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第一百章 起事 ◇
第一百章 起事 ◇◎他是變數◎
訾昶來得早, 先行出來的卻是朝王妃。
他對這個女人了解不多,不過這些日子她在郗州,倒是在女眷中混得有些風生水起的意思, 他也不是一次兩次聽手下人提起過。
原本他確實是有聽說朝王對她的不同, 可是京城裡的話傳進郗州來, 他並未當數,直到朝王當日就把大夫留在了府上看顧這個王妃。
後來,他的人來報過, 二人似乎還是分房睡的。
可若是說二人關系名不副實, 他抬起頭來, 瞧向那巨大的牌匾。
今朝府。
目光往下,朝王妃頷首施禮:“訾少帥,還請進府稍等。”
他肅了身形:“王妃。”
然後, 便就有人奉了茶水上來, 這架勢,似是還要等上許久的模樣。
“王妃說得是。”訾昶應聲,“魚市本就比尋常早市更早些, 還請王妃見諒。”
如今看來,莫不是子虛烏有?
如此,訾昶眼見她轉身進去才坐下。
“王妃, ”他沒有坐下,隻道,“王爺與我約定好了時間清晨去魚市,王爺向來守時,不知今日這是?”
不等細探,就聽身前人道:“此前你與本王說過這探春樓不一般,便是你也一直沒打聽出虛實來?”
他跟上幾步:“是,殿下可是查出什麽了?”
思量間,身後傳來腳步聲。
訾昶小心觀他神色,隻覺面前人目光如炬,絲毫沒有琉玥所言應有的萎靡之色。
琉玥說過,這濯春茶點燃後的效用,比泡出來的要強上些許,而且,對於朝王的效用還會更大。
“原來如此, 倒是我誤事了, 少帥勿怪,我這就去喚他。”
“竟是如此?”訾昶接道,“殿下既知有毒,為何不查封了探春樓?”
端起茶水,訾昶卻是沒用。
“王妃言重,王妃請。”
“哪一種上癮?”訾昶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麽清楚,隻問,“倘若如此,為何我的手下無人中招?”
“訾少帥來得早。”宴朝因著那最後一句得罪了賀思今,被催出了院子,這會兒瞧見來人,心下了然,“魚市已經開了?”
端莊女子便就輕輕一笑:“怪我,最近見殿下奔忙疲憊,便特意沒叫他。不過少帥來得倒也確實早,這天還未曾亮。”
“證據不夠。”宴朝道,“濯春茶分為三種,一種,是市集上有的,皆是次品,多是一些長在邊界處沐了日光的,毒性原就已經消減了。一種,是探春樓內拿給客人喝的,皆是悉心烘炒過的,淺飲無妨,多飲,便可上癮。”
他今日來得早,自然不是為了什麽勞什子的魚市,琉玥所言朝王中毒的事情,他需得證實。
“好,走吧。”
“濯春茶產於山陰,產量極低,形似茶葉,卻並非茶葉,乃是一種毒性菌菇。”
“吃的是這份飯,自是做得這行事,”訾昶放下茶盞起身,“殿下,現在想必魚市正是熱鬧呢。”
他不是沒派過人去嘗試,哪怕是他自己,也有試驗。
“訾少帥沒有發現,這郗州但凡有些身家的人,喝茶便就隻去探春樓麽?”宴朝淡淡道,“領茶姑娘服務周到,環境清雅舒適,這探春樓從一開始想要吸引的,便就是這些人。一壺茶裡的茶葉,不至於中毒,只是為了前頭那些,他們會去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等到他們再多去幾次,就會慢慢發現,但凡想要喝茶,便就只能想起這濯春茶了。因為這毒,是隨著量,一點一點深入人心的。”
訾昶恍然,他跟著問:“殿下方才說有三種,這第三種呢?”
“訾少帥不是知道嗎?”宴朝卻是一笑,終於正眼看住他。
“……”訾昶咽了下口水,又此地無銀地咳嗽了一聲,“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本王以為,昨夜琉玥姑娘應是已經告訴你了。”
訾少帥的馬緊急一個勒住,他愣著一張臉急道:“殿下,那是……昨夜那不是你……”
話音截住,他沒繼續。
因為,前方有些不同。
他們已經出了城,此番正在往海邊的路上。
卻,靜得可怕。
突然幾道銀光閃過,有流矢飛來。
“殿下小心!”
訾昶拔劍擋下,扭頭對身後道:“有埋伏!”
然而這一聲也頓時卡住,身後,根本沒有人了!
宴朝卻隻靜靜瞧過那杯掃落在地上的箭羽,重又抬頭。
郗州多山,那射箭人便就隱在其中,伴著晨間林霧,根本瞧不出。
“這第三種,便是將這濯春茶製成香,極微量,可緩解頭風,與安神靜氣之藥同理。少許,便可致幻,用之忘憂,卻能失智。若是多用,便可將人做了傀儡,猶如下蠱,令人言聽計從。”
訾昶提著劍,就是在這麽一個危機四伏的地界,耳聽身後人氣定神閑地道出所有。
他有些顧不上:“殿下莫要再說,還是盡快離開此地才是。”
“晚了,訾少帥。”宴朝道,“你沒發現原本該是跟來的人,都沒有來嗎?”
訾昶自然知曉,他已經背後冷汗一披。
“那殿下,現在怎麽辦?!”
“訾少帥這幾日與琉玥姑娘演戲,確實是有些難,你已經盡力了。”宴朝卻是還接上了之前的話題,壓低了聲音,“本王忘記了,訾家二爺可是個實誠人。”
“我……”訾昶啞巴了。
宴朝環視四周,忽而提聲:“閣下既然已經出箭,現下卻這般藏頭露尾,又是為何?”
也不知道他是與誰說話,訾昶單是謹慎地提劍防備著。
“那不如叫本王猜一猜。”宴朝也不著急,他不緊不慢道,“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訾少帥與本王的人都攔住,恐怕是精通幻術,或者,也可以稱之為,機關術?”
林中無聲,訾昶道:“殿下,機關術是何物?”
“傳聞江湖有琛族,可以山勢林障與機關霧為器,偽造幻境,讓人深陷其中而不得出,好比鬼打牆,琛族曾以此技助前朝□□活埋北荒大軍十萬,奪天下。只是,後來琛族與□□生隙,琛族之人多被殘害,前朝覆滅後,亦再未有聽說他們的消息。世人皆道琛族覆滅,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遇見。幸會。”
林間簌簌,風動綠梢。
就在訾昶以為方才的箭雨皆是虛幻時,二人馬前突然出現了一列人。
“何人!”
執劍的手被人壓下,宴朝打馬上前。
那為首之人一身布衣打扮,背著弓箭:“朝王殿下知道的不少,只是殿下既然知曉我們琛族,那不如猜猜我們為何而來?”
宴朝搖頭:“可惜,本王不能答應。”
“殿下拒絕得如此果斷,是因為還不清楚現在的形勢。”那首領將眼一橫,看向邊上的訾昶,“之前聽說訾家擁兵自重,私下卻與番人勾結,乃是想要做大西南權勢,想必此事,宋長史也已經稟告過王爺……不過今日一試,我等看訾少帥護主心切,方知這一切原來不過是王爺放的線。”
“不放長線,如何能釣出你們琛族這條魚來?”
二人打的機鋒叫訾昶無奈,他本就是粗人,根本聽不明白,煩得死。
然而,事不遂人願,對話還在繼續。
布衣人複道:“王爺既然早已經想好拒絕我們,又何必費這般功夫?”
“本王雖不能如你們所願,卻也可以滿足你們的要求。”宴朝道,“須知世間事,想要達到目的,並非隻一條路可走。再者說,你們想走的那條路,你們的先人早已走過,結果呢?”
“……”對面沉默了下來。
“回去告訴你們族長,”宴朝身下的馬打了個響鼻,躁動地走了幾步,他提了韁繩,“若應了本王,本王決不食言。”
訾昶再一眨眼,又是一片霧氣,先前的隊列已經不在,身後,是將將趕上的訾家軍和朝王府護衛們。
他眼睛都瞪直了,隻轉而看向另一邊不再言語的男人:“殿下,這……剛剛那個不是族長?殿下要他們答應什麽?”
宴朝默了一瞬,看向他:“訾少帥,咱們的戲還得繼續演下去。”
這些日子被迫與琉玥周旋已經很累了,剛剛他護著宴朝不是已經暴露了麽?怎麽?還不是一撥人??
“殿下,我……我……我還未曾娶妻,可那琉玥——殿下!我好幾次差點身子不保!”他說得委屈。
宴朝卻是被這憋了半天的控訴唬得差點嗆住。
“殿下,要不,給我換個人?那個什麽宋青煬?他不是一直跟你告狀呢麽?我就去套路他唄?這琉玥她……她這個風月場過來的,她她她……”
“少帥,”宴朝終於拍拍他,“辛苦了。”
哎?!這就完了?
不是。
他駕了一聲,與宴朝並駕:“那殿下,琉玥說的毒?”
提起這個,男人面色才又冷下:“他們要本王以為你訾家與番人勾結,又利用今上對你們訾家的忌憚,要你相信本王是來削訾家兵權的,你說他們想做什麽?”
“挑撥離間。”
“莫要忘記了,郗州此地,不僅有大寧的軍隊,還有西戎八駿,現在又有番人和琛族介入,”宴朝頓了頓,“若起事端,便是天下大亂。”
“我知道,”訾昶面色有些凝重,“所以殿下打算將計就計?”
難得這粗人聰明一回,宴朝嗯了一聲。
訾昶這才舒了口氣:“所以殿下其實沒有中毒,那就好那就好。”
嗯?
誇早了。
宴朝終於不再作聲。
不過,琛族橫插一腳,絕非偶然。
這郗州,不,是整個大寧,是有人在下很大的一盤棋。
而他宴朝,便是這棋盤上那個既定的棋子。
那人甚至尤為自信地將他擺在了這裡,擺在棋盤的正中,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他會走出那條路來。
呵。
忽得一哂,他抬眼。
自信,便生自負。
“往日不可追,可今日起,當是明光初現,未來盛大,不可負。”
可他,不是宴朝,他有名,曰熹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