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進來把早點擺到桌上，笑答道：

「繆家的小孩兒都在那裏玩耍，看來吵到先生了。」

大聖牽強地笑道：

「不吵不吵，童趣蠻可愛的。」

遊戲的小孩兒越發歡快，把地面跺得咚咚作響。大聖尋思沒法補覺了，還不如出去遊走遊走。囫圇吃了些東西走出客房，走到畫壁的另一面，看到那些孩童。

照看孩童的幾個丫環坐在一旁嗑瓜子閑聊，對大聖點頭笑笑，自顧自攀談。大聖百無聊賴。

忽然手心一暖，低頭瞅看，竟是頭日救下的孩童牽了自己。小孩兒面色紅潤天真可愛，與被森蚺卷著的時候判若兩人。

大聖和顏悅色道：

「小公子想去哪裏？」

小孩兒指著一處，隻說要去看花。

聊勝於無，打發打發也好。

他堆起笑臉，想到昨日變成白鶴在空中盤旋時，曾見繆家宅院內有一大叢桃花盛開，花期竟比山上那些桃樹要早得多了，可謂奇觀。小孩兒指的恰好是那個方向。遂抱起小孩兒去往花叢。隔著幾幅院牆，遠遠就看見一棵粗壯繁茂的桃樹。此樹高如七層浮屠，亭亭如蓋。繁花錦簇桃紅斑駁。冷風一吹，揚揚灑灑落下花瓣，清香撲鼻而來。

大概這便是昨日從天上往下看時見到的桃花叢了。

院落向陽，傍著小山。走進院內，見到樹痕深印的老樹，樹下有房舍與之相鄰。院落十分寬敞。地面以青石板鋪就。苔痕階上綠，草色入簾青，明顯經歷了久遠的年月，格調古樸。

大聖閑庭漫步，心裏讚歎：

「蟠桃園裏桃樹繁多，也沒有一棵像它這般高大繁茂。花開花飛，禪意盎然，此地堪稱人間仙境。」

小孩兒不再賴著大聖，掙脫下來，坐在桃樹的圍護上撿花瓣兒玩耍。桃樹上上下下長滿了青苔。大聖賞遊此樹，自言自語道：

「這樣粗壯的老樹，不知結的果有沒有蟠桃園的大個。」

沒想到居然有人向他答腔，那聲音如同百靈鳥似的水靈：

「你看它的花開得紅彤彤的，像天上的火雲一樣，對不？你是不知道，這棵樹隻開花不結果。多少年了，歷來如此，便是我爺爺的爺爺也都沒見過它的果子！」

循聲觀望，只見繆姝鴻正從一面屋子裏出來，身形款款地走到台階上。她剛剛梳洗打扮過，面容嫵媚姣好，肌膚白裏透紅，勝似樹上桃花。大聖不敢當面就走，欠身施禮說道：

「原來這裏是姑娘香閨，怪不得看起來這麼別緻。我隻說帶小孩兒過來賞看桃花，沒想到打擾了。恕我冒昧。」

繆姝鴻聳聳肩，來到大聖跟前，道：

「也不是什麼香閨。我只在這裏住十天半月。幾年才回來一次，和這裏的人不太熟悉。爹爹又辦事去了。哎，小孩兒是不是老纏著你？」

她身上帶著一種清香，和桃花一模一樣，其中又多了一絲兒甜味。

大聖看向小孩兒，淡然微笑：

「你看，他現在不吵不鬧，乖得很啊！」

繆姝鴻少女情懷，對救下自己的美男子一見鍾情，大聖既然說了和自己的救命恩人照面而過，便總以為能從大聖口中得到更多消息。

這時她又眨眨眼睛，動著心思試問：

「昨天下午，我畫好了畫就去找過你一次，他們說你看熱鬧去了。你不怕那條蛇麽？」

大聖當然不能直說不怕：

「這個，這個嘛，我做的是古董生意，有時必須要大膽一些，深入險境才能找得到好寶貝麽。這麼多年了，練出來的。」

「哦，練出來的，很有道理！那麼你說，要把這麼大的樹枝在那條大蛇身上砸出那樣大的窟窿，得練上多久啊？」

繆姝鴻心不在焉地比劃樹枝的大小，實則不動聲色觀察大聖神情。

「呵呵，抱歉啊，姑娘！你要問我這膽子是怎麼練的呢，我還能說上兩句，練武練力，和練膽子不太是一回事，我實在回答不了。」

繆姝鴻目露挑釁：

「你不是說了深入險境的嗎？那你豈能不習武？沒有武功，你怎麼敢身入險境？」

大聖皺了皺眉：

「這個麽……倒真的是讓姑娘見笑了，我有膽子足矣。真要到險境尋找寶貝，自會有一些會武功的同行一起去，我沾他們的光，呵呵。」

「咦，看你這人，說不懂不知不會的時候都挺乾脆，還挺有道理。實在叫人家再沒有辦法問你了。」

繆姝鴻嘆了口氣認栽。

她大方打量起眼前這位古董店老闆。此人其實其貌不揚，不過眼神銳利，骨骼錚錚，面上常常似笑非笑。

心隨意轉，頃刻間，所想脫口而出：

「人人都說無商不奸，你要把古董賣個好價錢，嘴巴總要油滑吧？！總是這樣的油滑下去，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對嫂子說謊話呢？」

大聖猝不及防，遲疑片刻，皮笑肉不笑：

「我的古董生意做得可不算好的，或許就是因為嘴巴不夠油滑，未能和你爹當場交易，才要在大雪天裏出來送畫上門。」

「哦！那你有沒有對嫂子說過謊啊？」

「這個……出家人不……」

繆姝鴻愕然道：

「出家人？！」

大聖急忙圓話：

「出家人不打誑語……舉頭三尺有神靈，不管是出家人還是葷俗人都不能說謊，就這麼個意思。」

「我不管！你回答我，你有沒有對嫂子說過謊？！」

大聖有些窘迫：

「呵呵，姑娘，對家裏人怎麼可以說謊呢？做了夫妻，兩個人就應該相親相愛，坦誠相見。」

「聽你的意思，你是從沒有對你妻子說過謊了。你敢發誓嗎？！」

此女簡直太過莫名其妙！大聖變了臉色：

「姑娘，我只是來你家賣畫的，你這樣說話怕是不合適吧？！對你對我來說，這些都不是正事！」

繆姝鴻無動於衷，照舊自說自話：

「這棵桃樹據傳生長了上千年，它從不結果。從不結果是因為它泄露天機，故而頗有靈驗。繆家祖祖輩輩都知道，在樹下打誑說謊會有報應。今天你要是敢在這裏發誓，說自己從來沒有對妻子說過謊話，而且以後也不會說，我就相信你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到時我自會讓爹爹多給你些銀兩，買你的畫。」

「嗨！姑娘你怎麼可以……」

剛開口，大聖便不由地閉上了嘴巴。繆姝鴻似笑非笑，冬日暖陽穿過重重葉脈灑在她身上，艷光奪目，使她看起來是那樣的心無旁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