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告訴你他很好，很好，更不會亂說話。是的，不會……」

崇簡突然再次掏出那個懸掛的摺紙草蜢，輕輕晃動起來。

然後他安慰起孟廚子來。

「沒事沒事，我只是想你把這件禮物帶給他。我這不是可能再也出不去了嗎？」

他說話的節奏配合著摺紙草蜢的晃動，帶起一種奇怪的韻律。

孟廚子突然覺得有點困。

然後他就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勸慰。

「你看看你，既然都很好，還操那麼多心幹嘛？太累了吧，何必硬撐著呢？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啊，他覺得好累，好睏。

……

當崇簡再次開口問話時，對方變成了聽話的綿羊，問什麼答什麼。

「你的孩子呢？」

聲音仍然依循著摺紙草蜢的律動。

「我的孩子那天吃完晚飯出去，就沒有回來過。他們只是送來了孩子的一雙虎頭鞋，那是他媽媽親手給他做的，才穿上就忙著出去顯擺，像他媽。」

孟廚子的回答拖著長長的尾音，悠遠綿長，像是被風從長長的洞穴吹送過來。

「他們綁架了你的孩子？」

「不是，他們說，暫時把孩子看管起來，讓我到秦國公府去應聘做廚子，好配合他們的下一步行動。」

「那你不怕國公府的人察覺嗎？」

「怕是怕，可沒辦法？開始去的時候，確實就有個府中少年，看樣子身份不低，硬是要和我探討廚藝，我還以為露馬腳了，人家來盤底。」

「哦，結果是嗎？」

「我也不清楚啊，不過他倒像是個真廚子，認真向我請教，還回教了我幾個菜。不過也不用糾結了，還沒有等到下一步行動的指示，那老孟昶就掛了。」

「什麼，掛了？你說他自己病死了，不是你們害死的？」

「不是。不過，府中有那麼一個精明的少年天天在廚房打轉，就是想做什麼，估計也困難。」

「那你們為什麼要陷害那個少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還以為這下沒事了，他們自然會把孩子還回來，沒想到居然要我到開封府出首，不但要把那個少年拉下水，還要自認和他合夥下毒謀害國公。」

「那你就答應了？這可是萬劫不復的罪名。」

「不答應不行，我的孩子在他們手上。我家已是三代單傳，可不能在我這裏斷了根。」

……

一通對話結束，崇簡打了一聲響指，孟廚子全身一震，說出讓屏風後的人哭笑不得的話來。

「咦！我剛才是睡著了嗎？」

拜託！你剛才侃侃而談，像是睡覺的人嗎？

崇簡不理會他，對著屏風道：「讓那押衙也來吧，看看他扛得住我這搜魂大法不？」

屏風後陡然想起雜遝的腳步聲，算是對他的回應。

一個小肉團當先貼地滾了出來。

「待詔哥哥，你太神了！」

德芳衝上前來，擁著崇簡又叫又跳。

他的身後，是緊緊跟隨的德昭。

「你真是無所不能，居然真能讓那個廚子招供。」

德昭依舊風輕雲淡。

旁邊孟廚子聽了大吃一驚，心想，這是在說我嗎，我什麼時候招供了？

在德昭之後，是趙普和趙小三。

這兩個當朝最有權勢的人，居然攜手而至，臉上是一片陽光明媚。

趙小三更是搶先一步道：「哈哈，早知道你小子不簡單，不過是考驗考驗你罷了。」

「考驗？」

你這不是要搞死我嗎？

「那是，我要替兩個侄兒好好抻量抻量你，不然，怎麼配做我皇家侍讀。」

趙小三面不改色，顯然深得後世政客真髓。

「侍讀？那可不敢當！在下不過就是一個娼優工匠一類的待詔而已。」

崇簡知道到這一步，就不用太客氣了，反正就是死杠到底，直到一方倒下。

「奉上諭，待詔趙崇簡無罪，著即當庭開釋。」

趙普大聲宣佈，好像自己打了一個大勝仗。

有機會噁心一下對手，這位相公絕不手軟。

上諭，這麼快啊？這個時候應該沒有遠程監控。

「阿爹剛走。」

在場只有德芳沒有忌諱，直言相告。

難怪趙小三沒有再起波瀾，難怪眼前兩個對頭迅速達成了一致。

能夠鎮住他們的，就只有趙大老闆了。

「就這麼放了？這個，官家就沒有其他交代？」

崇簡不甘心。

「其他交代，你還要什麼交代？」趙普不解。

自己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就沒一點賞賜嗎，來安慰安慰我幼小的心靈？

「既然沒有交代，我能不能提點要求？」

崇簡心道，怎麼也得賞賜點黃白之物壓壓驚啊，自己正要買房，需要錢。

「好吧好吧，你提吧，看官家怎麼說。」趙普無可奈何。

「那個，最近有點……手頭緊，這能不能給點賞賜壓壓驚？」

崇簡沒把住門，心裏話一下漏了出來。

趙普直接破防，勝利的喜悅也溜走了。

其他人都差點絕倒。

趙小三也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心想這都什麼人，自己居然把他當做對手。

只有德芳依然用崇敬的目光仰望崇簡，小朋友沒覺得要點賞賜有什麼問題，自己被磕了碰了，不是也時常要糖要安慰嗎？

「咳，我這不是開玩笑嗎？我是想請趙小……那個府尹大人幫幫忙。」

崇簡見毫無希望，趕緊轉移話題。

「我可沒有錢。」趙小三警惕地回答。

「哈哈，你要想給點來賠罪，我想我還是可以勉為其難收下的。」

這話再次令在場的人抓狂。

來自後世萬事萬物皆可化為錢來衡量的思維，在大宋朝的政事堂，還是比較驚世駭俗。

「行了行了，知道你捨不得，那就請你幫個小忙唄。」

繞來繞去，崇簡就是不想讓趙小三脫身。

「請講。」

趙小三差點要失去耐心了，無奈理虧在先，在宰相、皇侄面前，還得控制住自己。

「孟廚子是個老實的手藝人，本來沒有惡意，之所以受人脅迫，皆因為他家三代單傳的獨子被人劫持了。不知是那個惡毒的壞蛋，出手倒是穩準狠。」

崇簡指著和尚罵禿驢。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趙小三冷冷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