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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第五十八章 赴死 ◇
  第五十八章 赴死 ◇

  ◎那你今日,陪本王喝一次吧◎

  “報——城下拒不退兵, 已被拿下!”

  “怎麽說?!”已然在殿門前佇立良久的天子問道。

  那士兵答:“朝王殿下說,城下之列雖五萬,然有心者不過千余, 其余人等皆為清君側之言所惑。故而, 殿下以虎符示眾, 論以謀逆之罪。其後,約有八成兵力收戟而退,訾將軍領兵出城迎戰, 恆王持槍相搏, 被射殺。”

  一時間, 殿內無人不唏噓,議論聲不過片刻稍歇,只見那黃袍之人已經慢慢折身往後。

  眾人讓在殿內兩側, 皆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禦座。

  無人知道此時的帝王在想些什麽。

  就在剛剛, 一場中途停止的大婚,一段駭人聽聞的天家秘辛, 吝國公府的公子被押入死牢,一國之後散發接旨,暫押冷宮。

  今日,該如何收場。

  許是心存愧疚,也許是帝王仁慈。

  太宸殿的血汙已經清理乾淨,百官靜待。

  別過眼去,黃婧垂首,隻覺身側人忽得抬手欲扶。

  賀思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廿七帶離的,隻記得那戰場的廝殺聲不絕,待城門再開,宴朝在前,其後,是滿身箭羽散了發冠的男人。

  京城亂,城門血。

  而此時,他看著眼前這個賀小姐,她正一瞬不瞬地瞧著那戰馬之上的少年王爺。

  這一戰之後,殿下便是大寧軍功最甚的王爺,無人可比。

  而後,又虛握收回。

  往事如煙,一切,竟是這般了結。

  宴雅琪嗯了一聲:“哀莫大於心死。”

  鏡前,梳子被輕輕擱在了案上。

  這是喪麻,意悼亡者。

  城防衛清理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的第一縷曙光撒上城前土,守在各街巷的將士才慢慢撤走。

  身後,是其夫人亓明月。

  戰場無眼,千鈞一發的檔口,哪裡容得兒女情長,所以他迅速帶著人退到了無人的茶樓內。

  那躺在地上的身影蓋了白布,只露出一隻垂下的胳膊,其上系著的是染血的麻布,此間尤其刺眼。

  “錯了,都錯了。”吝雨澤喃喃道,而後,抬頭看了一眼那灼燒的烈日。

  將士頓了一下:“也在宮門外。”

  兩人皆是徒步而來,此事因吝惟而起,帝王似乎也打算以吝惟而終。

  可他跟著去看馬上的主子,竟是瞧不出半分情緒。

  “恆王呢?”

  鏡中,童稚的女孩已有了少女的輪廓。

  他一臉血汙,已無生氣。

  而這一日出現在城門前的第一道身影,卻是兩鬢斑白的吝國公。

  是王爺,亦是功臣。

  可歎,可笑。

  她余光掃見,宴修謙一直站在她身側,大概是以為她有不適,伸手過來。

  他是誰?
  “回陛下, 為免衝撞陛下,朝王殿下尚在宮門外候命。”

  “賀小姐,回去吧。”廿七道,剛剛她跪下相求,說要救殿下一命,可最後,她也隻來得及喚了一聲殿下。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看著眼前那一張白布,亓明月終是嘔出了一口鮮血。

  珠串一顆一顆撚下。

  亡者為誰——

  吝惟於獄中畏罪自亡,二老過來,是為收屍。

  所以,自兵馬司入苑山別院起,便就沒有用武力。

  “是!”

  “公主,”銀雀從外頭進來,“吝國公與夫人,雙雙自刎於宮門前。”

  所有人都低下頭去,唯有一人,從一眾嬪妃中微微抬眸。

  “他在何處?”宴正清終於走到了禦座前, 他沒有坐下, 隻一手按著那龍頭扶手問道。

  “一並帶進來吧。”

  而事實上,吝雨澤中毒頗深,已然無力相抗,更莫提已經快要哭瞎了眼的亓明月。

  “回父皇,東北大營原是為剿清吝氏謀反而來,已經第一時間繳械。”宴朝的聲音平靜,“恆王頑抗,中一十二箭,亡。”

  銀雀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那日殿中大亂,是公主帶人攔在了押送吝惟的路上。

  片刻,鏡前人偏頭:“你是覺得我心狠?”

  “不。”銀雀搖頭,“公主如今身份不比之前,自然要為自己謀算,再者說,公主殺他,本就沒有錯。”

  “呵——”宴雅琪笑了,“是,他自然有後手的。他為吝禕來,父皇本就不佔理,便就是母后替他護住了最後的顏面,他也不會殺吝惟。吝惟敢這樣被俘,也因為他知道有人會救他,那是他們的交易。”

  “交易?”

  “你當真以為,任是誰與東北大營遞入消息,陶向都敢出兵協同大皇兄嗎?不過都是一場戲罷了。”宴雅琪看向窗外,那棵樹上,本是有一個鳥巢的,現在沒有了。

  銀雀並沒有聽懂,現在的五公主,已然沒了先時模樣。

  可正如此,她稍覺欣慰。

  往後的路,也只有這般早慧的五公主,才能在宮裡頭走下去了。

  消息傳進賀思今耳中的時候,已是兩日之後。

  可她實在不解,吝惟籌謀至此,不就是為了復仇,既是復仇,又怎麽會輕易放棄呢?

  皇帝不敢殺他的,起碼現在不能,無論他想做的是什麽,都不該這樣死去。
    可她再要去想,又了無頭緒。

  事實便是,吝惟當真死了,整個吝家,都沒有了。

  東北大營將領陶向,因為是非不明,險些釀成大錯,已經於第二日就快馬入京負荊請罪,如今就跪在城門口,大抵過了一天一夜。

  陶向此人,剛直忠誠,當年更是橫刀立馬一人守關,退敵八百。可又從來莽將一個,這也是朝中有目共睹,不說別的,那訾將軍最是看他不上,莽夫就是出自訾將軍之口。

  也正因如此,終於還是有宮人出來傳了聖旨。

  罰了年俸,杖責一百。

  這事情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可終究有什麽,正在慢慢地發芽,滋長,慢慢地,似是虯人的藤蔓,蜿蜒扒著人心,糾纏不休。

  賀思今走在街上,只聽人竊竊說起吝惟之事,她輕歎口氣,停在了一道立了石獅子的府門前。

  鎮國公府。

  訾顏眼窩都是凹陷的,不過幾日,那眼中已經沒了神采。

  她瞧見來人,本是要笑一笑,卻到底沒扯出來一個笑臉。

  此時相對,也唯有二人心裡明白。

  賀思今走上前去,輕輕抱住了她:“訾姐姐,想哭,就哭吧。”

  “我不想哭,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是他自己,不自量力。是他自己,以卵擊石。我哭什麽?”訾顏說著,眼淚卻是豆子般砸下,“我會用好多成語了,你聽著沒?他再也笑話不了我學識差了!”

  “是。姐姐最厲害了。”賀思今拍著她,“等他入夢來的時候,姐姐定是要狠狠罵他才是。”

  “我不要他入夢,他憑什麽入本小姐的夢?他為何要入本小姐的夢!我不要他入夢……我想要他活著……”

  賀思今心中酸苦,終究是陪她哭了一道。

  許久,訾大小姐抹了臉,又灌了一杯涼茶下去,這才啞著聲音正色道:“今上今日論功行賞了,朝王沒受,隻道是要為母守孝五年,五年內,不論婚娶。他的大婚原就是假的,如今黃婧配合按下吝惟事先埋下的火藥有功,今上允其令擇他婿。謙王殿下本就救駕有功,又自行求娶黃婧,道是此女智勇,是為良妻。”

  頓了頓,她道:“今上允了。”

  微妙的一點變化,以往的朝哥哥,成了她口中的朝王。

  賀思今知她心中有刺,卻也知她不願被提及,便一一應了:“嗯,允了就允了吧。”

  “還有一件事情,”訾顏吸了吸鼻子,“我要走了。”

  “去哪裡?”

  “父親要回西南了,我也同去。”她歎了口氣,“這京城裡待著憋屈,還是軍營裡舒坦,沒事練練刀劍,想撒野了就能馳騁馬場,最是逍遙快活。”

  她說話的時候,面上是瀟灑的,賀思今點了頭:“好,若是有機會,我也想要去看看。”

  “有機會的,等你去了,我教你喝酒!”

  “啊?”

  “還有蘑菇,那裡的蘑菇,可好吃了,比京中的鮮美多了!”

  “好!”

  離開的時候,訾顏將她送到了門口。

  “我後日就走,不必相送。”大小姐對她揮手,“我怕你會哭。”

  “好,那思今祝姐姐,一路順遂。”

  那道勁裝身影,便就果斷進了門去。

  阿錦看了主子一眼:“訾小姐今日的衣裳,換了顏色。”

  可不是麽,那一身的白,實在是與往日不同了。

  “她可能,很久都不會換回銀紅了。”

  是夜,爹娘的院中早就睡下。

  因著弟弟一夜需得娘喂好幾趟奶,爹爹陪著一並起來取水掌燈,是以這睡覺也是見縫插針的,生怕什麽時候那小人兒又鬧騰起來。

  賀思今心中煩悶,屏退了阿錦她們,待行至庭下,忽而回頭,就見一人踏進。

  “殿下?”

  “你喝過酒嗎?”

  嗯?賀思今這才發現他手中酒壇,一日之中,已有兩人與她說喝酒。

  她本欲搖頭,可此間情境,竟是熟悉非常。

  她記得也曾有一次,男人問她:“你喝過酒嗎?”

  那時候,她搖了頭。

  那人便就呵了一聲,他說:“那你今日,陪本王喝一次吧。”

  賀思今恍惚想著,那是什麽時候呢?似乎是一個大雪的日子。

  不似此時的夏夜蟬鳴聒噪。

  酒沒有溫過,冰涼入喉,卻又嗆得她滿腔滿腹的辣。

  猶如世事焚燒,刺得人麻木。

  彼時,她喝了一杯,又去拿第二杯,卻被突然按住手。

  “退下吧。”那人說,然後就兀自閉了眼。

  那麽今夜的酒,又該是什麽味道呢?

  她看著月下的人,鄭重點了頭:“喝過一次。”

  “那就別再喝第二次了。”宴朝說完,便徑直走過她,坐在了石桌前。

  賀思今折身立在一旁看他,看他仰頭,就著月色下酒。

  二人一飲一立,如此片刻。

  “賀思今,”宴朝突然道,“那日,你為何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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