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簡把船老大叫過來，吩咐道：「來，陪這位大人去船上走走，看我們缺什麼，就向這位大人要。別擔心，要什麼都行，就是別要金銀財寶。」

在船老大帶著幾個官吏要離開之際，崇簡突然想起似地吩咐。

「對了，上次不是說壓艙石不太合適嗎，讓這位大人去看看，幫著找找，反正換得你稱心滿意為止。」

「希望大人全程監督，這東西很重要，換不好就有危險，可不能粗心大意敷衍了事啊。」

崇簡又對那名官員一本正經地強調。

等那一撥人離開，一直憋著一臉壞笑的潘惟吉和劉承珪才笑出了聲。

小潘更是問道：「怎麼樣，需要小弟和大哥去監督落實嗎？」

二人當然知道崇簡是故意向那名官員發難。

大概是那名官員的做派，讓崇簡感覺受到了冒犯。

這三艘宋船都是巨無霸，需要的壓艙石分量也絕不輕巧，要搬運上船，可不像搬運三瓜兩棗那般容易。

不過，除了旗艦，另兩艘運兵船都是滿載，不需要壓艙石。

旗艦壓艙石也不像裝運貨物船隻一般，需要隨裝貨、卸貨不斷更換。

但這不妨礙把它折騰出一朵花來。

就這樣，當錢俶趕來的時候，就看見幾個港口官吏正跑前跑後的指揮一幫子勞力，抬著巨大的壓艙石分別登上旗艦和護衛艦。

一時之間，錢俶一行人的路徑都被遮擋了。

看見國主到了，官吏們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前來參拜。

看見氣喘籲籲、狼狽不堪的官吏，錢俶一問，才知道一個壓艙石，居然搬上搬下玩了好幾回，石頭還在不斷調換，一會兒重一會兒輕。

「這個……」

錢俶暗罵，宋人不懂海運，你們也是傻瓜嗎，一個個還是專門吃這碗飯的？

「大人吩咐這位船政大人，監督我等務必要試試各種壓艙石的作用，還不能引起船身震動過大，這……」

港口官員欲哭無淚，心道，告訴了運兵船不需要壓艙石也不行，非要試個明白。

這個折騰啊，還一直提心弔膽，怕把船弄出個好歹，不然，那非得讓這些宋人把自己活吞了。

怪隻怪自己，自作聰明了。

錢俶一時之間，也覺詫異，也不好立馬叫停，只是叫開了道，徑直來見旗艦上的宋軍話事人。

待見到崇簡等人，通名問禮已畢，錢俶就提出了疑問。

「這個嘛，早就想告訴國主大人，你這港務官員，是不是平時太貪……吃，吃得太多，以至於分量太重，壓得我這大船都吃水加深許多，這不用壓艙石，怕他走了，我這船都失重，被風吹走。」

這話什麼意思，錢俶身邊的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好在錢俶只是愣了一陣，就反應了過來。

「你去，拿下錢英，暫時代理港務，首要的就是接待好上國官船。」

他指著其中一名隨行官員吩咐道。

錢英正是港務官員，還是國主一脈本家。

不是親信，還當不了這個肥差。

「什麼上國下國，都是一統江山，一體當差。」

劉承珪截口道。

這話看似在拉近關係，實則在申明立場兼警告對方。

錢俶臉色一變，隨即恢復正常。

崇簡暗自觀察，覺得情況尚在掌控中，隨即也擺出示好的姿態。

「那啥，去個人，讓船政合理安排，別老是和一個壓艙石較勁兒了。」

見錢俶還是惶惶不安的樣子，潘惟吉從旁插話。

「國主也不必太過自責，你那些官員倒不敢向我等索賄，只是想私相授受，採取非常手段留住大宋官船，好向國主您交差。」

儘管先前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此刻得到明示，錢俶還是鬆了口氣。

「不過，港口連接海內外交易，巨額資金流轉，難免迷花了一些人的眼，處處以商人手段行事，銅臭熏人，壞了風氣，敗了氣節。」

崇簡覺得有必要強調一下，見錢俶只是點頭，很有些應付了事的自覺，不由暗自嘆息。

來自後世的他，深刻知道，腐敗現象一旦蔓延，甚至堂而皇之變成經濟生活中的一種潤滑劑，對社會的危害之大，簡直罄竹難書。

什麼公平正義，勤儉奮鬥，效率機遇，統統都會被踩在腳下，社會會被一張巨大的腐敗人情網緊緊裹住，漸漸病入膏肓，失去生機。

到了那個時候，要想糾正也難上加難。

猛人如朱元璋，即便上了剝皮填草的生猛手段，也擋不住有明一代官員，向腐敗的深淵滑落。

作為國主，對這種正在蔓延開來的腐敗現象等閑視之，那就太可怕了。

算了，反正這個國主也做不了幾天主了，到時再想辦法吧。

來到這個時代，漸漸以家國天下為己任的崇簡差點不能釋懷。

「幾位大人，專程到此，必有指教。」

錢俶直奔主題。

「指教不敢，國主大人，登船前，可看見了大船旁邊拉著的那艘商船？」

崇簡回過神來，也不繞彎子。

「看見了，呵呵，那是吳越製式的商船。」

錢俶連忙答應，心裏又增添了些不安。

「好教國主得知，正是你治下商人乘坐的商船。那些商人不簡單，都跑到日本國去了，還想帶日本大和尚來中土取經。」

崇簡一邊回答，一邊示意一直跟隨左右的都頭，去把陳仁爽、陳仁滿兩兄弟帶過來。

「這……還請諸位大人放心，吳越境內，靠海為生者眾，難免有個別膽大妄為之徒，不過我可以保證，最多就是商人好利之舉，絕無引外邦窺探上國神器之險惡用心。」

這錢俶一句話說得挺重，幾乎相當於愚夫愚婦間吵架發毒誓。

我和我的家人，絕沒有記掂你家漂亮的小媳婦。

隨從之人見自家堂堂國主被逼到這個份上，都有些變色。

「呵呵，國主誤會了，我來，乃是有事相托。」

錢俶的話，讓崇簡再次感到了時代造就的思維差異，連忙開口打消對方顧慮。

他也不好解釋，那兩個商人原本就想避開吳越直奔大宋，怕自己走後錢俶不儘力，甚至刁難。

「哦，何事？」

錢俶奇怪，一時轉不過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