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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第449章 貴人所賜
  第449章 貴人所賜

  五福,這個詞原出於《書經》和《洪范》。

  按照康術德給寧衛民做的解釋,就是長壽、富裕、康寧、攸好德,考終命。

  可以說,這幾乎是每個人的一生中最渴望的東西了。

  而孫五福,恰恰就是這麽一個把這五種福氣當做了自己姓名的人。

  當然,孫五福的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民。

  他們當年給兒子取名時,想來是不會有這份見識和學問的。

  大約他們所盼望的五福,只是按照鄉下標準來看待的。

  不過是希望自己兒子這輩子能吃飽、喝足、子孫興旺、糧滿倉再加上牲畜滿圈吧。

  但話說回來,有的事兒就是命中注定的。

  哪怕是誤打誤撞取了個好名字,只要老天爺認可,依然管用。

  要不後來,他孫五福怎麽就跑到了城裡來,還來的是全國的首都呢。

  所以就從他到了京城這一方寶地的時候起,他的命運就開始向著真正的“五福”轉變了。

  只是他自己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點罷了。

  而他真正的運氣爆棚,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恰恰是與寧衛民重逢為標記開始的。

  不信?那咱就掰著手指頭數數看啊。

  第一,就說這長壽吧。

  想長壽,首先你得先保證命不夭折啊。

  昭倉不是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啊。

  他們也不想早死,可問題是人活著是不可能絕不遇到壞人,不遭遇重大挫折打擊的。

  有的事兒,就是心再寬,也難免想窄巴了。

  要不怎麽天底下會有那麽老些尋短見的人呢?

  對於孫五福來說,他先是被稽查組抓個正著,罰沒了身上的全部錢財。

  緊跟著再遇夥伴的背叛,丟失了全部家當的這一天。

  就是憑他自己,萬萬難以邁過去的一道坎兒啊。

  要不是有寧衛民恰逢其時的遇見了他,還有能力托他這麽一把。

  他這個有家難回,孤身在京城謀生的人,恐怕還真能去上吊、去投河。

  那還有什麽長壽的可能啊?
  所以別看寧衛民他不是壽星佬下凡塵。

  但孫五福之所以能夠活下來,還有一份長命百歲的可能,偏偏還就是拜他所賜。

  第二呢,咱再說說這富裕。

  這個詞兒其實很虛,往往是建立在人們互相比較的基礎上的。

  可以說,只要超越了基本生活保障。

  那在物質上到底富與不富,也就成了人的主觀感受。

  是由人的欲望大小和虛榮心來決定的了。

  孫五福幸運就幸運在他是個有自知之明,又非常容易知足的人。

  而且他跟隨的人,又是個一轉眼珠就是一個賺錢主意的寧衛民。

  如此相得益彰,自然就沒個不幸福的了。

  別的不說,就看寧衛民是怎麽處理這小子那點破家當吧。

  像院裡擱著的那些東西,和谷倉裡大部分的生活用具,寧衛民根本就不打算讓孫五福再帶走。

  他就指示孫五福去外面,又找了個蹬三輪收破爛的同行來。

  然後“一腳踹”,作價八十塊,全都倒手給了那個人。

  實話實說,寧衛民的決定,那可是給孫五福心疼壞了。

  雖說是手裡拿著八十塊現金,不再是一文不名了,可他嘴角還是直抽抽啊。

  他也挺逗,當面不敢反對,背後卻自己小聲念叨。

  說那些東西是他將近一年的積存,其實要是自己一點點拉到廢品回收站去,怎麽也能賣個一百三四的,這麽賣虧大發了。

  但寧衛民聽見了卻裝沒聽見,壓根沒理他這茬。

  反而指著屋裡他打算再找輛三輪要帶走的那些東西——好幾百本的舊書、雜志、報紙,還有徐老六手裡漏下沒拿的二十幾件盤、碗、茶壺、筆筒、算盤、鳥籠子問。

  “哎,五福,這些東西你要自己賣的話,估計能賣多少錢?”

  孫五福想了想,“怎地也得賣個百八十的吧?不過那得等對了買主,有的人喜歡出價就高。”

  寧衛民被他說笑了,“對,你說的還真對,就找對了買主才行。貨賣識家嘛。”

  “那這麽著,剛才你不說賣便宜了嗎?那這些東西,我就出二百二買下來。你看行不行?”

  “我給你湊上個三百整數,讓你出清所有庫存。你總不會再覺著虧了吧?”

  五福立刻就驚了,反倒著急起來。

  “別啊,我怎能賺你的錢嘞?而且還賺你這麽多?那我成啥人了?不行不行,你要買,你給五十就行。不不,你……你要真能按月給我六十塊錢,這些我白送你都行……”

  得,弄得有錢難買我樂意的寧衛民還得費口舌跟這小子解釋。

  說這些東西裡有好玩意,自己絕對是虧不了的,還有的賺。

  這才算讓孫五福半信半疑的點了頭。

  瞧瞧吧,這就叫相向而行啊。

  於是最終,孫五福重新又擁有了三百元的財富。

  他就又覺著自己脫離了窮光蛋的范疇,變得腰杆硬氣了。

  雖然比起被徐老六洗劫了近千元的損失,這三百元尚且不能完全彌補他全部損失。

  可問題是,他想求一貫錢,偏得一兩金啊。

  這已經遠超他的期望了,完全是意外之喜啊。

  而且寧衛民身上人民幣不夠了,還額外給了他五十塊錢的外匯券呢。

  孫五福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花花綠綠的鈔票。

  一聽說是這些特殊的錢,一塊能頂一塊二的人民幣。

  是專門去外國人光顧的商店花的,那裡賣的都是外頭見不著的好東西。

  想換成普通的錢,只要在商場門口就能隨時找人兌換。

  他就更喜不自勝起來,拿起這張瞅瞅,拿起那張看看。

  跟著就鄭重其事的把外匯券像寶貝一樣收藏了起來。

  口口聲聲對寧衛民說,這錢自己絕對不花,有了後就當傳家寶了。

  然後一臉崇敬地舉起大拇指誇寧衛民本事,說他大方、仁義。

  這反而還弄得寧衛民哭笑不得,頗有點尷尬的感覺了。

  再往下,第三條,那就得說說“康寧”二字了。

  這一條很重要,指的是人身體的健康和心靈的安寧。

  眾所周知,城市生活中,讓老百姓最害怕的是什麽啊?

  那不就是生病和窮嘛。

  正所謂,有什麽別有病,沒什麽別沒錢。

  對這兩條,身在異鄉漂泊,既沒有社會福利保證,身邊又沒有親人的人,也就更怕的要命。

  但偏偏這兩條又是相輔相成,惡性循環的。
    所以像孫五福這樣的,居住條件和衛生條件的都差得要命的拾荒人,是沒什麽可能活得健康快樂的。

  孫五福別看才二十四五,就有了一身的毛病。

  雖然不是什麽大病,可的確夠折騰人的。

  比如說蛀牙,還有腳氣,以及隔三差五就便秘。

  一便秘孫五福還頭疼,肚子疼。

  說白了就是營養不良,缺乏維生素和虛火上升。

  而孫五福抵禦病痛唯一的辦法就是買幾片止痛片,從來不願意去看醫生。

  他是既怕花錢,又自卑。

  最不樂意聽的,就是大夫頤指氣使的呵斥。

  他認為大夫看不起他這樣的人,是不會給他好好治病的。

  可既然跟著寧衛民幹了,那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

  寧衛民把孫五福直接安置到了齋宮。

  給他騰出了自己辦公室的對面,空置無用的太監值守房,讓他住下了。

  至於對園方和齋宮工作人員們的解釋,他就說孫五福就是自己鄉下的窮親戚。

  是找來給齋宮看大門的,免得晚上失火,或是丟東西。

  於是孫五福不但自此有了無需買票,就能出入天壇公園的自由,也有了在天壇公園的食堂吃飯的資格。

  甚至是馬上就白得了兩身工人的勞動布製服和兩雙解放膠鞋,穿上就和天壇公園的職工一模一樣。

  那是天壇園方管後勤的幹部做人情白送的。

  此外,寧衛民還帶著他買了幾身內衣。又去澡堂子洗了澡,理了發,刮了臉。

  然後還在天壇公園的旁邊的天壇醫院和口腔醫院,都給他掛了號,讓他看病。

  一切醫療費全包。

  就這樣,孫五福等於一下子掉進了蜜罐裡,過上了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

  且不說從此之後吃的好,喝的好,蛀牙補了,腳氣便秘都有了對症的特效藥。

  用的穿的,一切需要的物資都有了著落,再不用他自己發愁。

  關鍵是生活環境,真是天翻地覆的改變了。

  過去他住的都是什麽地兒啊?

  不是垃圾場、水泥罐子、破布窩棚,就是荒廢的谷倉。

  可以說是與蛇鼠,野貓野狗和各類昆蟲為伍的。

  有時候牆不遮風,房不遮雨,真冷的時候,還得靠燒垃圾架篝火取暖。

  可如今呢?

  他住的是皇上的行宮啊!

  而且還是個位於大公園裡的行宮。

  大小便有乾淨的廁所,洗漱燒水都有自來水用。

  每天一睜眼,看見的不是巍峨的古建,蒼松翠柏,花木鳥雀。

  就是漂亮的姑娘,開心的遊客,活蹦亂跳的孩子。

  可想而知,他活在這裡是個什麽樣的心氣兒。

  甚至就連旁人對待他的態度也是大不相同了。

  就因為頭上掛著個寧衛民親戚的名義,無論是園方還是齋宮的職工,都對他和氣的很。

  說話客氣極了,再也沒人給他冷眼和白眼看,就更別說什麽難聽的話了。

  所以這過去和今朝能一樣嗎?

  說他孫五福一步就從地獄走到了天堂,是一點不為過的。

  那他還能不美嗎?
  說實話,他真是有心好好拍幾張照片,也寄回老家,讓所有的村裡人好好看看。

  他孫五福是個有福氣住在首都公園裡的人。

  於是這也就自然而然有了第四條,攸好德。

  要知道,孫五福生性仁善,原本就是個寬厚的實在人。

  對往日那些那些奸懶饞滑的同伴,他都要求自己對得起人。

  就別說身處新環境裡,與那些讓他真心喜歡打交道的人相處了。

  所以他乾活上是不惜力,不計較的。

  不但寧衛民交待他事兒,他往心裡去,一門心思要做得圓滿。

  就是平時,他也會主動幫著齋宮的姑娘們,園方的園丁,清潔工,保衛乾事們,乾些雜事。

  這反倒讓他這個只會嘿嘿憨笑,低頭乾活的老實頭混成一個大家公認的好人緣。

  都說男愁唱,女愁哭。

  但其實男人高興了也會唱的,就像女人高興了也會哭一樣。

  別看孫五福很難主動說出些什麽漂亮動聽的話語來。

  但他的嗓子還真不錯。

  每當清晨或是傍晚,沒有遊客的時候。

  這小子便都顯示出了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活躍,按捺不住表現嗓音的欲望。

  對著那空曠的院落,對著那些紅牆綠瓦,對著屋簷上的仙人和神獸,唱上一段兒從廣播裡學會的《打漁殺家》。

  這或許是他唯一精熟的唱段了,居然有那麽幾分專業水平。

  “江湖上叫蕭恩不才是我——”

  “我本是出山虎,獨自一個——”

  還別看這小子土得掉渣,與恢弘的殿宇,實實的不相稱。

  但那叱吒風雲的氣勢,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卻是純粹的。

  茲要是聽過的人,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許多人都會湊趣的為他喝彩和叫好。

  甚至就連薄暮時分喧鬧嘈雜的燕子也是一樣。

  如同故意撩逗他一樣,往往在他放聲的時候,就會從他耳畔“嚓”地飛過,掠起一陣風。

  所以啊,有了以上的四條,人的心情就愉快。

  而有了愉快的心情,生活自然就會越來越幸福,就會越來越順當。

  那麽人生最後的渴求,能走到終點時有個好下場,也就不是什麽難事了。

  總之,真能不得不說,孫五福確實是有福之人啊,命中注定能有寧衛民這樣的貴人相助。

  使得他不但從泥潭中成功脫身,上了一個層次。

  而且他的五種福氣,也都就此變得名符其實起來。

  當然,話說回來了,什麽都是相互的,世上就沒有無緣無故的付出。

  寧衛民既不是開善堂的,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他之所以會對孫五福伸出援手,當然也是因為他也有所圖謀。

  認為孫五福是塊可用的材料,能帶給他不可限量的莫大好處啊。

  而這一點,孫五福真的沒有讓他失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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