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心腸一軟，斥責變作解釋：

「姑娘，你以為我成家立業了？嗨，其實我都還沒有娶親，哪裏會有對妻子說的謊話！」

繆姝鴻傻了眼，伸出手指了指大聖，說的猶猶豫豫：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真的嗎？你，你看起來比較老了哦！」

大聖哈哈一笑，一語雙關：

「我是真的老！你不是說在這棵桃樹下撒謊會有報應的嗎？我豈敢憑空去說自己有妻子啊！」

繆姝鴻臉上一陣緋紅。她腦筋飛轉，片刻之間就想到了怎麼應對，理直氣壯地說道：

「如此……如此就算你是老實人了，不過你為何不承認自己記得我那救命恩人的相貌？他可是救了我和小孩兒的性命的，我們繆家想要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你怎麼不願行個方便？藏著掖著人家的消息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你，你，你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啊你？！」

大眼一瞪，飛也似地溜走，擦過大聖身邊時丟下來一句話：

「不理你了，我自己玩兒去了。」

大聖目瞪口呆。

繆姝鴻的亮麗倩影如風一樣消失。小孩兒天真爛漫，把花瓣聚攏了又拋起，再聚攏再拋起，口中咿咿呀呀，唱著兒歌。

大聖輕嘆了一口氣。滿地桃花甚是刺眼。他走到牆下拿起掃帚，繞著樹榦掃起花瓣來，一面打掃一面默念：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掃得出一塊乾淨的地方，清風襲來，樹上又有成片的桃花落下，紛紛揚揚，覆滿一地。

分明打掃了，看著又何曾打掃過？大聖仰頭瞻望，目光穿透傲然怒放的桃花，穿透茂盛的枝葉，穿透清風流雲，直達瓊宮。

一時間，大聖似乎看到了凌霄寶殿裏的眾仙子正在鶯歌燕舞把酒言歡，也似乎看到了雲蒸霞蔚裡佛祖無邊的莊嚴寶相……未幾石破天驚一聲巨響，霎那間山搖地動，塵土遮天蔽日，一條寫著「唵、嘛、呢、叭、咪、吽」的金字帖子飄然而過，師父唐三藏蓬頭垢面，撩起袈裟遮擋雙目。分明是唐三藏在五指山救他出來的情景。

大聖模糊了視線，發出囈語，連稱：

「師父！師父！」

師父卻在他身上一拍，說話的聲音稚聲稚氣：

「口渴，要喝水，要喝水！」

大聖揉揉眼睛，不見師父，眼前只有小孩兒。原來走了神了。料想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對小孩兒笑了笑，輕輕牽著小孩兒踱步，滿是疑惑地看了又看這棵古老的桃樹，走出院子。

把小孩兒交還給大人，走出繆宅，村裏村外四處遊逛，傍晚時分轉回繆家。臘月隆冬時節，路上只有極少的行人。大聖沿著繆家大院的高牆繞行。牆頭露出青竹，挺拔茁壯。

夜暮降臨，天色昏暗，一股甜香沁入心脾。

大聖停下腳步，靜靜站著，啞然失笑，心裏說道：

「這個繆姑娘，究竟要搞什麼鬼？」

他料到即將有事針對自己而來。

人影掠動，一個黑衣蒙面人飄然落在面前。此人身形高大魁梧，露出來的兩隻眼睛目光逼人，一聲不吭，抬手就是一記黑虎掏心，直取大聖前胸。

大聖心思飛速旋轉——這不是繆家的千金大小姐！！

「哎呀！」

他像是剎不住腳步，迎面撞了上去。

「嗙」地一聲，古董店老闆哼都沒哼一下，直接被打出三丈開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蒙面人似乎沒有料到，嚇了一跳，匆忙間縱身而起，穿過青竹回到高牆裏面。繆姝鴻便在此處等著他。

他對繆姝鴻焦急地說道：

「小姐，咱們這回玩大了。這廝直接撞上我的拳頭，我來不及收手。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

從竹間拾起一套衣服，三下五除二穿到身上，嚴嚴實實罩住了夜行服，扯下蒙面黑布，火急火燎趕往門外。卻是護院班頭莫強。繆姝鴻不由自主，快步緊隨其後。她腦袋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心裏砰砰地跳，擔心賣畫人就此死去。

她對救命恩人念念不忘，早前逃離古院時冥思苦想，覺得古董店老闆的話大有問題。什麼叫做在村外問路？什麼叫做只和唯一的一個人打過照面？什麼叫做救命恩人和他來不及說話？那麼他是如何找到來路的？說不清楚的話，一定有古怪。

真人不露相，興許孫醒身上隱藏了不為人知的秘密，包括一身武功。

遂找到護院莫強，央求莫強去試探孫醒究竟是不是習武之人。會功夫的話就證明此人在桃樹下說了假話，這就證明他所有的答話都存在撒謊的可能，而這或許可以證明他知道救命恩人的消息。興許救命恩人高風亮節，指路的同時交代過孫醒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蹤。

兩個冒失鬼慌慌張張地出了大門，趕到打傷人的地方一看，躺在地上的人哼哼唧唧的坐起來，口中不清不楚的叫嚷道：

「誰……是……是誰……誰打的我……出來……暗地傷人……算什麼……好漢……我們比劃比劃！」

莫強擋在繆姝鴻身前，壓低聲音：

「這是村裏獵戶撲天雕！我們看錯人了！」

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莫強蹲下拍了一拍撲天雕，問道：

「有人打了你了？能不能起來說話？」

「能……」

撲天雕一開口就是滿嘴酒氣，他認得莫強，訴道：

「我一路喝著酒，不知怎麼來到這裏……稀裡糊塗挨了一拳，打得我心口好痛。好像流血了。」

伸手入懷，撫觸流血的地方，卻拿出一個酒囊。

莫強一把搶過，發現酒囊已被打得爆裂開來。原來不是流血，而是灑了酒了。

回看繆姝鴻，二人鬆了一口氣：

「萬幸！」

冷不丁聽到有人在旁說道：

「莫班頭，你怎麼和繆小姐在這裏？開飯了麽？我們還像昨夜一樣喝酒耍去？」

並不陌生的聲音把繆姝鴻和莫強都嚇了一跳。二人回頭，看到說話的人穿戴整齊，鐵骨錚錚，正是上門賣畫的孫醒。

奇哉怪也！繆姝鴻和莫強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