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八賢王，可不要讓我失望。

兩個小鬼頭離去不久，差役就又來提審崇簡。

但這次沒有在開封府內，而是押送去了政事堂。

政事堂又叫東府，或者政府。

這後一個名字，很容易讓崇簡泛起別樣心思，以為又回到曾經。

政事堂內議事廳，臨時改做了審判庭。

堂中上首端坐著紫袍相公趙普，今日充作了最高審判官，兩旁分別有三員執事官相陪。

一個自然是開封府推官宋琪，另一個乃是大理寺丞。

別看這二位品階都不夠高，卻是各自衙門裏的實際斷案人，在這裏是重要的司法諮詢對象和監督者。

第三位充作臨時書記員的，是中書刑房主事。

趙普的身後是一扇巨幅屏風，上面用碩大的字體寫著四句話。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在這巨大的字體壓迫下，趙普的身形都顯得渺小了。

這四句話在宋以後的古代中國非常有名。

自宋太宗起，州府衙署前都立石刻字，稱為戒石銘。

上面刻的字就是這四句話，沒想到它竟然提前出現在政事堂中。

更有意思的是，這四句話本就出自孟昶的《頒令箴》，後來才被趙小三拿過來活學活用，充當敲打地方大員的鞭子。

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後世的考古生想起這些糾葛，不由得敬畏天意無常，硬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編出了狗血劇情。

「開封府指控你串通廚子，毒殺了你的故主秦國公，你可認罪？」

趙普可沒有配備驚堂木，也沒有一驚一乍的瞎吆喝，但一開口，宰輔的王八之氣自然散發。

「是有這麼回事。」

崇簡一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

旁邊的宋琪一聽大喜，大理丞和刑房主事卻忍不住搖頭，倒是趙普，絲毫不動聲色。

「不過，是他們說的。」

這彎拐的，老司機也趕不上。

「他們是誰」趙普依然不動聲色。

「開封府衙，那什麼宋推官、程押衙，還有誰，我就不知道了。」

崇簡說這話的時候，聽到屏風後面有響動傳來。

「有老鼠？」

聽見崇簡這話，趙普終於有些按捺不住，額頭冒出黑線。

「堂下聽真，把案發過程原原本本道來，好讓本堂會商斷案。別以為有所依仗，就有恃無恐，你可知案情重大，不容含糊？」

趙普這話十分奇怪，不像是一個審判官說的話，聽得崇簡心中一動。

會商，總不會和什麼推官、大理丞會商吧？萬惡的封建社會，總還是要講個地位對等的。

這是否意味著現場趙普並不是唯一的大佬？

「本相再說一遍，今天你要無法洗脫嫌疑，那就只有領罪了，到時候，誰也無法平白無故地讓你脫罪。明白嗎？」

見崇簡依然神情恍惚的樣子，趙普忍不住再次提醒。

一邊說，還在一邊想，這小孩先前的機靈勁兒跑哪去了，官家和娘娘都如此看重他，是否有點走眼了。

他說的這話，在有心人聽來，蘊含的內容可就豐富了。

首先，這裏會是終極裁決之所。

那這屏風後面，可不只是擔心弄不死人犯的開封府長官了。

還會有誰呢？

真是引人遐想！自己有那麼重要嗎？

另一層意思就是，要是不能自證清白，那麼即使是冤枉的，也只有領罪的份。

哪怕大家都知道這是冤案。

因為總要給個說法，來安撫蜀國舊臣，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就算了。

趙小三，你夠陰，夠狠，這一次整不死我，咱們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想清楚這一切的有心人崇簡，並不特別驚慌，無端受禍，更多的是憤憤不平。

「大人，我想和證人當面對質，可以嗎？」

崇簡沒有急著否認，而是要再見控告自己的人。

「你怎麼想的，昨天不是剛見過面嗎？興妖作怪，於事無補！」宋琪一聽就跳起來反對。

趙普只是平靜地看著宋琪，眼裏彷彿冒出絲絲冷氣，一直壓迫得對方重新安靜地坐下來。

面對權高位重的首相，即便撐腰的人就在附近，宋推官也頂不住對方的威壓。

「呵呵，這位推官大人是怪你不夠尊重他啊。你應該知道，他代表的可不是個人，而是整個南衙。」

趙普口中的南衙，就是開封府衙。

「回稟大人，我太想尊重他，尊重他的南衙，但他們不尊重我啊，不，我一個小屁孩，本身也不敢奢求尊重，但他們連起碼的信任也不給我，一點也不！」

崇簡強調。

「所以，你覺得在這裏，能夠找回你要的尊重，不對，是信任？」

哈，對！崇簡忙不迭地點頭。

相公大人是在幫我啊！如果這次能脫罪，得好好謝謝他。

……

差役押著孟廚子來的時候，崇簡看見那個程押衙也跟來了，就更加確定趙普是在幫自己了。

敢跟趙小三鬥法，這是向著權臣的道路放馬奔騰。

真要是那兩小子其中之一繼位，不知到時還壓得住他不？

「咳，人帶來了，當日驗屍的這位程德玄大人也一併傳喚了過來，你要如何對質，現在就開始吧。」

趙普見他還是有點魂不守舍，就覺得可能沒戲唱了。

這位相公心中要唱的大戲，自然是讓趙小三出醜的戲。

所有的人中，最希望崇簡翻案成功的就是這位當朝宰相。

比趙二，甚至比趙德芳都更加殷切。

所有打擊趙小三勢力、挫敗趙小三陰謀的事，他都是樂見其成的，甚至有機會就會上去扇扇風、點點火，只要不被發現，他也不介意赤膊上陣。

但今天，現場情形特殊，他不敢表現得露骨，畢竟要維持一個團結和諧的面子工程不是。

而單靠崇簡，看他的狀態，他覺得今天難以如願了。

不過本身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因此也無所謂失望。

畢竟，像崇簡這樣的小屁孩，又毫無政治根基，要想對付老謀深算的趙二和他背後的專政機關，實在難度太大。

弒主的罪名一旦坐實，那就是灰飛煙滅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