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比穆恍然大悟狀：

「劉擘英這手技法，早在之前的訟狀就已經令我印象深刻。」

雜役呵呵陪笑，訟狀什麼的於他來說顯然不懂，他也不想懂。

高比穆把空杯子交還雜役：

「不知你店裏的廁所在哪裏。喝了你家的茶水，我內急。」

雜役指了個方向，乖巧伶俐：

「小人帶大人去了便是。」

高比穆擺擺手謝絕，徑自走向雜役所指的地方。這是個通廊，中間有拐角。

通廊中有塊牌子，上面寫著「廚房重地，閑人莫入」八個大字。高比穆本就是奔著廚房而來，他毫不理會，徑直走了進去。到了開闊處，看到正當中有幾個蓄水池，池中盛滿了水，地面有些濕滑。在一輛滿載蔬菜的推車後面，兩個人一面忙碌一面扯閑篇。

高比穆躡手躡腳靠近推車，靜悄悄地往廚房內裡張望。半盞茶功夫，身後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祈美的聲音傳入耳內：

「高大人……高大人留步！這裏汙糟雜亂，濕轆轆的容易弄髒衣物，您從這邊走罷！！」

高比穆沒有立刻回答祈美，目光不移，分明看見那兩個掰菜的外地人明顯地都打了一個哆嗦，和突然間受到驚嚇一樣，話也不敢說了，本來利落的動作瞬間慢了下來。

踮起腳尖，故意往裏又走，一直走到看得見廚房灶台案板的一個角落方才停下，說道：

「祈老闆說的可是這邊？你店裏的茅廁離用餐客人太遠了。」

廚房啊！明明不是廁所！

真的是走錯地方麽？祈美不知高比穆是真是假，倉促中也不嫌地面濕滑，急匆匆踏水而過，濺起一路水花，搶到高比穆跟前：

「這裏是做菜的廚房，大人已經過了茅廁了。」

高比穆聞了聞，空氣中不出意外的有嗆辣的味道，乃四下環顧，笑道：

「你們的椒菜做得好，辣得香遠，就連揚美城的空氣都能吸引食客登門。」

廚房裏幾個忙活的外地人偶有轉過身的，對高比穆牽強地笑，沒有隻言片語，又轉過身去，拿後背對著高比穆。祈美忽然醒悟過來似的，匆匆向高比穆施禮，說道：

「廚房已經給椒菜師傅承包了，除了大師傅，剩下的和我們揚美城語言不通，我們說些什麼，他們通常沒有反應。」

連說幾個請字，帶著高比穆從通廊另一頭轉回大堂。

高比穆沉吟須臾，說道：

「剛才聽夥計說，你是請了說書的劉擘英來幫你撰寫那幾副對聯的，你看得出他寫的字好，也算是長了一雙慧眼。這些字為你的八珍齊增色不少，不知你給了他多少潤筆費？」

祈美不知高比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葯，擠出憨笑，老老實實地回答：

「大家都是這條街上熟絡的人，實不相瞞，我隻給了他一百文錢。」

「哼！」

高比穆冷笑了一聲：

「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自磨礪出，你知不知道要寫出這麼一手好字，人家要練習多少工夫？！你明知這椒菜酒樓是時下風尚，只要一開張，定會客似雲來財源不斷。你本身就是富裕人家，現在又這麼大把地賺錢，卻連酬謝人家的潤筆費都不捨得多給一些。我看你這人哪，還真的不能和這堂皇的八珍齊相比，算不得大氣。主人肚量撐不起，終究不過還是小打小鬧罷了。」

祈美不知高比穆來意，心裏本來忐忑不安，聽到這麼一說，倒冷靜下來，暗想高比穆莫不是看不慣自己給劉擘英的錢少，替人家討債來了？這個劉擘英肚裏蔫壞蔫壞的，怎麼也看不出他是個嚼舌頭的人，竟把潤筆費的多少去跟大人說了……

於是臉上推起笑容：

「大人不要見怪，那時我雖然隻給了他一百文錢，實則只是前期的費用。只因那時我籌措新張，手裏頭也是有些緊的，隻想等來日賺到錢了，再好好答謝他。現在仰仗大人和大人那日送來的元寶石的鴻福，八珍齊一直高朋滿座，生意興隆。這筆支出已在我這個月的盤算裏面，稍後就可以給劉擘英送去。」

「嗯！」

高比穆點點頭，眼睛向四處睥睨，踏上樓梯時卻忽然停住腳步，看著樓上的對聯：

「樓上雅座四個字，為何置放此處？如同橫批，讓人以為狗尾續貂。當初我不說，你便不知？！這樣貽笑方家，你真的願意？！」

祈美連忙跟著上了樓，仔細瞧一瞧，想一想，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呵呵……呃，我只是想指引把客人往樓上指引，所以才叫人貼了這四個大字，實在來不及多想。沒想到鬧出了這麼個笑話。我這就命人重新規劃了去。」

高比穆擺擺手，轉過身來看著祈美。他要開始今天登門拜訪的正題。隨著這一看，他的面色變得異常冷峻，半晌不發一言，目光犀利，直看得祈美心中發毛，陰雲密佈。

「大人這是怎麼了？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祈美一雙眼不敢再看高比穆，頭垂下來，雙腿不住打顫。

高比穆越發心中有數，移動目光，徐徐看向他處。未幾，轉身走向通道盡頭，那裏光線明亮。

「前些日子發生的拋屍一案，祈掌櫃一定聽說了吧。」

祈美跟在身後，心裏七上八下，聽見問話，摸出手帕擦了擦額頭，小聲回話：

「聽說了。」

「那麼衙差可有拿著死者的畫像到你店中問詢？」

祈美眼光上射，偷看高比穆一眼，不想高比穆正在緊盯自己，慌忙又低下頭來：

「兩日前便有衙差來過問了，店中夥計都說不認得那人。」

高比穆釋然一般，說道：

「既然夥計都說不認得，你總是這樣低著頭做什麼？心虛了麽？！」

祈美唯唯諾諾抬起頭來，仍舊不敢正眼，額頭上汗涔涔的。高比穆心內冷笑，幽幽地問：

「夥計說不知道是夥計的事。你是八珍齊的掌櫃，我想知道，你對那副畫像上的人有什麼看法。」

呃，好像只是普通的問訊。

祈美這才正眼對著高比穆，回話道：

「回大人的話，衙差來查案的時候，小民剛好不在店內，沒有見到那張畫像。所以，也就說不上什麼看法。」

高比穆抿起嘴唇，略一沉吟，說道：

「你沒有見過死者畫像，說不上看法自是情有可原。只是我日看夜看那張畫像，生出一些念頭，卻要說給掌櫃聽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