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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第九十九章 無憾 ◇
  第九十九章 無憾 ◇

  ◎酸苦不叫鹹◎

  待重新倒回軟枕, 牆上的身影重疊。

  宴朝不是個混蛋,也做不了混蛋。

  昨夜是他莽撞,今日, 他自是不能再傷害她。

  趁著意亂之前, 他退開些許。

  眼前的唇□□人, 宴朝死死咬了咬牙。

  賀思今撐著眼看他,眼波流轉。

  “你說什麽?”

  “我說,我愛你。”

  他想,這也沒有什麽不好,央家製的匕首小巧, 他便給了她。

  “……只是你……不知道……”

  她想殺他,一直都想。

  後來,他命老管家將她從奴業司帶回了朝王府。

  “前世今生, 都愛你。”

  聲音淡下, 清毒丸的藥效上來, 男人的聲音漸漸仿若囈語。

  朝王府的廚子做不出那般酸澀的滋味,可他一個不漏地都吃了。

  她偷偷瞧他寫字,他便就手把手教她,直到她終於寫得與他一般的字體,用他的字偷調七司卷宗。

  那是她口中的上一世吧, 初見時,她渾身染滿了髒汙, 從門外奔進時,滿眼都是不可置信。他站在簷下,一眼就認出了她來。

  後來,她還親手做過一盤月團,應是老管家擔心他絕食特意去拜托的吧。

  宴朝的夢從來是不講道理的鮮紅一片,直到再次遇見她,才終於開始有了其他的色彩。

  “……”

  她那麽恨他懼他,卻在他最為無助的時候,守了他整整一夜,醒來,身上是她披上的大氅。

  夢中, 他們一起走過了五年的歲月。

  此後, 她日日絞盡腦汁地毒他刺他, 卻也在他犯病癲狂的時候,安靜地陪在一側。

  賀家往事早已被抹殺,她又能查到什麽呢?徒增傷心罷了。

  只是,夢中的一切都是壞的,包括他們的結局。

  宮中下旨問起,他便就一把火燒了,回首,瞧見她兔子一般的眼。

  只是,她卻是盯著他,用恨毒了的目光。

  元夕,是她及笄的日子。

  他想,可能,她那便是那糟糕的一輩子,最大的念想了吧。

  他卻隻來得及見她最後一眼。

  那是他要照顧的人。

  她活著,或許便是他唯一的慰藉。

  可他要做的事,是萬劫不複。

  所以,他總想,等她及笄,將她嫁出去。

  安安全全的,什麽都不知,什麽都忘卻。

  一輩子。

  然後,一切虛妄的罪惡的都該由他親自送進地獄。

  可是。

  她走了,走在她十五歲生辰那日。

  那一日,他替她準備了一個及笄禮。

  沒有觀禮者,沒有讚者……

  可是,他想,由他親自為她挽發插簪。

  也算是禮成。

  可是啊,可是。

  “好生安葬。”他已然癡傻,隻覺一切變成泡影,了無生趣。

  甚至,他僵直地,將自己的衣袍收回,卻來不及去抓住她落下的手。

  好生安葬,說給自己聽,也說給那些暗處的人聽。

  她是罪臣之女,被帝王賜酒,又怎能善終。

  可他必要厚葬她。

  她死了,這一切,也就沒有等的必要。

  安葬完她,便是他提起劍之時。

  殺紅了眼的他是什麽樣子呢?
    宴朝終究無法自己看見了,可他看得見那殿上人驚恐的人,看得見人人避他入羅刹的神情。可是那又如何呢?

  這該死的肮髒的往事,也該有個了結。

  劍入帝王喉,他自己,亦是亂箭加身。

  我的小姑娘,若有來世——

  願你有高堂在上,親朋在側。

  然後,永無所憾。

  倒下前,他似是於血霧裡瞧見一直皙白溫潤的手,手的主人對他輕輕地笑。

  她喚他:“熹初。”

  宴朝驟然睜眼。

  “醒了?”賀思今就坐在床畔,外頭,驕陽高照,陽光灑進,她就在這一片燦爛中俯身,“真醒了嗎?”

  “我……又說夢話了嗎?”他啞聲開口。

  “說了,”賀思今點點頭,“說了挺多,要聽聽嗎?”

  “嗯。”

  看他沁了一頭的汗,賀思今執了帕子擦去。

  口中也一點點回憶道:“你讓我離遠些,說你要一個人靜靜,說酒水難喝,說冬日太冷,夏天太熱,春光太明豔,秋季太蕭瑟,還說……還說你愛我,前世今生都愛我。”

  宴朝目光一滯。

  她說得輕巧如常,他聽著都是信的,直到這最後一句,他終於覺出她在信口胡謅。

  “你騙我。”

  “!!!!!”賀思今原就是真假參半地說著,唯有這最後一句,夾雜了私心,竟是被他直接點破。

  可也正因如此,心下不覺便是一涼。

  下一刻,躺著人起了身,她收起凌亂的眼神跟著一並看住。

  “最後一句,不對。”男人看她,“賀思今,是不是夢話,我分得清。”

  “……”

  “我愛你,不是夢話。”他稍頓,“是表白。”

  帕子還在手裡,卻因著他的起身而沒了下一步動作,賀思今猛地收回,擰了眉頭別過眼:“表白就表白,扯什麽前世今生,誇大其詞要不得。”

  “那也是實話。”宴朝道,“不管你信不信,都是真的。”

  待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賀思今才複又看回他的眼。

  “你……你什麽時候……”

  “我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可是有你在身邊後,我總會夢到一些不算連貫的事情,最近才終於將它們一點點串起,原來,裡邊都是你。

  “我知道你會寫我的字,因為那是我教的。我知道你想殺我很多次,倔強極了。我還知道,你惱我最後沒能拉住你的手。”

  這一點痛穴般,賀思今抿唇。

  “對不起。”他說。

  賀思今平息了許久,才終於開口:“做夢,竟然可以讀人心麽?”

  男人便笑了,卻笑得眼紅紅的:“只是可惜,夢中沒能親手替你戴上你的及笄禮。”

  “那是什麽?”

  宴朝抬眼,望向她烏發中的那根青玉簪,與夢中,他奔向血泊中的她時從袖中落下的一般模樣,只是,夢中的碎玉,如今好好地在她發間。

  甚好。

  賀思今抬手摸去,忽然都明白了過來。

  那一日,管家一直攔著,卻終究沒有攔住進門的帝王。

  她終於記得彼時,帝王說:“他不在,朕看誰還能護得了你。”

  竟是——如此。

  仿佛,沒有了再糾結的必要。

  賀思今吸了鼻子,莞爾又問道:“嗯,那夢中,還有叫你知道其他的麽?”

  男人當真認真想了想,半晌開口:“我還知道一次管家煩憂我不吃東西,你便親手給我做了月團,只是——錯擱了一杓鹽。”

  “?????”

  說完,宴朝才覺說漏了嘴,趕緊糾正:“不過,這輩子你手藝精進多了,一點都不鹹。”

  酸苦不叫鹹,嗯。

  糟,之前還替自己擦汗的姑娘突然就站了起來。

  “思今!”

  “殿下既然醒了,還是莫要耽擱了,訾少帥都等你多時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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