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你不知道，其實顧澤壓根兒不喜歡吃什麼三色杯。他喜歡吃的，一直是小牛奶。」

面帶苦笑，顧媽媽一面說，一面流露出懷念的表情。

「秋秋你大概不記得了。顧澤小時候的口味啊，那就是非甜的不吃，不夠甜的覺得不好吃！他綠豆湯要喝甜的，豆漿要喝甜的，豆花不是甜的不吃，白粥不拌糖更是一口都咽不下去！就他那張嗜甜的嘴，哪兒會喜歡吃什麼苦苦的巧克力口味？」

是誰說他吃多了甜的會爆痘的？

夏秋眯細眼睛，朝著顧澤望去。顧澤頓時擺出可憐兮兮的小表情，大有：「我知道你一看見我擺出這幅表情就拿我沒辦法」的賴皮氣質在裏頭。

別說，顧澤還真沒想錯。一看到顧澤示弱，夏秋再有天大的脾氣一顆心都要軟下來。

她輕咳一聲，表示之後再找顧澤算帳。顧澤立刻喜笑顏開地擠到她身旁挨著她坐，手也開始不大規矩地往夏秋的腰上圈。

「顧澤，你給我規矩點！放開秋秋！」

顧爸爸一聲怒喝，誰想顧澤愈發得寸進尺。他從後面抱著夏秋，乾脆把下巴放到了夏秋的肩膀上，還仗著夏秋這會兒看不見他的神情趁機朝他爸做了個鬼臉。

「沒關係的叔叔，我和小……顧澤不管怎麼說都是夫妻了。這點小事我不介意的。」

夏秋是真的很在意顧媽媽方才沒說完的話。

「阿姨您剛才說顧澤喜歡吃小牛奶，不喜歡吃三色杯，然後呢？」

顧爸爸冷哼一聲，接話道：「還需要什麼然後？事實就是這小子從小就有心計！最會賣乖！他拿他零用錢湊給你買三色杯，就是想要討好你！想要你喜歡他！」

幹嘛說得這麼難聽？雖然這是事實沒錯。

顧澤不甚在意地環著夏秋的腰。要不是時機不對，他都想問問夏秋晚上想吃什麼了。

「呃……」

夏秋一哽。

怎麼辦？顧爸爸這話沒讓她覺得顧澤心機深沉、城府可怕，倒是……倒是讓她有點受寵若驚——顧澤在她們那麼小的時候就想要她喜歡他了？那既是說、是不是……那個時候顧澤就已經喜歡她了？

不不不……不可能。那會兒顧澤才幾歲啊？頂多五歲，還是六歲？那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對異性有什麼男女之情啊？那時的顧澤就算真的是在討好他，也是作為弟弟在討好能夠庇護自己的鄰家姐姐吧？

對，沒錯。一定是這樣。

「討好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對？」

理直氣壯的聲音從夏秋耳後傳來，顧澤好整以暇道：「爸你難道就不討好媽麽？媽發在朋友圈裏的那些vlog都是你幫媽拍的吧？跑近跑遠還帶運鏡……」

「看來我討好老婆的能耐，是遺傳的。」

顧澤一聲笑，笑得顧爸爸漲紅了臉，也笑得顧媽媽忍俊不禁。

「重點不在那兒！」

不知不覺就被兒子帶偏了氛圍，顧爸爸嘴硬一聲，繼續道：「重點是你小子明明不喜歡巧克力口味的雪糕，還騙秋秋的雪糕吃！」

顧爸爸一想到這茬兒，方才面上被激出的羞澀就盡數化為了純粹的擔憂。

「愛一個人，所以去呵護她，關心她，對她好，這都沒錯兒。可顧澤，你呢？你喜歡秋秋，卻從秋秋手裏騙走她喜歡的東西！」

「你說，秋秋小學四年級時最常用也最喜歡的那支自動鉛筆是不是被你藏起來，然後拿去扔了？」

「還有秋秋初一時喜歡的那個男歌手……秋秋床頭的海報你敢說不是你撕的？還有秋秋借給你的CD，你不是跟秋秋說你把CD借給別人了？可我明明在你的抽屜裡見過那CD！那CD還被你掰成了好幾塊！」

如果可以，顧爸爸也不想在兒子喜歡的人面前戳破他乾的壞事兒。

可他是真的擔心，擔心兒子變成了瘋批，更擔心替自己和老婆照顧兒子多年、對自家有恩的老夏家的獨生女成了瘋批兒子的犧牲品。

「你背著秋秋，約和她關係好的男同學出來玩，然後把對方恐嚇一頓！」

「你在秋秋的校服上畫塗鴉，秋秋隻覺得那塗鴉時髦好看，可我和你-媽看得清清楚楚！那塗鴉裡明明白白地寫著你的大名！」

「這還只是我和你-媽媽知道的事情……！顧澤，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媽都不敢去想私底下你在秋秋的身上還動了多少手腳！」

顧澤說要去日本留學的時候，顧家兩口子的心情都很微妙。

一方面兩口子都怕兒子去個人生地不熟還語言不通的地方會遇上不好的事情，另一方面兩口子卻又都因此鬆了口氣。夏家的小姑娘考去外地後，他倆都擔心兒子會不由分說地追著夏家的小姑娘去滬市，繼續把人小姑娘禁錮在自己身邊。

倆孩子小的時候顧家兩口子還能用兒子這是想要獨佔玩伴來看待兒子那非同尋常的佔有慾，現在人小姑娘已經大了，成年了，顧爸顧媽再不能對兒子的異常偏執視而不見。

收到夏秋的婚禮請柬時，顧爸顧媽雖有不舍，雖有遺憾，卻都為夏秋感到開心。老倆口都慶幸自家兒子改邪歸正、及時收手，總算是沒有釀成大錯……

結果呢？

一轉頭兒子就給了他們老倆口一個巨大的「驚喜」。

沒有分毫徵兆，沒有任何過渡。他就這麼從夏秋的好友變成了夏秋的新郎。這很難不讓顧爸爸和顧媽媽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顧爸爸從來沒有這麼煩惱過。他一晚上抽了三包煙，第二天嗓子啞得都說不出話來。

顧媽媽很喜歡夏秋，私底下沒少跟顧爸爸念叨說秋秋要是能喜歡我們家顧澤，當我們的兒媳婦兒就好了。得知兒子真的能娶到夏秋了，她卻是一陣暈眩，差點兒沒因為對不起夏家兩口子的罪惡感而哭出來。

顧爸爸和顧媽媽都清楚：只要自己和老伴兒不吱聲兒，兒子就能擁有他始終沒放棄過的女孩兒。為了兒子的幸福著想，他們該閉上嘴巴，該移開視線，該一點兒都不去想那個女孩兒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在這種節骨眼兒上換了個新郎。

可顧爸爸和顧媽媽都生著良心，他們做不到隻考慮自家兒子的喜怒哀樂，對老夏家女兒的感受置若罔聞。於心不安折磨得老倆口茶不思、飯不想，連覺都睡不好。

婚宴那天，看到夏秋那張驚懼、恐慌、惶然多過喜悅的臉，矛盾的顧爸爸與顧媽媽心都涼了。他們再不能騙自己說：或許秋秋只是正巧在這個時候喜歡上了自家兒子，所以他們才決定在一起了。

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破滅。當兒子在他們面前強行帶走夏秋去「度蜜月」後，老倆口做出了同一個決定。

「秋秋，阿姨和叔叔真的真的希望你幸福。」

「我們不能再假裝不知道顧澤為了他自己的幸福，隨便玩弄你的人生。」

說話的顧媽媽淚水漣漣。

顧爸爸也是長嘆一聲：「原諒我們這個時候才站出來為你說話。或許對你來說，這些話我們說得太遲了。」

夏秋張著嘴巴，一時間門沒找到能說的話。

她震驚於顧澤小時候做過的那些事情。她很想向他求證那些事情是否真的存在。……她更想求證的是：顧澤做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因為喜歡她。

畢竟從她的角度來看，那些事情更像是顧澤討厭她才做的……

夏秋回頭，瞥向了顧澤。

顧澤又擺出了可憐兮兮的無害臉。

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沒看見夏秋和顧澤的眉眼官司。總算在夏秋的面前揭露了兒子最不堪的一面，顧爸爸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一聲一聲地嘆息著，忍不住抱怨道：「我和孩子他-媽是真的沒把孩子教育好！早知道這小子會長歪成這樣，我和他-媽寧肯不生這個孩子！」

「看看他！從小做事就愛走極端……好好一個男人，偏偏要去學什麼化妝！化妝這是鐵飯碗麽？」

一拍大-腿，顧爸爸越說越氣：「小時候就不喜歡剪頭髮，非要留長了頭髮在腦袋後面扎個小揪揪！現在呢？直接把頭髮留這麼長！男不男女不女的！別說秋秋不喜歡，我也看不慣！」

「也難怪他上學的時候總給人欺負！不男不女的不就是變態嗎？這不被欺負就怪了！」

肩頭一顫，夏秋的眉頭一點一點地蹙起。

長歪成這樣？寧肯不生這孩子？

男不男女不女的？變態？

這不被欺負才怪了？

「唰——」一聲站起，夏秋臉白如紙，竟是連牙關都在顫抖。

「叔叔，哪怕您是小澤的爸爸，也不該說這種話！」

「學化妝有什麼不好？先不談現在還有多少工作能算是『鐵飯碗』，不夠鐵的飯碗就沒有價值嗎？吃得不是鐵飯碗裏的飯就該被人唾棄嗎？」

「顧澤留長發很好看！我很喜歡！他一點也不變態！」

閃現在記憶裡的，是顧澤無數次被人找茬，無數次被人推搡，無數次被人排擠的畫面。

腦海裡像是有火花在亂閃，夏秋語無倫次，隻覺著胸腔裡憋著一股熱氣，這股熱氣正橫衝直撞地想要從她身體裡出去。

「顧澤不是什麼不男不女！他只是在做他自己！他不是活該被人欺負！如果有人被欺負，那是欺負人的人不好，而不是被欺負的人不好！」

是了，正是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如果霸凌發生，那一定是霸凌人的那一方不好，她才想到已經長大承認的自己或許可以作為老師去保護被霸凌的孩子。

這是她之所以走上教師之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