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夏秋小學二年級、要麼是三年級的時候。

那天，班主任把夏秋喊進了辦公室，居高臨下地問她：「夏秋，你為什麼又和男生打架？」

雙手背在身後的夏秋很委屈：「老師，我沒有打架，我只是不想讓那些男生去煩小澤。他們老是扯小澤的頭髮，一把一把的，有時候小澤頭上甚至會被他們扯出血來！他們還喜歡搶小澤的東西，小澤的筆被他們掰斷了，踩碎了，文具盒也被他們扔垃圾堆裡了，小澤的美術作業、手工作業還被他們給撕了，他們——！」

頭痛似的示意夏秋不要再說下去，原本側坐的老師轉過身來，雙手抱胸道：「夏秋，你說的這些我不想聽。你想想看，我問你的是什麼？我問你是不是打架了，然後呢？你回答我了嗎？」

「可是老師——」

「沒什麼可是！不論原因是什麼，打架就是打架！只要你動了手，不管你有多高尚的原因，你都是錯的！夏秋，老師對你太失望了。老師原本以為你是個聽話懂事的學生，沒想到你一點兒都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說，還不停給自己的壞行為找借口！」

指著夏秋的鼻子，班主任道：「回去寫一份三千字的檢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錯誤。」

低年級小學生最難完成的作業不過是一周三百字的周記，哪怕到了高年級，小學生考試時也只需要寫五百到八百字的作文。三千字檢討對於當時還是低年級生的夏秋來說，著實是十分嚴苛的處罰。

但是，最讓夏秋難過的不是被老師罰寫檢查，而是老師接下來所說的話。

「夏秋，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其他同學隻欺負顧澤，而不去欺負別的同學？」

「你好好思考一下，這其中會不會也有你和顧澤兩個人的錯呢？」

「顧澤太標新立異了。你看他都穿的什麼衣服？小男孩留長發別發卡還穿粉紅色，合適嗎？你看看周圍哪裏還有第二個孩子像他那樣打扮的？他這麼不合群，當然會被欺負了。還有你，夏秋。可能在你看來，你是在幫顧澤。可你知道嗎？你只是在逞英雄！你這樣是在害顧澤！」

「你要真想幫顧澤，就不要再激化顧澤和其他男生之間的矛盾。你該去勸顧澤把頭髮剪短，別再穿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也不要再用女生才會用的文具。你要讓他多和男孩子們一起玩，你不能隻讓顧澤跟在你後頭。」

是……這樣的嗎？

是她錯了嗎？是她既做錯了，又想錯了嗎？

她不懂。她明明只是想保護沒錯的小澤而已，為什麼有錯的反倒成了小澤呢？

喜歡粉紅色怎麼就錯了呢？喜歡花花綠綠的好看衣服怎麼就錯了呢？喜歡亮晶晶的、有小裝飾品的文具怎麼就錯了呢？

喜歡化妝、喜歡留長發、喜歡穿高跟鞋……怎麼就錯了呢？

她想保護顧澤，顧澤想留在她身邊，怎麼就錯了呢？

「顧澤沒有錯！！」

沖著顧爸爸一聲大喊，夏秋喘著粗氣，眼底泛紅。

「叔叔你根本不知道小澤他對待工作有多認真！你根本不知道小澤是帶著多少驕傲去做他的工作的！」

幼兒園時大人們明明那麼喜歡可愛的小澤，可為什麼到了小學，小澤還是一樣的小澤，大人們卻變了臉嘴呢？

自己這種不修邊幅的野丫頭也就算了，至少大人們該站在討人喜歡的小澤那邊呀。

倘若大人們不願意站在小澤那邊，不願意去保護小澤……那至少她，她會貫徹自己，永遠站在小澤一邊！

她要成為可以包容不同孩子的大人，她要做一個連那些「異類」也會去平等施以愛與教育的大人！

她想保護那些沒人保護的孩子！保護那些其他老師都不願意保護的學生！

她會代替這世上所有不願意承認那些與眾不同的孩子也是好孩子的人，去認同那每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

她願意做每一個特別的孩子的夥伴！

——這是一個孩子幼稚的想法，卻也是夏秋走到現在的原因。縱使在那之後已經過了近二十年的時光，夏秋也不改初心。

雖然對待顧澤，她不僅僅有初心，還有一點點的私心……

「我很以小澤為榮！他在我眼裏比任何人都耀眼！！」

「哈哈……」

當著目瞪口呆的父母，顧澤捧腹。

他先是笑出聲來，跟著笑著笑著，紅了眼眶。

秋秋啊秋秋，你究竟還要拯救我幾次？

你究竟……還要讓我喜歡你到哪種地步？

你知不知道，正是因為你總是這樣坦誠又真摯地去幫助別人，才會讓你被我這種死都不肯放手的偏執狂盯上？

「秋秋的告白好熱烈啊。」

顧澤隨口笑道。

臉上嫣紅一片，這時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一通什麼的夏秋口吃道：「我、我不是告……！」

「好好，這是在爸媽面前，我不多說了。」

環著夏秋的腰，直接帶著夏秋倒在沙發上。

就著躺在沙發上姿勢，顧澤輕撫夏秋的面龐。

夏秋想要爬起，奈何雙-腿都被顧澤的大長腿扣住。她爬不起來，隻得小動物似的用雙手撐在顧澤胸口，低聲罵了句：「別鬧！」

顧媽媽發了好一陣的呆，直到看見夏秋紅著臉輕捶顧澤胸口一拳，顧澤止不住地笑，這才福至心靈。

什麼呀……！原來她和孩子他爸都是白擔心了！秋秋不是被兒子拐來的！

不，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拐來的。不過此「拐」非彼「拐」！總之他們老倆口可以放心了！兒子沒做什麼不見容於法律和道德的事情！……大概吧！

「行了，我和你顧叔叔該走了。」

「啊？阿姨和叔叔不吃完晚飯再走嗎？」

夏秋說著又要起身，這回顧澤總算是放開了她。

抓起傻眼的顧爸爸，顧媽媽忍不住打趣一句：「我們杵在這兒，你們還怎麼發展感情？」

夏秋臉皮薄，被這麼一調侃，頓時臉紅的不會說話了。

「那我和秋秋就不送你們了。」

見夏秋還想送自己父母出門，顧澤長臂一伸就圈住了夏秋的腰：「我們還要繼續發展我們的感情呢。」

「這孩子！」

換好皮鞋的顧媽媽一跺腳，瞪了一眼兒子，交待道：「好好對待秋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今天多來之不易。」

二十年的追逐，十年的苦戀。顧澤對母親的話深有感觸，鄭重其事地一頷首：「嗯。」

舒展了與顧澤有七分像的精緻眉眼，顧媽媽挽住老公的胳膊，也不管老公是不是還在說「等等」，便拖走了他。

「這馬上就快飯點了，不留叔叔阿姨吃飯不好吧？我還是去訂個餐館——」

夏秋沒能把話說完。從她身後單手圈著她腰的顧澤已經把家門拉上。

看著家門在自己眼前被關上，夏秋終於有了遲來的危機感。

「不行。」

顧澤滾燙的嘴唇貼到了夏秋的耳廓之上，順著她的耳廓慢慢地往她耳垂上遊移。

前方無路，背後又是緊貼著自己的猛獸。沒有退路，沒有可以逃避的地方，夏秋往前兩步，顧澤就貼著她也往前兩步。

「顧顧顧顧澤……」

家門冰涼，襯得夏秋背上的胸膛更是火燙。清晰地感覺到顧澤的手指探進自己的衣服下頭，夏秋趴在家門上紅著臉討饒道：「叔叔阿姨才、才剛出去、可、可能還沒走遠……」

「那秋秋你要是叫出來，說不定會被我爸媽聽見。」

「我媽也就算了，我爸……說不定會跑回來想要救你出我這魔窟呢。」

顧澤笑得陽光璀璨，閃得夏秋頭暈目眩。

「你以為聽了那種話以後，我的理性還能堅持多久？」

銜著夏秋後頸上的拉鏈，往下輕輕一扯，顧澤看著夏秋被拉鏈聲刺-激得不停發顫，不敢回頭。

是不是有點欺負得太過頭了呢？

忍著笑，顧澤吻了吻夏秋的後頸。

「秋秋不問我雪糕、自動鉛筆、CD、海報和塗鴉的事麽？」

「！」

杏眼圓睜，夏秋果然一秒轉身。

「所以剛才叔叔說的那些事，是真的？」

「嗯……該怎麼說呢？」

再上前半步，顧澤低頭啄了啄夏秋的臉頰與唇角。

他還是喜歡從正面抱秋秋，這樣可以看見秋鞦韆變萬化的表情，也可以在秋秋的眼睛裏找到自己的倒影——被秋秋看在眼中，印在秋秋心底，這是他最幸福的一刻。

要、要窒息了……早知道就不轉過來了……！

被顧澤啄吻個不停的夏秋難耐地揪著顧澤的衣服，顧澤的唇每落下一次，她都要緊張的呼吸停頓好幾秒。再這麼下去，她真的會……淪陷的。

「我爸媽說的那些事……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回憶起自己曾經做過的幼稚行為，顧澤笑道：「誠如我爸說的，我有一段時間，是真的不停從你那裏騙走你喜歡的東西。因為……」

灼-熱的目光掃過夏秋嬌嫩的紅-唇，顧澤湊在夏秋耳邊輕輕吐息。

「我真的好嫉妒呀。」

「不過是區區一支自動鉛筆，竟然敢在秋秋的指間，被她那麼愛惜、那麼珍視的使用……我也想被秋秋這樣珍視、這麼喜歡啊。」

夏秋被壓在家門上的身體一顫一顫，她的腰幾乎要從顧澤的掌心下跳起來。她的耳朵幾乎要融化在顧澤沙啞的嗓音裡。

「秋秋，與其去握那支冰涼涼的自動鉛筆，不如握著我的手吧。我的手指可是更溫暖、更柔軟，也更好捏呢。」

這、這都是在說什麼……！

握著筆是為了寫字！怎麼能和握手相提並論！

小澤真是——

「不講道理對吧？」

拇指指腹細細摩挲過夏秋的嘴唇，反手將拇指貼到自己唇上，顧澤與夏秋間接接吻。

「可秋秋，我對你的喜歡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