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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第七十四章 選擇 ◇
  第七十四章 選擇 ◇

  ◎這個世界上,我隻想選擇你◎
  山路沉默, 人更是沉默。

  賀思今的手在他的胳膊上,不敢用勁,隻敢稍稍抓著。

  往下幾步, 麻木有些緩和, 鈍重感消散, 可有那麽一刻,她不想松手。

  怕是一松手,身邊人便就散去。

  當然, 這只是她以為。

  事實上, 宴朝走得很沉穩, 甚至會遷就她的步伐,行得很慢。

  “殿下。”

  “你……”

  兩人同時開的口,賀思今指尖壓著他衣袖上的刺繡, 聞聲下意識蜷縮一下又揪緊了些。

  沒有心悅之人。

  賀思楷撒歡跑得快,好在有府丁跟著,不然還真的是跟他不上。

  衣袖還在她指尖,他微微抬著胳膊。

  頓了頓,她複又開口:“殿下有心,思今感激不盡,但是,即便如此,還是請殿下先行告知他名姓才好。”

  “你可有心悅之人?”

  賀思楷哼唧了一下,這才坐下:“我是擔心阿姐。阿姐應該也沒吃?要不阿姐陪我一起?”

  她說完,身邊人卻是沒答,半刻, 聽得一聲淡淡的嗯。

  “無妨,你先。”

  “小姐應該是出去逛了逛,”她道,“公子在這兒等等奴婢,奴婢去找小姐回來可好?”

  “我……我就是……就是想喊你一聲,其實無事,無事。”賀思今低下頭去。

  好比回宮時,人群中她瞧向自己的眼神,那般克制又痛惜。

  可以嗎?
  賀思今不敢再看他,怕這一看,便無以為繼。

  可低頭這一瞬,他卻什麽也不想問了。

  “……”

  “嗯……那我也去!”賀思楷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從凳子上跳下來。

  好比那日她央求廿七去城樓見他,卻又什麽也沒說。

  在自己最好的朋友剛剛被賜婚給他之後——

  他在下一階的小路上,平平直視著她。

  輕得似是風一吹便就不見。

  尾音有些顫,是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慌張。

  怕是聽錯,賀思今擰了眉複又看向他,風停,人亦停。

  “是。”

  她咬唇,終於搖了搖頭:“沒有。”

  好比她將將握住自己的手掌……

  “不得遺食。”

  宴朝垂眼, 瞧見她抬起的眼中閃過的緊張。

  賀思今拍了拍她肩膀歉意一笑,又對著賀思楷道:“寺中作息向來嚴明,你這齋飯怕已經是破例去廚房熱的,怎麽?還留了這麽些,等著被方丈罰去思過麽?”

  門外傳來聲響,青雀眼睛一亮,開了門去:“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殿下先說。”

  “自然。”他說,“朝,宴朝。”

  青雀也是著急,她方才去過前殿,並沒有瞧見主子,匆匆又去了廚房托寺裡的師傅幫忙熱了齋飯端給小公子,這會兒正要再出去尋人。

  “不了,”她委實是吃不下的,隻對青雀道,“我方才轉過,往南有一片桃林,可以帶他去看看。”

  景華寺後院禪室內,賀思楷正在用飯,一面問邊上人:“怎麽不見阿姐?”

  嗓子有點乾,賀思今咽了一道,才終於開口:“殿下你……你難道是要替我說親……嗎?”

  等賀思楷吃完,一行人收拾了下,便就往桃林去。

  賀思今無措極了,她其實並不知道喚他做什麽, 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口的時候,腦子卻還是空白的,此時對上他詢問的目光,也只能別過眼去。

  宴朝瞧著前邊影影綽綽的路, 卻是沉默下來。

  “殿下剛剛, 想說什麽?”

  宴朝卻聽見了,他瞧向那輕蹙的眉心,亦是輕柔:“可以嗎?”

  他是宴朝,是朝王殿下,是幾次救下自己的人,他要給自己說親。

  原本,他想問,她可是早就知道了。

  青雀陪著賀思今散步,隻覺從外頭回來的主子似乎比來的時候更有心思了。

  “小姐,前時奴婢從佛堂尋你的時候,似乎瞧見一個尼姑往後山去,”她道,“景華寺後邊有尼姑庵麽?”

  “你忘了?前亓皇后如今,就在這景華寺中,是以後山單獨辟出一處。”

  青雀這才反應過來:“那竟是亓皇后?!”

  “也許是跟在她身邊的黛嬤嬤吧。”賀思今抬眼,正見一人走來。

  無海方丈。

  “阿彌陀佛。”

  賀思今趕緊回禮道:“叨擾方丈了,舍弟頑皮,不知方丈在此清修。”

  “施主言重。”無海搖搖頭,又道,“今日恐要落雨,既見是緣,傘贈施主。”

  青雀納悶,她是第一次見方丈,這才發現無海手中確實拿著一柄雨傘。

  她回頭看向主子,賀思今也有些奇怪,直到接過傘時,才發現那傘柄處的月白流蘇。

  這是——

  “阿彌陀佛,施主慢行。”

  “謝過方丈。”

  “小姐,你認識方丈嗎?”

  “不算認識。”賀思今撚起那流蘇,笑了笑,“不過,佛法慈悲,自是不願我們淋雨的。”

  青雀懵懂點頭,想起來道:“那奴婢去稍微催一催小公子,免得這雨水真的落下。”

  “嗯。”

  賀思今拿著傘,複又憶起山路上的對話。

  “今上已經賜婚,殿下此番,是在與思今說笑?”

  “賜婚的聖旨在朝王府,卻未曾寫上名字。”

  這屬實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歷朝歷代,又何曾有過這般先例。

  可是宴朝說來的時候,平靜極了。

  如若沒有前世種種,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只是沒想到,這一世,宮中那位竟已縱容他到這般地步。

  “……為何,是我?”

  那人頓了一下,終於答道:“因為大抵這個世界上,我隻想選擇你。”

  “就像當年,我選擇殿下?”她不覺又問了一句。

  這次,宴朝沒有再答。

  “殿下,我……還要再想一想。”

  “好。”

  不遠處,賀思楷笑得燦爛,臉都跑紅了。

  賀思今也跟著彎了唇角。

  賀思今啊賀思今,你真的是,大膽極了,也——出格極了。

  回到賀府的時候,剛好收到爹爹的信,道是這疫病應是可控,叫府裡放心。

  賀思楷興奮得仰著腦袋道:“原以為阿姐是騙我爬山的,原來這景華寺,是真的很靈呢!”

  “行了,一身的汗,快些叫初閏給你打水收拾下。”

  普氏卻樂了:“當真是自己爬的?”

  “嗯,後頭爬的人肩背。”

  “我就說,這小子能有那能耐。”普氏將信又看了一遍,這才收好了問,“對了,我聽孫嬸說,之前你罰這兔崽子禁足抄書,是因為爬牆?”

  這個事情,她以為母親不會問的,這會兒突然提起,沒得就叫她越發心虛。

  “嗯,爬高上低的,而且還是別人的牆頭。”

  普氏想了想又道:“那對面那家人曉得麽?”

  “不曉得。”賀思今順口胡謅,“哎,娘,我先回去了。”
    “你回來!”普氏叫住她。

  “怎麽了?”

  “我怎麽就見你今個魂不守舍的?沒事不能叫你了?你這又沒什麽事情做,陪我說說話怎麽了?”

  賀思今語塞,只能乖巧坐下。

  普氏努努嘴:“哪裡來的傘?”

  傘?
  她一眼望過去,糟了,進城的時候真的落了雨,她便就直接帶賀思楷用了,此時這傘就收在簷下靠著,好不尷尬。

  “寺裡的方丈送我的。”

  “方丈?”普氏狐疑,“這寺裡的和尚,都不念經麽?”

  “娘!”怎麽沒個正經的,賀思今正色,“之前與方丈有過幾面之緣,又剛巧碰上。青雀也在呢,娘問她就是。”

  “行吧行吧,怎麽還急了。”普氏這才又道,“留你下來是真有事。那日簪花宴,娘替你稍微打聽了一下。”

  “打聽什麽?”賀思今有些忐忑。

  “自然是合適的公子啊。”普氏理所當然道,“你爹與我的意思便是,只求那人是個好孩子,心思單純憨厚些的。再來,便就是家裡情況別太複雜的,咱們賀府自在慣了,若是你去了那大家族裡,這婆媳妯娌的可是麻煩得緊,若是分了家還好,如若不然……哦,還有,最好別是身世太顯赫的,咱們賀家也吃不住。可這京中實在少有這般的,娘旁敲側擊廢了好大的功夫,可算是有了些眉目。”

  “……”

  賀思今想了想。

  心思單純憨厚的?不像。

  家裡情況不複雜的?玩完。

  至於身世別太顯赫的——

  她怔怔瞧著普氏,隻覺這是真的親娘,不然怎麽能這麽精準地否決?

  普氏瞪她:“怎麽不問我什麽眉目?”

  “我……”

  普氏卻是沒等得及:“那兵馬司李家公子其實不錯,家中就一個妹妹,叫李央君,現下也在南書房,那日我也見了,是個不錯的姑娘,大大方方的。可這李夫人麽,聽說很是嚴厲,我一想這不能行啊,婆婆麽,還是和善些的好。”

  她一拍手:“還有一個,司工監張巡事家的二公子。可怎麽說呢,這張家大公子有些花天酒地了些,是個風流的,至今還未曾婚配,是以這二公子年紀到了,實在被耽擱下來。倒叫人拿不準這張家意思。”

  “黃夫人倒是還與我說了一家……”

  “娘!”賀思今終於打斷,“女兒……女兒不急!”

  “我也不急,只是與你說說,叫你留心著些,往後我們去女眷們出席的場合不會少,總也能聽著些。”

  如坐針氈,隻無意識地揪著帕子,忍了忍,她試探開口:“娘,倘若,倘若是最後我嫁的人,他剛好與爹娘期待的相悖呢?”

  “嗯?”普氏盯住她,“好好的,咒自己做什麽?”

  “……”

  這實在是坐不下去了些,賀思今忽得起身:“娘,今日走了好些路,實在是乏了,明日女兒再來陪娘。”

  “哎?”

  “女兒告退,娘也早些歇息。”

  普氏這回沒拉住人,輕輕歎了一聲,端起杯子自飲了一口。

  罷了,她抬眼去瞧女兒的背影。

  “我怎麽覺得,今兒心裡似是有人?”

  這話是對著孫嬸說的,方才她也是眼瞧著小姐臉色幾變,此番上前應聲:“夫人也是,偏要這般詐小姐做什麽。”

  “你是不曉得,這孩子心思重,問得緊了,保不齊就惱了。”普氏歎氣,“你看看,這還沒叫她說呢。”

  孫嬸搖頭:“夫人當真是要考慮剛剛那幾家?”

  普氏難得有些愁苦起來:“我何嘗不曉得倉促呢,而且前頭有那姓洪的,我才是心疼今兒。可這一入京,好些事情就已經不由我們做主了。今日我們不思量,明日,保不齊今兒就會受更大的委屈。這西戎使團來得這般趕巧,京中有女兒的,這些日子,可都不得安穩。老爺如今又不在京中,我們賀家少於走動,今兒這婚事,當真是要擺在眼面前的,無論如何都得相看。”

  “夫人是說,這西戎,還想要和親?”

  “是一定會和親,入京之前,折子就已經呈與今上了,現在番館裡住著的,聽說有一人便是西戎王弟。”普氏也搖頭,“我們是消息閉塞了些,不然你以為,那簪花宴,又是為何而設?”

  說話間,外頭啪嚓一聲。

  二人扭頭,卻見剛剛離開的人,正抱著傘在門外。

  賀思今尷尬,收回將將不小心將花盆蹭下台階的腳。

  “怎麽回來了?”普氏問。

  “傘,傘丟了。”說完,賀思今扭頭就跑。

  普氏與孫嬸面面相覷了一下。

  “糟!這孩子不會多想吧?”

  孫嬸也不知:“明日夫人再去勸勸?”

  然而,並沒有等得她去勸,第二日,女兒自己過來了。

  外頭仍是落著雨,頗有些江南的味道,連綿不絕的。

  “娘。”賀思今跪了下去。

  普氏眼皮子一跳:“你起來說話。”

  “娘昨日說的話,女兒都聽見了,眼下,今兒有話要問母親。”

  “……你說。”

  “如果一個人他不算憨厚,卻從不用聰慧害人。家中雖是龐雜,他卻孑然一身。身世雖是顯赫,卻也嘗盡悲苦,從善避惡。這般人,娘覺得如何?”

  普氏愣住了,這什麽意思?奈何孫嬸不在身邊,房中單是她們娘倆。

  半晌,她也蹲下:“今兒說的人,他……待你如何?”

  賀思今想了想:“甚好。”

  普氏更傻了:“那……還行吧。不過我還需得見見。”

  “爹娘都見過。”

  “啊?”

  賀思今抬眼:“確實見過,他還曾是今兒的堂兄呢。”

  “……”

  半盞茶後,普氏扶著椅子坐下。

  她剛剛,似乎是說朝王殿下,還行?
  不過,這個不是重點。

  她忽得又望向女兒:“朝王他……可你與他怎麽……”

  “娘既然說了還行,應是不反對?”

  普氏有些混沌,其實,賀存高確實與她提過,只是這身份懸殊,回京後又再無聯系,念想也就斷了,卻是不知,女兒竟然心裡的人,是他麽?
  “可是今兒,我聽說,賜婚的聖旨已經送進了朝王府。”

  賀思今點頭:“我知道。”

  她還知道,那個再也不會出現在訾姐姐口中的“朝哥哥”,在聖旨入朝王府的那日,便就一同出現在了信箋上。

  廿七道:“殿下說小姐應是有思慮,命我把這個拿給小姐。”

  【朝哥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喚你,求你看在曾經的情分上,放過我】

  其實,從來沒有人忘記。

  她沒有,訾顏沒有,宴朝,也沒有。

  “你知道?”普氏重複,“好,你知道。便是知道,娘也無法幫你。”

  賀思今卻是笑了:“母親這是同意了?”

  “我同意有何用?!”

  “有的。”她起身去簷下拿了雨傘,又將普氏的手掌攤開,一顆翡翠的扳指便就落在掌心,“母親著人替我將這兩個送去朝王府,可好?”

  “……”

  宴朝瞧見雨傘的時候,已是第三日的薄暮。

  正要揮手,卻見廿五複又拿出一個翠色的物件。

  他怔住。

  廿五不知,徑自道:“這兩樣是一並送來的,殿下,那賀小姐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傘回,便是答應。

  至於扳指——

  宴朝默了一瞬,伸手接過。

  許久不見,她還是那個要與他交易的小姑娘。

  不僅僅是他選擇她,其實,亦是她選擇他。

  他似乎確實說過,這個扳指隻為謝她,現在仍舊有效。

  卻不想,她會用在此時。

  “去取聖旨。”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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