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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第九十六章 相悅 ◇
  第九十六章 相悅 ◇

  ◎這大約,應當是兩情相悅◎

  怎麽可能?

  所以昨夜……昨夜的人……

  他猛得起身。

  速度之快, 甚至在宅邸中用了輕功。

  她的院外兩個丫頭正在澆花,一派和諧。

  瞧見他的時候,為首的丫頭唬了一跳, 瞪著眼將要喚殿下, 被他抬手製止了。

  宴朝自己都不知道, 他過來是為了什麽。

  直到他停在門口,眼瞧那個人端坐樹下,極入神地寫著什麽。

  身側的暗影覆上,落在了半頁紙上。

  解城內,訾顏已經轉悠了好幾日,終於瞧見那央記鐵鋪開門。

  賀思今瞧著那紙上的“今朝”二字,片刻道:“殿下曾說, 恆王的字, 是恆王妃取的。思今不才, 也想為殿下取字。”

  毛毛躁躁的。

  “……”

  “……好。”

  目光掃過她眼角眉梢, 想要從那張純淨的臉上, 覓到一絲……

  一步,兩步——

  可他不是西戎的八駿軍帥麽?爹爹無戰事的時候可不是能隨意離營的,這人倒好,還大搖大擺帶著人進去,生怕別人認不出他那躞蹀上的銀虎金蛇一般。

  “殿下!宋長史到了。”廿七的聲音響起,“已經等候多時。”

  她關注的是進去的那個人,那她可是太熟悉了。

  “殿下的對不起,為的是昨夜的哪一件事?”

  狼毫筆被重新遞回,皓腕微動,紙頁上,便接著那今朝二字,又添數筆。

  光自此時起,亦往明處去。

  “還請王妃賜名。”

  在京中的時候,這家夥沒少與她對著乾。

  她輕輕收手,與他遞了筆。

  這個道理她自然想得明白,想不明白的是,這鐵鋪分明就不像是要做生意的,恐怕是開了也不會有人在意,不想,她這一分神的時候,裡頭就先她一步進了客人。

  她還在。

  訾顏想了想,又覺得不大貼切,也罷。

  一絲什麽呢?

  熹初,熹初。

  賀思今的母家就是做生意的,還在南書房的時候,她就曾聽賀思今說過,但凡開門做營生,最是忌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了,好比一家包子店,你今日餓了去買,關門,後日餓了去買,還是關門,那麽等到你下次哪怕瞧見它開了門,你也不稀得再去買了。

  宴朝怔怔,便聽執筆的人輕聲喚他:“宴朝,就叫你熹初,可好?”

  賀思今便莞爾:“殿下,時候不早了,該辦正事才是。”

  他頓住眼。

  宴朝便就接過,幾乎不假思索地,他寫下自己的名。

  他終於站到了她身前。

  只是遙遙相對,他卻挪不開眼。

  他才幾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

  此間昭昭,卻向良辰。

  賀思今垂首,手中還捏著筆, 筆尖微皴,嗞開了一個小口子。

  “往日不可追,可今日起,當是明光初現,未來盛大,不可負。”

  不對,這解城是西戎邊城,莫不是這貨現在就駐守解城呢?!

  想到這一點,訾顏頓覺不好,她進城幾日,難保沒有被他發現。

  這莫不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男人是沉默的。

  宴朝未動,他沉了聲音:“昨夜之事,對不起。”

  正事?可現下,她才是正事。

  她伸手去又舔了墨,順了順,轉而在紙上寫了一個“今”字。

  似有所覺, 那人突然回首, 宴朝第一次, 心生怯意。

  以此人的尿性,怕不是要跟她搶劍?

  這央大師今年的開爐第一劍,可必須得是二哥的。

  思及此,她縱身躍下矮牆。

  裡頭人耳尖一聳,身未動,刀已出。

  訾顏身形一頓,翻身落地。

  “是你。”虢邕收刀,面上已經笑開,“訾小姐,又見面了。”

  “哼,”一點驚詫也無,訾顏站起,懶得與他演戲,隻瞧向他面前擺在案台上的劍,劍身澄澈,頗為不凡,“這把劍,我要了。”

  “那不巧,這把劍,我也要了。”

  “可你用的是刀,既是用刀,為何搶劍?”訾顏問。

  “訾小姐使的是槍,既是用槍,又為何要搶劍?”男人笑得爽朗極了。

  他果然是故意的。

  訾顏此番來,長槍太顯眼,是以並沒有帶在身上,她把眼一橫:“不興我替別人求?”

  “哦。”虢邕點頭,“本帥亦是啊。”

  這什麽來路的學人精?
  訾顏終於忍不住了,她伸手就要去取劍,不想一個旋身,胳膊便就被人點住。

  虢邕好興致地駕住她:“哎呀,畢竟是訾將軍的女兒,本帥自然是要好好地款待的,動手動腳,就不好了。”

  “你!”

  “二位,這劍,今日拿不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簾後響起。

  訾顏愣住,這才反應過來,說話的應該就是央大師了,她忽得撤開,甩開虢邕的手,躬身道:“前輩,方才得罪,還請前輩勿怪,只是前輩所言拿不了,是為何?”

  “劍鞘未鑄,談何取劍?”
    “前輩所言甚是,既如此,晚輩可否先行與前輩付了定金,訂下此劍?”

  “噗——”身側男人的笑聲,絲毫不帶掩飾的。

  訾顏偏頭瞪過去。

  而後,她便聽那簾後走出一人。

  一見之下,她嗓子一緊,不覺就先咳嗽了一聲。

  此人明明聲音若耄耋,人卻是年輕得有些過分。

  瞧著約是隻比她年長一兩歲罷了。

  “嗯,央兄這個前輩做得不賴。”虢邕一伸手就要去拍人肩膀,被央大師拿一把錘子給隔開了。

  “還要打鐵呢,二位今日就請回吧。”

  訾顏眼見二人姿態,頓時明了:“你們認識?”

  央兄二字張口就來,可不就是熟人了?既是相熟,那這把劍——

  “訾小姐放心,這把劍,我替你留著。”央大師拿長錘當拐架著胳膊。

  “此話當真?”

  “自然。”

  “那他……”

  “央某欠的是訾少帥的一條命,不是八駿軍帥。”

  原來如此。

  訾顏這才複又抬手一禮:“那,訾顏靜候佳音。”

  “訾小姐半月後來取。”

  “好!”

  訾顏這邊神氣一哼,當著某軍帥的面折身離去。

  “哎,訾小姐……”

  “軍帥。”央大師卻是將錘子一橫,“央某好歹替你留了人半月,半月哪。”

  “怎麽?還要本帥獎勵你?”

  央大師卻是笑著搖搖頭,面色卻是肅正了些:“軍帥,訾少帥把妹妹送進解城,為的怕不全是撮合你們。”

  “……”

  “倘若是將有一戰,軍帥是出手,還是旁觀?”

  “這是王兄該考慮的事,與本帥何乾。”虢邕回身看那把劍,忽而又問,“那今朝府中,有一戴著面具的男子,你可識得是誰?”

  “不知。”

  “本帥之前去大寧,親見河運之盛,就是不知你們大寧的水師如何?”

  “不知。”

  “本帥還聽聞,自朝王入郗州以來,過往海船全數查過,你說他能查到什麽?”

  “不知。”

  “用你們中原話來說,你怎麽一問三不知?”

  央大師拿了劍就往後頭走:“軍帥要是閑得慌,不如去追姑娘。問我這一個打鐵的,能曉得什麽?”

  “有道理!”虢邕呵了一聲,當真往門口去,不過幾步又回身,“對了,聽說昨夜你們那個什麽朝王,好像過得不大好。”

  “哦。”

  “這能算計朝王的人,會是誰啊?”

  一語出,也不等人回答,虢邕就兀自接了話:“算了,你一個打鐵的,能曉得什麽,本帥走了。”

  有小廝進門:“師父,鋪子外有人想要買刀。”

  “關門關門,累死了,”央大師不耐煩地揮揮手,“做生意累死了。”

  “是,師父。”

  於是,將將開了半個時辰的鐵鋪,又關了門,好不瀟灑。

  今朝府內,淺衫的少女問得清楚明白,宴朝竟有些無措。

  喉頭一滯,他道:“全部。”

  “我曾想過一了百了,唯記起一人,終究懸崖勒馬。

  “那人曾喚住我手中的箭,我卻無法喚住她離開的腳步,她當自由余生,不該為我禁錮京中。

  “然我懦弱,痛不欲生,遂曾與人求藥,第一次食之,大夢幻境中,人世不過塵煙,飄然若仙人,叫人沉溺不歸。

  “待我醒來,方知此藥為毒,可惜無從查起。昨夜,是第二次。”

  他字斟句酌,說得沉穩。

  賀思今卻已經聽出冷汗。

  爹爹曾有說過,這世間有些毒,詭譎惡劣,食之成癮,無解,只能自行壓製,且不得複食,否則,百倍還之。

  何人會這般待他,何人又能做到,連他宴朝都查不出?!

  “此為其一。”面前人道,“對不起。”

  她目光一跳,只聽宴朝繼續道:“先時夢中,我曾見一人,她卻不願回首看我,罵我墮落。可昨夜夢裡,又見她。”

  賀思今胸口鼓動,終於明白為何昨夜他說“我答應過你,永不再犯”,她震驚瞧上。

  宴朝咬牙,半刻複道:“賀思今,五年前,城樓上,若無你一聲厲喝,那箭,定會射向他喉間,一如前世。四年前,大夢之中若無你罵醒,世間也該早無宴朝。可昨夜,我卻自私辱你。此為其二,對不起。”

  “……”

  “今日晨起,卻心存僥幸,盼你不曾記得,仍舊留我身邊,實乃小人心性,此為其三。”他低頭,“對不起。”

  院外,廿七站得遠,聽不清楚殿下與王妃的低語,隻覺那庭中人,似是劃了結界,叫他不敢再催。

  院內,宴朝瞧見她覆於裙上的手背,那裡,有一排牙印。

  他慌張又抬眼,瞥見她領口下的一點淤青,人已經震顫。

  不及開口,便見那人已經俯身下去。

  紙頁上的墨跡方乾,被她小心折好。

  “我是你的妻,何來辱沒?”

  賀思今收了紙,終是看他:“不過在你伸手的時候,我也選擇了你。”

  頓了頓,她不禁莞爾:“熹初,這大約,應當是兩情相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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