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宋事》第六十一章 刺客
崇簡的左邊是盧多遜,右邊是林福。林福是個高手,但也沒有絲毫反應。
這個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停在崇簡的頭頂,不動了。
一時之間,崇簡有些疑惑。
這還是個內鬼,不然怎麼準確地找上自己?
這個時候的崇簡,也變得很奇怪。
如果現在有人,就會發現屋內之人晃了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房頂之人感覺一路行來絲毫未被察覺,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是輕蔑的笑,送給這個臨時官邸的守衛。
接下來他的動作變得很膽大,採取了不怕暴露行蹤的行動。
他揭開了房瓦,還不斷變換角度向下觀察。
但不管怎麼看,房間裡都沒有人。
這就尷尬了,難道要白來一趟?
這位房上君子遲疑了一下,有了更大膽的舉動。
只見他沿著房簷呲溜一下就滑了下來,然後到了崇簡的房門前。
房門無風自開,來人站在門前觀察了一陣,再次確認屋內無人,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他來到幾案前,看見崇簡隨身帶來的一套茶具,這和他平時見慣的不一樣。
然後他拿起茶壺,嘗試著給自己到了一杯茶,先嗅了嗅,然後小心翼翼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他坐了下來,瞑目靜靜體味了一會兒,才喃喃自語。
「這就是傳說中的茗茶,果然……怪怪的。」
接著他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道人形剪影,像是剪紙般貼在窗戶上。
這人毫不猶豫抖手就打出一道光華。
那道光華破窗而出。
窗紙裂開一個大口子,就像一張裂開的大嘴。
這張大嘴像是在哭喊,又像是在嘲笑。
窗外的人影卻依舊好端端地「貼」在窗戶上,這就越發顯得那張大嘴詭異。
屋內之人本是暗子,慣於黑暗中行走,一輩子與各種險奇詭怪打交道,此時也不禁毛骨悚然。
他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一個箭步,沿著與剪影相反的方向縱身而去,牆壁在他的身體前變成了豆腐渣,一下就碎了開來。
他闖入了隔壁那間屋,盧多遜住在這裏。
夜已深,盧多遜憂心忡忡了好一陣,一路奔波,最後實在睏倦得不行,倒上床就睡著了。
在夢裏,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像是馭風而行。
正在感覺舒服的時候,就覺得整個人開始下墜。
一緊張,就醒了,睜開眼就看到一張沒鬍鬚的老人臉。
天下除了為數極少的幾個人,還敢用這樣人的就只剩下崇簡,這個老人,當然就是林福。
話說林福在來人搬動瓦片時就被驚動,立馬跟上了那人。
當確認崇簡安全後,他就耐心跟住這人,想搞清楚他究竟要幹什麼。
他看見了那人進房後的迷之操作,但窗戶上那道影子真不是他。
林福不想驚動來人,更不想嚇走他。
想嚇走他的是崇簡,因為很快他就明白了來人的意圖,就不想老被打擾了。
來人退走,林福跟了下去,來人被逼急了,隻好丟下擄走的盧多遜。
林福不得已接過盧多遜,正要放下這個包袱繼續追趕,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了。
一回頭,崇簡早已閃身不見。
「算了,這人就是來嚇唬咱們的,追上也沒意思。」
耳邊傳來崇簡的吩咐。
林福知道崇簡不願張揚自己的身手,於是不動聲色地帶回盧多遜。
官邸眾人早被驚動,南唐派出來的守衛也紛紛出動。
大家都湧向正、副使所在的地方。
崇簡早就不動聲色回到房間,盧多遜則暈頭轉向地被林福帶回,於是被眾人簇擁著轉移到另外的房間。
不一會兒,南唐巡檢司官員連同守衛將領一同過來,把當事的正、副使加上林福好一通盤問,
接著鴻臚寺的官員聞訊也趕了過來,不斷檢討自己接待疏漏之過,一直折騰到天光欲曉方才離去。
而且守衛的人員明顯增加了,把正、副使新移居的房間團團圍了起來。
這樣一來,把林福也排斥在這個包圍圈外面了。
盧多遜受此一驚,情緒一直激動不安,當夜也不可能安睡得了。
崇簡一直冷冷看著這一切,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看得南唐的官員和守衛們心裏一陣發毛。
不敢怠慢的江南國主在著名的台城接見大宋天使。
不在慣常的皇宮,而是在台城這樣的休閑娛樂區,想必是為了避免出現逾製的尷尬。
崇簡從後世獲得的歷史知識並不多,而且多數大而籠統,缺少細節,但對台城這個地方還是有些印象。
這個印象來自於一首載入課本的七言詩。
詩名《台城》,寫詩的人叫韋莊,是唐末亂世詩人。
更有趣的是,他和崇簡還有的淵源。
這韋莊後來做了前蜀的宰相。
前蜀後蜀,一脈相承,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崇簡跟隨導引的內侍一起來到這裏,入眼是江水蓄積而成的湖泊,浩浩湯湯,一碧萬頃。
湖岸煙柳如畫,掩映著紅磚碧瓦。
他確定,眼前景色,正是韋莊見到的那個台城。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
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裡堤。
韋莊的時代,已然六朝如夢,古台城經歷戰火後,尤其是隋滅陳那一次,將宮苑蕩平為耕地,遺跡就此淹沒。
崇簡禁不住憑弔今昔,發思古之幽情。
隨同來的盧多遜更是飽讀詩書,此情此景,簡直有些癡獃了,幾乎忘了昨夜驚魂。
還是林福好,作為貼身侍衛,眼觀鼻鼻觀心,對眼前的一切無動於衷。
很快來到一處大莊園處。
莊園外有軍隊守衛,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
只在門外,就感覺到這裏處處透露出雍容華貴,非同一般。
崇簡等人意識到,這是一處皇家別業。
內侍領著眾人進門後,穿花拂柳,穿廊過戶,來到一座閣樓前。
樓周更有侍衛環守。
見此,崇簡再次露出一絲嘲諷的笑,一閃而逝。
他覺得自己完成招降任務的信心又增強了幾分。
崇簡等人拾階而上,還未見到人,就聽到一陣陣笙歌自頭頂灑落,漂浮在院落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