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宋事》第六十章 金陵
這樊若水自稱早就有心投靠大宋,一直在采石磯以釣魚為名,以小船載絲線往返兩岸,測量大江寬度。見到崇簡和盧多遜,這人立馬獻出了架浮橋渡江進攻南唐的計策。
這和盧多遜一拍即合,令崇簡更顯孤單。
好在崇簡這次上路帶著林福,沿途情報不斷,頗不寂寞。
對這種賣主求榮的斯文敗類,他實在感興趣不起來,就託言進京獻策,直接把他打發到汴京去了。
盧多遜雖然不高興,卻也沒法,因為他只是副使,而且這一次出使的主要任務就是談和,與軍事行動搭不上界。
打發了樊若水,江南國主北上迎接宗主國欽差的大臣也到了。
此人叫徐鉉,乃是南唐的翰林學士、吏部尚書。
有趣,三學士聚首。
崇簡知道,除了自己這個注水的傢夥,獲翰林學士封號,顯然是既見親厚又有學問。
這要聚在一起,最好別弔書袋子。
畢竟,最有資格弔書袋子的還在長江對岸。
「徐大人,有勞了。」
崇簡倒是恭恭敬敬地接待了徐鉉。
沒法不恭敬,這人年齡一看得有六十上下,鬢髮染霜,鬍鬚花白,一副德高望重的派頭。
作為後世好青年,尊老愛幼是基本的操作。
看到欽差正使如此年輕,徐鉉微微有些失神,但很快調整了過來。
「下官奉命來接兩位天使大人過江,不知可否明日一早出發。」
天使這樣的稱謂,那是給予了大宋最崇高的敬意。
「有勞鼎臣兄。聽說鼎臣兄就是揚州人,真是坐享福地啊。」
鼎臣是徐鉉的字。
盧多遜這樣稱呼徐鉉,旨在拉近關係,同時在崇簡面前顯示自己的人緣關係。
崇簡可以說是驟然擔此要職,小屁孩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也不認識幾個人。
「呵呵,盧大人取笑了。不過這家鄉故土,自然是感情不一般。如果有盜寇入侵,哪怕下官年邁,也不懼血灑疆場。」
徐鉉這一回話,卻是暗暗表明立場,軟中帶硬。
盧多遜聞言,心中冷笑不已。
暗想現在猖狂吧,到時大軍壓境,還不是和後蜀、南漢一樣。
崇簡也聽得心中暗嘆,心想那位藝術家皇帝,就是被身邊的人架起來了,才做出了頑抗到底的決定。
原本的歷史中,征討南唐遇到的抵抗遠超後蜀、南漢。
名將曹彬、潘美為正、副帥,在有樊若水這樣內應的前提下,好不容易從采石磯渡江,卻在進攻金陵時受挫。
與攻擊北漢受阻太原城如出一撤。
趙二都要下令班師回朝了。
好在沒有契丹那樣的強援可恃,在打掉順江而下的援軍後,李煜才獻城出降。
可即便如此,在李煜傳諭各地投降後,還有不少地方在抵抗。
這些話,崇簡可不敢跟趙二說。
但他還是願意冒險一行,賭李煜君臣會被自己說服。
希望冥冥中那隻蝴蝶使勁扇動翅膀,讓改變更大些吧,崇簡暗暗祈禱。
「好吧,閑話少說,就請徐大人明日帶我等上路。」
崇簡搶先發話,攔住了碰一鼻子灰正要發作的盧多遜。
第二日來到江邊,崇簡發現來接他們的船,居然是雕有龍頭的大畫舫,顯然是禦用之物。
徐鉉解釋,江南既然推崇大宋是天下共主,自然削減禮儀規製,這龍船如今連國主也不敢僭用。
只是搭載天使,才重新啟用。
在龍船逆流而上的同時,崇簡找徐鉉拉家常,竟意外發現西蜀徐家和江南徐家是有淵源的。
就是說,花蕊夫人,也就是現在大宋宮中那位徐尚宮,與南唐這位戶部尚書,極有可能是一家人。
當然,崇簡牽出這重淵源,就是希望這位徐尚書稍微轉變一下態度,讓和談少一些阻力。
不過看來效用不大。
一路行來,即便拉近了彼此之間的私人感情,但就政治立場而言,幾乎毫無轉圜的餘地。
都是死硬分子。
北方有狼族啊,如果中原與江南依舊分裂,那他們來得更快。
沒多久,大龍船就靠向南岸,金陵遠遠在望。
後世長江在南京穿城而過,此時金陵城還沒有鋪陳到長江來的規模,但城與江的距離極短。
一色排好的寶馬香車載著使團和迎送官員,直抵下榻之處。
途中,崇簡好奇地從車廂內撩起簾子向外張望。
僅就外觀而言,第一印象就是好一座雄城,虎踞龍盤,誠不我欺。
估計和北邊那座太原城差不多,都是世代經營,堅固無比,輕易難於攻陷。
城內的繁華,一點不比汴梁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崇簡見此,禁不住暗暗嘆息。
後世人稱此地為六朝古都,反映了歷史上的輝煌。
可惜歷朝歷代,凡是建都於此者,命運都不大好。
要麼偏安一隅,要麼難逃覆滅厄運,因為擋不住來自北方的進攻。
即便出了朱元璋這樣的猛人,也難逃宿命,身死之後,國難城破。
只不過,攻破城池的是他的兒子,使得國運未曾斷絕。
但那之後,早已不是法定繼承人當國了。
從另一個角度看,也算是滅國了。
當日也不多話,崇簡與徐鉉及其他迎送官員一一拱手作別,就徑直住進了臨時為使團開闢的官邸。
官邸外面,還有模有樣地掛上了匾額,上書「天使府」三字。
盧多遜因為先前的事,還是提不起興緻,甚至越到後來,越加煩躁不安。
崇簡不清楚是不是錯覺。
當夜各自休息不提。
崇簡因為翌日會覲見李煜,有些小激動。
一代詞帝究竟是何等風采,想想就有些嚮往。
此外,想必明日亮明態度,就會觸發反彈,如何應對各種辯難也要有所準備。
故此,他遲遲不能入睡。
就在此時,他聽到一陣細微的響動傳來。
這不是隔壁有什麼異常舉動,而是由遠及近,從房頂傳來。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毫無所覺,但落在後世特種兵訓練有素的敏銳聽覺中,卻無所遁形。
甚至連瓦片被踩壓發出的那種特殊「嘰喳」聲,都被聽得清清楚楚。
這是因為,他處在一種靈覺全開的戒備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