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不僅有些暗暗替眼前的小子叫可惜，好好一個機靈鬼，還有些膽色，本來可以培養為自己對付趙小三的一枚籌碼。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急於表現了吧，還有，官家用人太急，也是致禍之因。

等得不耐煩的趙普，思緒有些信馬由韁。

就在這時，崇簡有所行動了，一種讓在場人等覺得莫名其妙的行動。

只見他徑直走向孟廚師，然後向他深施一禮，說出一句奇怪的話來。

「對不起你了，真心向你致歉，連累了你。」

幹什麼？這小子莫非嚇傻了，失心瘋？

孟廚子更是期期艾艾，手足無措，不知怎樣回應這樣怪異的舉動。

接下來崇簡的一句話，更讓眾人絕倒。

「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感覺到我真誠的歉意了嗎？」

孟廚子更加不自然，一雙眼睛躲躲閃閃，就是不敢直視崇簡。

突然，崇簡從衣兜裡拿出一樣懸掛的物件，在手裡晃蕩著，一下就吸引了孟廚子的目光。

這是一個摺紙草蜢，還很精緻。

崇簡就這麼一邊晃著，一邊開口問話，聲音裡充滿了魅惑。

「你還記得不，有一次你帶孩子來，我答應給他做個玩具。」

「啊，對……你給他做了嗎？」

孟廚子的眼神開始變直，說話的語調都不同了。

「對啊對啊，你看，這就是我給他做的。」

崇簡繼續魅惑著說。

「我的孩子，他很好，很好啊……」

孟廚子胸膛開始劇烈起伏，語調也變得高亢，顯然在抗拒什麼。

宋琪再次站了起來，厲聲喝道：「這個小滑頭不說案情，東拉西扯，究竟想幹什麼？」

這一次，不等趙普有所表示，崇簡就跳了起來，指著宋琪就是一通臭罵。

「老東西，住嘴！忍你很久了，你他貓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幾次當著相公大人的面咆哮公堂，是覺得你這個不入流的小官可以翻天啊？你他貓的是不是有社牛症？」

劈裡啪啦把宋琪訓得一愣一愣的，他也搞不清楚這少年口中的社牛症是個什麼東東。

趙普也聽得莫名其妙，倒是屏風後有人猜測他又在說什麼蜀中諺語。

「好了好了，那個宋推官，你就不要胡亂搭話了，不然，本官就以干擾問案為由，把你叉出去！」

趙普順水推舟，心裡可是樂開了花，暗道早就等你發威了，連崇簡罵老東西可能把自己捎帶上了也不計較。

當下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偏幫崇簡一把。

「還有，你也要注意儀態，一樣不得咆哮公堂，不然與宋推官一例處理。」

宋琪一聽，鼻子都氣歪了，這都被定罪了，我究竟做了什麼？

這是在審人犯呢，還是人犯和相公合起來在審我？

這一陣功夫，差點失控的孟廚子已經平靜下來，充滿警惕地下意識躲避著崇簡。

他明知道有些話不能說，一說，就可能連累家人，甚至危害兒子的性命，那可是他的獨生子。

但剛才他硬是感覺忍得很難受。

這人莫非有什麼邪法？

同他一起被傳喚過來的程德玄，內心也十分震驚。

孟廚子，你要穩不住，那我倆都會變成你那案板上的材料，被宰割，再下油鍋煎熬。

崇簡倒是越發篤定。

「大人，我需要一個單間，不大，但要安靜，不會被犬吠干擾。」

他提出要求，同時不忘再狠狠刺一下宋推官。

宋琪失了氣勢，這個時候像個受氣的小媳婦，連哼哼都不敢。

「為何？」趙普故作不解。

「我和證人的對質，對審清案情至關重要。」

一聽這話，孟廚子和程押衙都很害怕，害怕和眼前這個少年單獨相處。

不只是做賊心虛那麼簡單，尤其像程押衙這樣的人，早就練得皮糙肉厚，哪裡會怕單獨面對一個受冤枉的少年。

這個簡單的要求卻讓趙普顯得十分為難，最後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

趕走現場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就讓兩個證人在大堂分別與崇簡單獨對質。

這是要交給屏風後面的人決定了，趙普把火拱得差不多了，就準備甩鍋。

老滑頭！

崇簡在心裡罵。

好吧，就給你們現場表演下在後世特訓中練就的本領吧，也不怕被偷師。

老實說，這個時代的人，哪怕就是當面睜大眼睛瞪著，也未必學得會，首先是基本觀念，就阻礙了他們的正常學習。

……

按照他的要求，崇簡第一個單獨交流的，自然是孟廚子。

他在堂中安了兩張椅子，兩人相對而坐。

可憐的廚子在威嚴的政事堂大廳中，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說起來，咱倆還真有緣，都喜歡做菜，又湊巧碰到一起。你知道嗎，那幾個用豬肉做的菜，是我在一個神奇的地方學來的，那裡的人不怎麼喜歡牛羊肉，就喜歡做各種豬肉菜。」

崇簡坐下來就開始拉家常，嘮嘮叨叨，半點不涉及案情。

孟廚子開始挺抗拒，但聽著聽著，就情不自禁地代入進去了。

畢竟，一個真正喜歡烹飪的櫥子，聽到關於廚藝方面的討論，不可能完全不關注。

「真有這樣的地方啊？」

孟廚子覺得難以理解，豬那麼臟，肉質肥膩，不是只有下等人勉強吃，上不了上流檯面嗎？

「真的，就在不久……不遠的地方，有個大廚子叫蘇東坡，做出了好吃的紅燒豬肉，流傳很廣，被稱為東坡肉。」

崇簡又開始發揮他的神侃特長了，聽得屏風後面某位小朋友砸吧著嘴，差點衝出來了。

「流傳很廣，我居然沒聽過。」

孟廚子曾做過大酒樓掌廚，授業師父更是京城樊樓頭牌大廚師，這時不僅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羞愧。

「也許還沒有流傳到東京這邊來吧。」崇簡寬慰他。

孟廚子點點頭，正要問那個神奇的地方究竟在哪裡，就聽崇簡話風一轉，再次提及他的兒子。

「沒關係，你還有兒子呢，好好教他，今後超過你，也做樊樓大掌廚，甚至做禦廚。」

孟廚子不知為何，突然再次顯出很抵抗的神情，說話也變得期期艾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