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然而繁華的不夜城這才將將開啟自己國度的大門。

年輕的男男女女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呼朋喚伴。一對對情侶與顧澤還有夏秋擦肩而過，比肩摩踵地往購物中心走去。

為了避讓不斷湧來的行人，夏秋隻得一次次往顧澤的方向貼近。顧澤也小心地護住她，直到兩人遠離人流最為密集的地方。

回頭一看，夏秋望見了高懸在購物中心側立面上的電子廣告屏。廣告屏上正播放著夏秋與顧澤原定要看的電影的廣告。

「啊……」

這才想起來還有看電影這事兒的夏秋不由得情緒低落。

就算她現在和顧澤用跑的回到電影院，也完美地錯過了至少一半兒的電影。雖說燒腦電影要看好幾遍才能完全嚼透，第一次觀影就算只看後半也能得到不少樂趣。可夏秋還是更喜歡完整觀影那種全須全尾的感覺。

「現在還能買得到下一場的票，就是位置偏一些。」

夏秋廣告剛看完，拿著手機的顧澤就問她：「要我買下一場的票嗎？」

夏秋回過神來，搖搖頭：「不了。」

今天發生了不少事情，就是坐回電影院裏，夏秋也沒法把注意力集中在電影上面。

「也好。」

把手機扔回包裡，顧澤低頭捧起夏秋的臉來，為她揉了揉眉心與鼻根。

夏秋自己看不見，顧澤卻是瞧得清清楚楚：她臉上透著難掩的疲憊。

「我以為你會討厭我。」

「……？」

被顧澤揉得閉上眼的夏秋掀開一邊眼皮。

顧澤抿抿唇：「你是從喬黎那裏聽說的吧？」

夏秋大半個月前還問過他他和前女友們是怎麼回事，那就是說那時的夏秋還不知道他和馮雪禕之間發生過什麼。夏秋今天卻是很明確地說出了要顧澤向馮雪禕道歉的話。

結合夏秋之前剛和喬黎見過面的事情，顧澤不難想像喬黎都對夏秋和盤托出了些什麼——興許是喬黎打從一開始就見過顧澤真面目的緣故，她從來都不支持夏秋和顧澤在一起。也是，在喬黎看來，他多半就是個執著系黑洞吧。喬黎又怎麼會願意讓他這個黑洞把大家的小太陽給吸走、吃掉？

「秋秋，你會討厭我嗎？」

擺出楚楚可憐地神態，顧澤問。

他不清楚喬黎在夏秋的面前揭了多少他的短，橫豎以喬黎的性格她不會胡說八道，她要說就只會說事實，而事實他是不會去否認的。

為今之計，還是用美男計把秋秋迷得暈頭轉向最好。

他可是知道的，秋秋對他的哭哭臉沒什麼抵抗力。只要他看起來夠可憐，秋秋就不會扔下他不管。

「會。」

夏秋實誠的回答如同一口不鏽鋼鍋，「砰！」一聲砸到了自信的顧澤頭上。

這下暈頭轉向的人成了顧澤。

還好夏秋的話還有後半句：「不過只是一點點。」

捏住顧澤的臉頰，往左右兩邊拉扯。把這張不說話時就美得跟謫仙一般的臉蹂-躪出一個滑稽的表情，夏秋道：「小澤，以後不許再做這種事了。」

光是從喬黎的嘴裏聽到事情經過，夏秋還無法體會到馮雪禕的心情，她只是單純地覺得馮雪禕有點可憐。

等真的見到了癲狂的馮雪禕，夏秋才明白顧澤當年做的事情有多麼的可惡可恨。再想到顧澤還不僅僅只是對馮雪禕一個人這麼做了，她的心更涼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已經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什麼柔弱無辜小白兔，而是應當多加地方小心的雙面凶獸，她仍舊只能對顧澤產生一點點的不喜歡。

那一點點的不喜歡比起她的喜歡來是那麼的微不足道。有那麼一瞬間，夏秋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她是野獸爪子裏那隻正被他舔舐順毛的小倉鼠，明明看到了野獸的爪子有多尖，野獸的牙齒有多利，她卻提不起警惕性也沒有緊張感。

她究竟是有多喜歡顧澤啊？

……難道，就算被顧澤一口吞掉、慢慢咀嚼，她也願意嗎？

夏秋為自己的想像微微顫抖。

鮮亮的光彩在眼眸中流轉，美麗的野獸乾脆把夏秋抱了起來，自下往上地鎖住她的目光。

雙腳懸空嚇得夏秋瞪大了眼睛，本能地她一把抱住顧澤的脖子，卻感覺到顧澤的呼吸就噴散在自己頸上、耳邊。

「好。」

腰上一跳，夏秋耳朵一麻，用力捂住了自己被顧澤的氣息弄得極癢的脖子。她的耳朵與頸項通紅一片。

「我對秋秋髮誓，不會以愛你的-名義去苛待他人。」

吃一塹長一智。經過今天的事情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就算做錯事的人只有他一個，旁人也不會隻把帳算在他的頭上，他的行動會連累到夏秋的-名聲。他要不想牽累到夏秋，就要更聰明地去待人接物。

「我相信小澤。」

只是輕輕一笑，夏秋就輕易瓦解了顧澤的自製心。

強忍著把夏秋揉進身體裡的渴望，顧澤的手背上浮起青筋：「秋秋，我喜歡你，很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顧澤只能用言語來宣洩自己的衝動。

倘若不是如此，他可能就要做出一些會讓夏秋害怕的事情來了。

比如把她拖進暗巷，比如把她按在牆壁上，比如——

「唔……」

夏秋低吟一聲，恰好打斷了顧澤聯翩的浮想。

周圍情侶太多，光是圍著網紅打卡點拍「氛圍感情侶照」，在同一時間接吻的情侶都有幾十對。

夏秋很慶幸自己和顧澤在這樣的人群中並不顯眼。她也有勇氣抓著顧澤的衣服，熱著臉問：「小澤喜歡我什麼地方？」

「這還用問嗎？」

抱著夏秋走出了一段的顧澤終於把夏秋放下，正色道：「你是我的英雄。」

廣場上的音樂噴泉高高噴起，水花折射著五光十色的照明，引得周圍人連連尖叫。

等尖叫漸歇，顧澤才繼續說：「別看我這樣，我也是自卑過的。把我從『娘娘腔』、『不男不女』的自卑裡拯救出來的，就是秋秋你啊。」

「秋秋你還記得嗎？你總是在保護我，不光會幫我打跑壞小孩，還會在我父母都厭惡我的時候站出來替我說話。」

在同學「小受」、「小受」的喊他的時候。在他-媽媽擔心他用粉紅色書包是不是不太對勁的時候。在他爸爸一下班回家就開始罵他留長的頭髮真難看的時候。

這樣的瞬間太多太多了，以至於顧澤都無法細數。

「秋秋你保護的不僅是我的身體，更有我的靈魂。」

「你不知道每次你挺身而出擋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都有多感動。」

噴泉湧起落下，起伏如同夏秋的心潮。

她像含著一塊酒心巧克力，能品到甜，能嘗到苦，腦海微微醺然。

所以顧澤選擇和她在一起雖然不是為了拯救可憐的她，但他喜歡她的原因，是因為她過去保護過他，對他有恩？

糟了，她嘴裏的苦味越來越酸，越來越澀。

顧澤在夏秋的眼中看了安靜的淒然。

「秋秋？」

夏秋的睫毛顫了顫。

不知滿足，又作又矯情說得就是她了。

「小澤，你不是仙鶴。」

她一點兒也不想提醒顧澤說「恩情不是愛情」，她害怕自己戳穿了顧澤對她的這份喜歡其實是報恩後顧澤會離她遠去。

——年少的她尚且有時間等待顧澤留學歸來，埋葬了自己心意的她也能甘於過最普通不過的生活，不再懷揣染指天上星星的心思。可現在的她明明知道她有機會留在顧澤身邊，閉上眼睛不看現實就能沉浸在顧澤施與她的溺愛裡。她還能有那個勇氣再主動地對顧澤放手一次嗎？

夏秋的腦海一片空白。

她完全不敢想像顧澤聽到她的話後會是什麼反應。

「你不需要報恩。我也不需要你的報恩。」

夏秋總是很心疼《仙鶴報恩》裏的仙鶴。那隻漂亮的鶴一根根地扯下自己最艷麗的羽毛，隻為給恩人織最美的布，恩人卻終是違背了向鶴許下的承諾，讓鶴傷心地離去了。

顧澤是漂亮的鶴，夏秋捨不得讓顧澤為了她折損了自己五彩繽紛的燦爛未來，捨不得讓他傷心而歸，但在這之上——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只看著過去的我。」

一滴淚珠從夏秋的眼眶裏滾落。

她從很多人的嘴裏聽到過顧澤喜歡她的事跡。

可那些都是過去的事。現在的她並不是活在顧澤回憶裡的那個「英雄」。

現在的她如此普通，這樣平凡。她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權利去單方面地接受顧澤給予「英雄」的愛？

她值得嗎？

她配嗎？

她能覥著臉把自己當成顧澤的「英雄」而不心虛嗎？

她的答案是否定的。

儘管她一度對自己有了點自信，認為現在的自己就是最好的自己，可當她理解了顧澤眼中的她一直都是他回憶中的那個她，她就沒自信了。

「不要隻喜歡過去的我。」

……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她都想得這麼清楚這麼明白了，她還是這麼的……想留下顧澤呢？

「也喜歡喜歡現在的我吧，小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