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第七十五章 初定 ◇
第七十五章 初定 ◇◎塵埃初定◎
這些年, 朝王府裡拒了太多的聖旨,所以,當明黃卷軸出了朝王府的時候, 沒有人詫異, 有的也不過是果然如此的感慨, 輕飄飄的,沒什麽意義,好似吹了一口熱粥。
月華宮中, 掌事宮女打外頭進去, 瞧見佛前的人。
“娘娘。”她喚了一聲, “賜婚的聖旨被朝王送回來了,剛進承安殿。”
指尖頓住,佛前人睜眼:“沒有看錯?”
流霞搖頭:“不會看錯, 確實是朝王身邊的侍衛。娘娘, 或許,這聖旨不是賜婚的?”
“……”
祖心玥若有所思, 隻一抬手,流霞上前將人扶起。
“皇帝拿熱臉貼了他幾年,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自討沒趣,如若不然,豈非是叫西戎使團看戲?”她擱下手中的碧綠珠串,複又問道,“承安殿怎麽說?”
“還沒有回應,奴婢派人盯著在。”
一道奔馳的駿馬自不遠處過來,佔了馬道聊天的紛紛推搡著避讓。
“朝王這是要娶賀家小姐了?剛剛回京不久的賀家麽?”
可偏偏上邊那位都一一忍下了,不僅忍下了,還將所有彈劾的折子都甩了回去。
她眯眼瞧過去,身下的馬匹嘚嘚轉了幾圈。
“當真?!”
流霞搖搖頭,確實,這些年,朝王完全就變了一個人。
手下不作聲了。
“軍帥。”手下瞧得一清二楚的,執刀欲動,“那人可是前部余孽?”
祖心玥也沒想要真的問出什麽意見來,隻淡淡收回目光,與此同時,有宮人行至門口。流霞過去聽了,複又折回:“娘娘,宣旨公公動身了。”
“可不是!這賜婚的聖旨,一式兩份,另一道進的賀府,賀大人不在府中,乃是賀夫人領著賀家小姐接的。”
“慎言、慎言。”
百姓提起都是搖頭嘖嘴,知情些的朝臣三緘其口。
莫說政績如何,便是府門都不出的。
“那位瞧著是訾將軍家的大小姐?”
被喚作軍帥的男子躞蹀上扣著銀虎金蛇,他將彎刀別上腰際,撞上金蛇叮當一響。
“不是。”
“她這是要去賀家?”
件件樁樁,哪一個不足以叫今上震怒,便是貶為庶民也不為過。
“可不是說呢,這賀家離京久了,怕是不曉得……”
身為少年王爺,他不入朝堂,不問世事。
從此,朝王這個人,就成了個例外。
左右將人扶了,也不知他什麽毛病,皆調侃他體虛,一時間笑鬧作一團。
“朝王殿下竟然會接旨?!”
茶樓裡、街坊間傳得火熱。
卉平巷,可不就是賀府所在?
“哎,我聽說,原本啊,這訾大小姐,是有可能被許配給朝王殿下的。”
“軍帥要出去?”
“本帥有約。”
“你是誰?為何擋我的路?”她喝道,接著,她終於瞧清楚那人的臉,“你是虢邕?”
“駕!閃開!”
身為將軍之徒,卻親手折斷了禦賜長弓。
卉平巷,訾顏猛地籲了一聲,有人立在巷口。
番館樓上,有人輕輕一彈,樓下哎呦一聲。
身為皇子,他不娶妻納妾,立下為母守孝五年的誓約。
“呦,這話問得,你也不看看訾家與朝王府的關系?”
“是她是她!她回京那日也是這般縱馬往黃府去的,還提了長槍!”
一石激起千層浪,被驚動的又何止是景妃。
“那這……”有人嘿嘿笑了起來,一臉的興奮,“莫不是這訾大小姐要去搶親?”
只見一個勁裝女子策馬而來,正是向著那卉平巷去。
祖心玥便就走向窗前,宮牆深深, 窗外卻是花團錦簇:“西戎初定, 聽說這個新王治理得不錯。如此, 大寧與他們和談是大勢所趨,訾將軍此時闔家回京,必是急了女兒的婚事。憑著他朝王師父的情分,再如何,朝王都不會拒旨。皇帝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會下這道旨。你說,不是賜婚還能有什麽?”
剛剛笑著的男子立時捂著腿大喊:“麻!麻!哎呦!哎呦站麻了……”
“我親眼見的!那朝王府開了門,還是朝王親自接的旨!”
來人身上的服裝一看就不似大寧人,尤其是腰間那銀虎金蛇更是醒目。
那是西戎王族才能佩戴的圖騰。
“訾小姐記得我名字,榮幸之至。”來人正是西戎王弟,亦是如今西戎的八駿軍帥。
訾顏騎在馬上,低頭看他,男子也就大喇喇瞧她,饒有興致地甚至伸開雙臂,似乎是要配合,叫她好更仔細地打量自己。
“什麽玩意兒?”訾顏暗罵一聲,提聲道,“你若是覺得那番館無趣,可以去找謙王陪你跑馬射箭,或者去宮裡頭找今上談談通商的事情,總之,別擋著我的路!”
“訾小姐與朝王什麽關系?”
這確實是有病吧!訾顏懶得再囉嗦:“讓開!”
“回答一個問題罷了。”
“你問了,本小姐就要答?呵,你好大的面子。”訾顏哼了一聲,“有本事戰場上問我爹去!”
“哎~訾小姐這話說得,我們西戎與大寧,可是友邦,友邦啊,哪裡有什麽戰場。”
“你讓不讓?”
“在下就是好奇你們京城這位王爺麽~”虢邕笑,“畢竟曾經也是一箭取了我們西戎前軍帥首級的人哪!”
“他取你們軍帥首級,乾我何事?我不是我爹,便是這京城,我也敢對你動手!”
“呀……真凶。”
虢邕說著便就退開一步,將手一攤:“小姐請。”
訾顏十足被這人攪得莫名其妙,直到了賀家下馬都還氣著。
賀思今手中的聖旨還沒焐熱,就已經瞧見氣哼哼的人進了院子。
阿錦引人進來就退出去,留得訾大小姐一個人哼哧哼哧過來直接拿了茶盞就牛飲完。
“訾姐姐這是在生氣?”
“算不上,就是碰上個冤家!”
冤家?
不等賀思今再問,訾顏便就一伸手:“聖旨呢?我瞧瞧。”
說到這個,賀思今才想起,這人怕是剛剛被訾老太太放出來。
聖旨倒是沒什麽好看,訾顏卻是確認了一下才放心擱了。
“姐姐今日來,鎮國公府的人知道嗎?”
“你是問我祖母知不知道?”訾顏一針見血。
賀思今閉嘴。
“你莫要擔心,祖母把我放出來,定是已經想通了。”訾顏嘖了一聲,“我特意求爹爹去勸的,一準沒事兒,祖母對爹爹最是耳根子軟的。”
賀思今聽著,卻仍是覺得那聖旨有些燙眼。
雖說她是瞧過訾顏寫給宴朝的紙條,亦明白於訾顏而言,宴朝是一根刺,那根刺的末端連著的,是往事,是吝惟,是曾經的所有眷戀,因此,她不會允許自己再走近這根刺。
可到底身份微妙,有些莫可言說的糾葛。
其實,訾老太太的敵意無論前時今日,都是有理可循的。
如今賀思今站在訾顏面前,仍是覺得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訾顏觀她,忽而拿胳膊肘戳了戳:“你怎麽這個表情?我可是特意來恭喜你的,就怕是晚了,我就不是第一個送吉祥話的人,你倒好,怎麽還不高興了?”
“沒有。”賀思今按下她作亂的胳膊,“只是……”
訾顏好奇湊近,問道:“只是什麽?你不是心悅他麽?”
“哎?”
訾大小姐恍然大悟:“不會吧?你變心了?!”
?????
“這可如何是好?”訾顏似乎是才發現這個問題存在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畢竟,已經過去好幾年了,“那……那今上又亂點鴛鴦譜了?”
“不是不是!”賀思今跟著也急了,奈何說完不是,又覺得否認的也不是那麽個意思,一時間也不知該找補什麽。
“不是變心?”訾顏歪頭。
賀思今覺得碰上訾大小姐,她實在是嘴笨。
萬千話語堵在喉嚨,竟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訾顏便就笑了:“其實,我今日來,還想與你說一句話。”
“什麽?”
直到人去,賀思今都有些怔怔。
而後,險些落下淚來。
有些人,總是風風火火來,又風風火火去。
卻隻為予你一個安心。
古來皆道朋友易尋,知音難覓。
賀思今想,能遇見訾大小姐,才算三生有幸。
“我想告訴你,他人是他人,你我是你我。我祝福你是真的,無關他人。”
接了這聖旨不久,賀府原本是帶著喜氣的,只是這幾日市井裡的話不甚好聽,阿錦連著出去幾次都鐵青著臉回來,回來了也什麽都不說,單是一門心思地陪著主子練字。
卻是青雀趁著阿錦下去,與賀思今道:“小姐莫要在意,外頭人總歸也沒曾見過什麽,單是想當然罷了。”
賀思今不是不知,只是這幾日她都裝聾作啞。
早些年的時候,清貴端方便就似是為他造的詞,現下在百姓眼中,那個人大約是早已沒了前時氣度。
她雖是沒曾問過阿錦究竟聽了什麽,卻也明白。
左右不過是感慨她運氣差,沒趕上好時候罷了。
“無妨的。”
賀思今吹了吹紙頁,忽聽得外頭喧鬧。
青雀領意,先行出去。
“小姐!是司天監來人了。”
司天監來人,那便是定下了吉時,來傳口諭的。
不等普氏著人來請,賀思今這便就擱下筆出去。
只是這將將出門,就瞥見府門外長身玉立的,竟是多時不見的人。
宴朝一身錦衣,自簷下看來。
除他,其後還跟著司天監的幾位官員,皆是朝服加身,就連他本人,亦是拿著朝笏。
這是——剛剛下朝?
邊上圍看的百姓不少,賀思今不敢妄動,直等普氏領著她出去。
宴朝微微一笑:“薑大人,傳口諭吧。”
一言出,賀府眾人皆是跪下。
賀思今伏地,卻見身前攏下暗影,下一瞬,那人的衣袍點地,落在了手邊。
議論聲中,賀思今悄悄抬頭,正見宴朝與她跪在了一處。
傳旨的大人愣了一下:“殿下……”
“宣。”
十月初二,天德合,福也,宜婚嫁。
再抬首,那人入眼,明日朗朗——
猶塵埃初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