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從小就是室內派。比起在外邊兒瘋跑，她更喜歡在家裏做剪紙之類的手工，玩橡皮泥、搭樂高、拚拚圖。哪怕進入了青春期，夏秋也是喜歡看電影電視劇多過出門爬山看比賽。

整個學生時代，夏秋都沒怎麼了解運動比賽的規則。她還是去實驗一小做了老師之後因為學校活動的需要，這才學習了部分運動比賽的規則。

實驗一小建成的時間早，校內設施並不算特別完善。學校的操場除了一般的跑道之外，就隻設有籃球架與乒乓球桌。硬件所限，學校沒有任何與足球有關的課程，處於安全考慮，學校也禁止任何師生在校內踢足球。

因著這些緣故，夏秋對籃球、乒乓球、羽毛球一類的比賽規則都知道的詳細清楚。唯獨對足球比賽的規則一竅不通。

巧得是，顧澤帶夏秋來看的比賽，正好是足球比賽。

「不用想得那麼複雜，隨便看看就好了。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型比賽，只是幾所大學俱樂部之間的交流賽。」

顧澤說罷牽著夏秋的手，帶著夏秋在觀眾席上穿梭。

觀眾席上人滿為患，幾乎是座無虛席——顧澤沒說錯，這次的球賽確實是幾所大學俱樂部之間的「交流賽」。但這幾所大學來自全球各地，其足球俱樂部在高校之中儼然是頂尖豪門。這些加入俱樂部的學生有一部分是準職業球員，畢業既會加入職業球隊。還有一部分學生擁有足以加入職業球隊的能力，卻因為不看好自己作為職業球員的前途而選擇升學，加入學校俱樂部是他們得以獲取入學名門的條件。

沉痾難愈。因為種種原因，男足躺平已久。國人一見男足就像看到了家裏那個扶不起的阿鬥，憤怒之外隻余憋屈。為了不自己氣死自己，失去耐性的球迷們丟下阿鬥自己發爛發臭，有人轉為關注別的體育項目，還有人將目光投向了年紀更輕的一代。

別看這次的比賽只是大學俱樂部之間的交流賽，但對於資深的足球迷們來說，這就是一次國內小將與國外小將們的激烈碰撞。許多人興奮不已，許多人滿心希冀，尤其在華-國科技大學一幫理工男與體育大學一群體育特長生們雙雙留到了四分之一決賽圈的現在，無數華-國球迷都想看見華-國兩所大學的足球俱樂部頂峰相見，來一場能讓人揚眉吐氣的「內戰」。

「這個叫作點球。」

「剛才那個黑色七號踢人犯規了，所以被罰點球。你看，紅色十號走到點球區了。」

顧澤輕聲給身旁的夏秋解釋著球賽規則。

夏秋記性不差，顧澤解釋得又清楚簡單。因為她很快就理解了狀況，雙手捏著一把汗為紅色十號加油。

紅色十號是華-國科技大學的學生。此時他滿臉是汗，就連背上鮮紅的隊服都被汗濡濕了大半。他潮濕的黑髮上滴答著汗水。他稍微一拄膝蓋，長吸一口冷氣，跟著後退幾步奔跑起來。

「加油……」

夏秋做老師做成了習慣，哪怕場上奔跑的紅色十號是大學生而不是小學生，她也不由自主地代入了教師的身份，猛地站起身來為場上的學生加油。

「加油啊！加油！！」

像是被夏秋所帶動，看台上一個兩個四五六個人都站起了身，或舉起手臂揮舞，或狂搖手中印著校會的旗幟。

「「「加油！」」」

「「「十號加油！！！」」」

喊聲如同浪潮，一**地蕩漾開去。

當紅色十號一腳飛起，將球送出，守門員向前撲去，球卻從他身上飛過，鑽進球門之中，歡呼頓時如同驚雷炸裂，久久不息。

有激動的球迷又叫又跳，又高興的女孩兒喜極而泣，更有科技大學的OB們肩搭著肩，唱起了科技大學的校歌。

夏秋也很激動。她歡呼雀躍，愣是好一會兒才想起要坐回原位。

腰上一緊，剛要坐下的夏秋被人拉到了腿上。

夏秋還在茫然，她的肩頭就多了沉重的力道。

「小澤……？」

「秋秋你很喜歡那個紅色十號嘛。」

下巴放在夏秋肩頭的顧澤笑眯眯的。

了解顧澤的夏秋卻是從這個笑容裡看到了皮笑肉不笑。

「那不叫喜歡，叫欣賞。」

如果說夏秋從這段時間和顧澤的相處中學到了什麼，那一定是「不要試圖逃避顧澤的問題」，以及「不要對顧澤含糊其辭」。

因為一旦她試圖逃避顧澤的問題，或是含糊其辭地帶過顧澤的問題，顧澤就會往最背道而馳的壞方向去解讀她的逃避與含糊。

與其如此，她還不如打從一開始就對顧澤解釋清楚。哪怕……這會讓她有一點害羞。

看不出對夏秋的回答是否滿意，顧澤虛虛眯起眼睛：「欣賞和喜歡又有什麼區別？」

欣賞是對任何值得欣賞的人。喜歡，隻對你一個。

為自己想到的答案熱了臉，夏秋著實慶幸這會兒自己戴著帽子與口罩，一張臉只有眼睛暴露在顧澤的眼前。

「……喜歡是不由自主地靠近。欣賞是只要站在遠處旁觀就好。」

口罩之下顧澤緊繃的下頜線條似乎鬆開了一點。

顧澤鼓了鼓腮幫子：「這還行。我可以不妨礙你欣賞紅色十號。」

話是這麼說，顧澤卻是緊緊地箍住夏秋的腰腹，從夏秋身後整個人覆了上來。

感覺自己成了大貓抱在懷裏的毛線團，夏秋無奈地拍拍顧澤的腦袋，隨後繼續看起了球賽。

一場球賽九十分鐘，由上下兩個四十五分鐘的半場組成。隨著日頭漸漸升高，夏秋本以為顧澤頂多抱著她十幾分鐘就該放開，沒想到顧澤大有要抱著她抱完整場比賽的架勢。

「小澤啊……你不熱嗎？」

「不熱。」

「這樣的姿勢你腰不酸？」

「不酸。」

「……」

見迂迴戰術行不通，夏秋道：「可我熱。你可以放開，讓我坐回我的位置上嗎？」

當然除了熱之外，更多的是羞窘——君不見周圍的人都已經用看笨蛋情侶的眼神問候他們兩個了嗎？

回答夏秋的是顧澤湊到她耳邊的低語。

「秋秋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來看球賽的主要目的？我們可就是來讓人圍觀，來讓人見識我們有多恩愛的。」

啊……確實。

夏秋總算想起了自己和顧澤的「正事兒」。

為了確保他們的約會行程確實會被狗仔拍下，兩人還在出門前特意觀察了下周圍是否有埋伏的狗仔。等看到周圍確實有些脖子上掛著相機的人賊頭賊腦地轉來轉去，兩人這才驅車出門，一路上依靠紅燈等障礙降低車速，好讓那些人絕對能跟上。

「抱歉啊小澤，我光顧著為球賽激動了。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夏秋愧疚地認錯。

她那表情就像是認定了享受球賽的自己有罪。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顧澤以外的事物上有罪。

「那我罰你抱著我看比賽？」

顧澤揶揄了一句。

他沒有真想讓容易害羞的秋秋在公共場合對他做些親昵的事情，他只是不希望秋秋把她的開心愉快都當成是一種罪過——他雖然不喜歡秋秋總是在關注他之外的人和事。可他也不想為了自己那點可憐的獨佔欲就摧毀秋秋的開心與快樂，踐踏秋秋的好心情。

「放心吧秋秋，沒關係的。只要你讓我這麼抱著你，你一直坐在我身上，還怕那些狗仔拍不到可以做文章的照片嗎？我沒有真的——」

話音未盡，顧澤已經沒了聲音。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裡，夏秋橫坐過來，一雙手臂慢慢地環住了顧澤的脖子。

「這樣……可以麽？」

夏秋的聲音很小。

她低著頭，漁夫帽的帽簷遮住了她的整張臉。但就算顧澤看不到她的面容，他也完全能猜想到此時此刻的夏秋臉上帶著什麼樣的表情。

顧澤想笑。想笑的同時心裏又湧上強烈的喜悅。

胸腔裡應當是心臟的位置灼-熱發燙。

今天一早他就衣衫不整地出現在廚房是因為昨晚他一晚上沒睡好，整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是的，沒錯。他確實和夏秋單獨出門過許多次。但過去的他和夏秋只是「出門」，而今天他和夏秋是「約會」。

不要小看這兩個字的區別。對於將心門關上的夏秋來說，和朋友「出門」就只是「出門」，她不會「多想」。

顧澤的每一次示好，顧澤所有的殷勤，顧澤努力營造出來的浪漫氣氛……所有這些看在夏秋的眼裏、聽在夏秋的耳朵裡都會被夏秋自動過濾掉。

更甚者，當他終於直接對夏秋說出他很喜歡她，夏秋也能點著頭笑道：「我也是。」

然後說：「我們是家人嘛。小澤就和我親弟弟一樣。」

就在那時，就在那個瞬間，顧澤聽到了夏秋關上心門的聲音。

他這才終於領悟到過去的自己犯下了多麼大的錯誤。

正是因為他一次次地不坦率，一次次地不真誠，一次次地傷透了夏秋的心，夏秋才將他排除在了她的心門之外。

這下無論他再如何向夏秋傳達他的心意，他的心意都傳達不到夏秋那裏。

這就是他的報應。

他所應承受的報應。

「小澤？」

見顧澤遲遲沒有回應，夏秋抬起頭來。

撞入她眼中的是波光瀲灧的眸光，以及像是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笑容。

「秋秋，」

「什、什麼？」

用力抱緊夏秋，用自己的臂彎與胸膛去感受懷中夏秋的體溫，顧澤閉上眼睛，笑道：「我喜歡你。」

「最喜歡你。」

「這世上我只會喜歡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