事，只有他退位，換一個人上台
  但是說實話，在這個時候上台，那可真不是個好時候，還有一大堆爛攤子在等著他們呢，不管是村裡的事情還是公社的問責，總歸是少不了的

  因此，就算是那些個對大隊長位置早有覬覦的人，這時候也沒有敢主動出來的，這時候主動說要繼位就有些缺心眼了。

  而且捫心自問，自己當上大隊長，就一定會張慶義好？

  這可不一定呢
  “慶義”在一片沉默之中，還是喬會全開口了，他說道，“這事情你再好好想想，大隊長不是這麽好換的，也不是這麽好當的”

  就在旁邊的喬會全：……

  “這一次減產也不能完全怪你，雖然說是大隊長做決定，但是其他人不也是抱著僥幸這才沒有抗議？

  他又抬起個椅子，小心地翻了起來，然後站了上去，沉默了好一會，說道。

  就這十來年沒下過地，地裡毒草野草傻傻分不清楚，燒火做飯樣樣不會的人，他們大隊長不會是被氣瘋了吧？
  被眾人盯著的喬舒本也一臉無辜呢，這怎麽都看著她呢？

  喬舒本挺了挺胸膛，一臉驕傲，正想要開口說點什麽，就感覺肩膀上多了一雙手，然後人被扒拉到一邊去了。

  眼下事情還多著，誰上位都不好說，大隊上已經傷筋動骨了，後面的耕作可不能再出事了。”

  因為，順著張慶義的目光看過去，這目光的終點
  怎麽會是喬舒本白裡透紅一臉無辜的臉呢？

  大家面色都有些古怪

  好在他有工資，不然他覺得他兒子是養不起這兒媳婦的。

  這張慶義別的不說，後面的安排不會錯，這要是換一個大隊長瞎指揮可怎麽辦？今年的大隊可也經不起什麽波折了
  但是張慶義卻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謝過喬會全的好意
  他知道喬會全這麽說只是想讓他繼續當大隊長，這樣等到下一個收獲的時候，大家的氣已經消了，看著新糧食的份上也不會說什麽，這事情也就翻篇了
  但是他心裡有愧啊，捅了這麽大的簍子，哪裡還當得下去

  他這話是說給張慶義，也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每天五六點就要起來，早的時候三四點就要起來，忙完這家忙那家，村裡丟雞丟鴨搶糞砍柴，打架罵架，種地收獲樣樣事情都少不了你”

  “有什麽事情，等到玉米紅薯谷子收獲了再說，這些可不能再出問題了。”

  “今年油菜花減產，都是我的責任，上面要怎麽懲罰我都認了。我也沒有這個能力帶領大家過上好日子，但是我知道咱們大隊有人可以，他也就是我選好的下一任大隊長”

  “傻閨女哎，你擋著你天祖祖了。”慕如一把了拉過喬舒本，腦袋湊到喬舒本耳邊小聲嘀咕

  “這種大場合我們小孩子就不摻和了，走，你三舅給我們找了個椅子坐著，站著可太累了。”

  他這麽一說，大家也覺得有些道理

  只見他佝僂這身子，仿若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一點點走過破破爛爛的村委大廳，來到最裡面，撿起地上癟了點的大喇叭，拿起來試了試，還能說話。

  她眨眨眼睛，心想，這難不成是大隊長總算是慧眼識珠了，知道她這藏在柔弱外表下的巨大能量？
  知道她這麽個能人異士能帶領大家夥過上好日子了？

  這邊喬舒本一被拉走，她身後匆匆趕來的喬天也進去了大家的視線

  他，當兵之前就是大隊上有名的種地能手，後面參軍走遍大家南北，見過的世面絕對是大隊上最多的
  他，家庭條件極好，大隊上大家有個什麽急缺的他都會幫忙，前些年大隊最難的時候，也都少不了他幫忙呢

  他，為人正義，最是公正，又有威嚴，當大隊長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是
  但是他今年已經75了啊
  別說什麽鄉下人能乾，七八十歲了一樣乾活，這能一樣嗎？
    這年頭日子苦，他們大隊70歲以上的總共就30多個，這七十五歲以上的總共是10來個，要知道他們大隊總共可是有1760個人，這103戶人家，算下來，這10戶人家裡才有這麽一個75歲以上的
  誰知道還能過多少年？
  就這當上大隊長，大家生氣了還敢打人還敢砸東西？這走過路過都怕把人給磕磕碰碰摔倒了起不來的
  這還當什麽大隊長啊，這一個有矛盾的跑到人家門口碰瓷都不用裝的
  這走上走下通知消息的，這跑去公社開會的，誰放心？

  眾人非常懷疑，張慶義這樣選就是為了報復他們剛才揍他的事情
  “我年紀大了，不合適。”好在喬天搖搖頭直接拒絕了

  大家立馬松了口氣
  張慶義卻是繼續說道，“這當大隊長要什麽年齡？天叔你都不行誰還還能行？我知道你在外面多年，見識過的東西肯定比我們大隊上的人多，肯定知道怎麽把大隊帶往好的方向發展”

  “你之前就提議過大隊發展這些山裡的樹，還有那些個河流廢塘，只不過我們不懂也沒這個膽子改變”

  張慶義苦笑，“你看，我最大膽的就是這一次”

  “但是叔你不一樣，你懂得多，芳嬢也知道得多，你們身體不方便，那就使勁使喚人，你們怎麽說我們怎麽做。”

  “我們大隊這麽多年了，發展不起來，這每次看著別的大隊賺錢也是心熱，大家夥別的不說，就力氣多。”

  “叔，你也別推辭了，我這大隊長要讓位，但是除了你，我誰也不放心。你們其他人也別覺得我就是不想讓，你們不想要每天吃白米飯嗎？不想每個月都能吃肉嗎？不想送娃兒去上學嗎？”

  “眼下就這麽個機會，不說能不能成，但是如果天叔都不成，那別的人更是不成了。”

  這邊鬧起來的消息傳得很快，湊熱鬧的人一個跑的比一個快，到了這個時候，大半個大隊的人都已經圍了過來了。

  聽著張慶義拿著喇叭站在椅子上面說話，大家都忍不住順著思考過去

  確實，他們大隊人太多了，能乾人也不少，這誰當大隊長可是有得扯皮，誰也不服誰的
  但是要是喬天的話，這可是個能乾人呢，除了年齡大了一點，那可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大家都在思考

  “我不合適，我都這一把年紀了，可是得養老咯”喬天還在那裡拒絕

  “叔，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咱們大隊，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了，地裡這些安排大家都能幫你，至於怎麽發展，你走南闖北多，比我們都懂。”

  最主要的是，他認識的人多，門路也多
  他們大隊啊，這兩年是能吃吃飽飯勉強穩下來了，至於發展，想到自己以往抗拒那些個主意，張慶義就忍不住歎了歎氣。

  “大隊，得發展啊。”

  要是發展了，大家就不會為了這麽幾塊錢的收成痛苦了，說到底，還是大家太窮了
  這次只是一點油菜還好，這要是像往年一樣，大米紅薯都大量減產，大家又沒錢的話，那才是真的難
  看著張慶義瞬間老了幾歲的神態，喬天猶豫了好一會，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當然，這大隊長換人也不能這麽簡單，明天還得開個會把這件事情說一下

  “等等，那我家安哥就白挨打了啊？”眼看著事情就這樣解決了，慕如跳了出來，非常不服氣道
  “你們看看這大黑圈，誰知道有沒有傷到眼睛？還有李二狗兩個，這哪裡有拿凳子砸人腦袋的，這真砸下去我不就成寡，唔唔”

  話還沒說完，黃飛紅眼疾手快捂住這憨包媳婦，把人拉著就往後退。

  “行了，有事情明天開會說，先把那點菜籽給弄好再看。”

  “唔唔”

  隨著喬家人往外面一走，這人群也就慢慢散了，最後就剩下之前做事最過火的那些人，還有大隊長村支書等人

  一堆人面色複雜地站著，順著帶著些冷意的月光看向這往日大隊上最大的房子
  那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院子此刻各種東西堆積，桌子椅子凳子櫃子摔落散開，整個院子一片狼藉

  就連那圍牆房柱屋頂也破損不少，幾片屋頂上的青瓦搖搖欲墜，然後在微風的輕撫下啪啪落地，打在地上，也打在人的心上。

  大隊長張慶義安靜了好一會，在大家擔憂的目光中，苦笑一下，開始一點點撿起了地上的東西，嘴裡掛念著
  “歲歲平安，補補還能用，還能用”

  “舊的不去，新的”

  “不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