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葫蘆

「告訴蜃，今天以後，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每一件事，我都會傾盡全力。任何人資助他，就是我張曉漁的敵人，任何人投靠他，也是我張曉漁的敵人。今日之後，我若再見你，必殺之！」

「另外那個主星被我擊碎，祈禱你的主子花心思給你治吧！」

從今天開始，萬花谷就是我的敵人！」三年前雲橋遭劫，萬花谷跳的最歡。本來忘卻的憤怒，忽然來襲。

張曉漁用儘力氣，聲音傳得很遠，聽者知是他便躍躍欲試。然而，此刻張曉漁周身散發煞神般的氣息，讓他們暫時收回了心思。張曉漁攪亂龍象風雲，謠言四起，手上的力量不弱。這人從荒原深處殺出，誰知道背後藏著什麼。

果然，天空一道冰橋，春來騎著白馬飛馳而至。

身後，跟著一個天空族的少女。

果然已經跟龍象各族勾結了嗎？張曉漁煩得很，不是跟迦聯手，就是抱春來大腿。話說，雪國被放逐的王子不是消失了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一點風聲都沒有啊。春來出現之後便進入黑水城域，關於他的消息慢了一些，知道的人不多。

一人帶個女人，像話嘛！

雁鐵衣傷勢雖重，卻是外傷不致死，艱難爬起抱起談斐斐。談斐斐昏迷不醒，主星破碎聖人可救，但聖人沒那麼容易出手，因為此事不僅逆天且並無十足把握。一旦出差錯，連聖人也會遭到反噬。

星空自有其法，逆天而為總有代價。

所以，種靈術才這般引人注目，導致張曉漁的殺身之禍。

蜃，人在，卻未現身。雁鐵衣很多時候能認出他來，有時候無法分辨，比如此刻。

張若麟仍躺在血泊中，鮮血仍未凝固，臉上的震驚尚未褪去。張曉漁強擠出一絲笑容，輕輕將他抱起，多好的孩子，此刻卻已冰冷。帶著最初的驚愕，死不瞑目。

分明在笑，可是嘴角控制不住向下。

眼淚模糊了視線，巨大悲慟麻痹身體，起身一個趔趄。張曉漁摔在地上，而張若麟卻被完好護住，不沾一絲灰塵。

可又如何呢！

他死了，他死了呀！

不管不顧，元符之力瘋狂湧入張若麟的身體，卻沒有動靜！

春來輕嘆：這下可好，坐實了元符之事。雨城的清心，彩虹泉的慈心都由元符衍生而來，黑水城中還出現了菱心與寧心，必然引來更多人覬覦。張曉漁苦苦謀算多年才將嫌疑降到最低，又有諸天大佬曖昧不明似是而非，元符歸屬一向不明朗，這一下全毀了。

為今之計加快修行提升實力，煉化元符。一旦融合度到了某種程度，元符便會認主，當然也到了諸天大佬收割的季節。可是，提升實力已經千難萬難。

白馬落到人前，春來長槍在手，攔住再蠢蠢欲動的人群。

安如意走進張曉漁，不斷勸說：「此處不宜久留，再耽誤下去這個也要死啦。大局為重，來日方長……」

翎椋笙並未飛落，而是抓緊腰間的葫蘆。

荒原上黑雪飄落，春來蓄勢待發。

張曉漁終究是冷靜的人，不願別人因自己為難，深吸一口氣冷笑道：「元符就在我身上，有命來拿！」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整個集市都漸漸安靜下來……尼瑪，什麼玩意兒？元符？吹牛逼吧，那是你能有的東西嗎？

更多人則冷眼打量，其中不乏有耳聞者，暗想這就是那個廢物？

挺囂張啊！

看你怎麼死！

「我們走！」說罷轉身離去。他走的不快，抱著張若麟更顯踉踉蹌蹌，留下一道瘦削的背影。早有人第一時間潛入荒原，無論真假都要跟上一跟，因為元符太值得了。

龍象夕陽如血，大如輪，緩緩落下地平線。集市亂起，暗夜騎士再次殺出，來自地獄的騎士數量增加，流連的外鄉人湧入荒野。集市邊緣此刻高樓林立，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宛如集市……魔法與科技帶來極大便利，刺痛翎椋笙稚嫩的眼睛，世界已經這樣了嗎？他們龍象過得是什麼日子！

荒野的夜，依舊美麗而危險。

奇怪的生物不知白天藏身何處，夜晚全部從何冒出來。龍象戰魂覺醒，最先受益的是野獸，比以往更兇猛嗜血，面對星空修士，仍有極大威脅。這一點龍象眾人遠遠不及，若龍象諸族遇到，怕是凶多吉少。當然，山君原等人，重山樓等人一擊與他們遭遇相同的人，不可同日而語。

春來長槍如龍，不斷逼退各路猛獸。龍象野獸最大特徵便是體型，野兔也有尋常猛虎那般大小，一雙大腳板足有半人長短，每一個起落都有兩三丈的距離，口中不斷噴出碎冰錐，這是之前不曾有的本領。

等到走遠，身後並不見人，翎椋笙方才從空中飛落，湊到張曉漁近前。小姑娘壓低聲音急道：「找個地方，我大約能救他！」

大約，少女並無把握。

但張曉漁麻木的眼睛驟亮，佈滿血絲的眼鏡直勾勾盯著，讓翎椋笙非常不自在，大約可能之類便再也說不出口，於是咬咬牙狠狠道：「跟我走！」心中卻很著急，一旦失敗，恐怕多次挽救他們的青年承受不住，那雙眼睛太嚇人了。

最熟悉龍象大陸非天空族莫屬。他們騎乘飛行坐騎，速度快，可以走遍大陸每一個角落，即便魔鯊海中，近海的島嶼也常有他們蹤跡。

翎椋笙帶路，幾人速度快速提起來。

追兵一不留神，失去目標，有幾個浮到空中。白鷹行很想射幾箭，發泄心中抑鬱，可惜他沒力氣，畢竟奄奄一息意識模糊。更知道一旦暴露，便有人糾纏，他們需要時間和空間。

跟蹤者疑惑不已，分明前一秒還能看到巨大天鵝的身影，忽然就消失了。

藏身處是廢棄的野獸洞穴，被迅敏賊亞龍族改造成避難所。天空族小象族偶爾會到此處休整，大象體型太大如法進入，防禦強大也不需要，大型龍族更是龍象霸主，並不需要避諱任何種族。迅敏賊亞龍族三五結伴而行，依仗速度優勢到處打探消息，一旦遭遇危險則有戰力不足的缺點，所以總會在隱秘處留一些藏身之處。

天空族與迅敏賊亞龍族互為剋星，若在地面上，迅敏賊亞龍則優勢巨大。但落單天空族遇到極端天氣或者危險，必須有藏身之所，這些避難所便是最好選擇，避開迅敏亞龍便是。

翎椋笙家族不大，躲躲藏藏是常事，所以很熟練。

洞中尚有灰燼餘溫，顯然前人剛走不久，春來手一揮，洞中溫度降了下來。荒野的夜溫度極低，洞中溫度一時卻不會散去，會被有心人發現。

「該如何？」張曉漁顧不到這些，小心翼翼將張若麟放平，可憐巴巴看著翎椋笙，眼中佈滿紅絲。他已熬得不成人形，平平無奇的臉此刻看著有些猙獰。

翎椋笙被他看得有些怕，說話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就是……就是，暫時的……可以嗎？」

「什麼意思？！」張曉漁腦子已經短路，聽到暫時兩個字，便覺得沒了希望，聲音立刻拔高，把小姑娘嚇得一哆嗦。

春來拉住張曉漁，強迫他冷靜下來道：「趕緊看看另一個，不然就失去兩個……這邊我來看著！」

「我……」張曉漁很想堅持，作為出色的醫者，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小姑娘。

但他知道春來說得對，再拖下去。白鷹行也會死，他的生命力量正在不斷流失。

「好！」果斷丟開這邊，轉而去看白鷹行。

雁鐵衣出手沒有留情，若不是白鷹行煉化了鷹果，此刻應該是粉身碎骨，鷹果大幅度強化了他的肉身。加上這些年一直苦修，足夠多爭取了空間，才勉強活下來。雁鐵衣已經成長到這般地步了嗎？白鷹行如今可不是一盤菜，可以隨便拿捏，比三年前的張曉漁隻強不弱，但少了元符，恢復能力差距有點明顯。

只要活著，張曉漁就有信心救下。外傷而已，只是耽擱不得。

手，無法控制的顫抖，只能出聲指使安如意操作，家政十號非常熟練，上藥，縫合，包紮，比張曉漁的手藝並不差。元符雖好，卻容易生成依賴性，於修行並無益處，倒不如慢慢調養。收拾妥當，餵了補血生肌的葯，白鷹行漸漸高燒起來，張曉漁便將他的頭抱在懷裏，不斷用濕布降溫。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只能全神貫注照應白鷹行。

直到後半夜，身後才傳來虛弱的呻吟。

張曉漁直熬得身體僵直，生怕自己聽錯了，他已經多次幻聽幻視。

春來第一時間通報道：「張曉漁，暫時無事啦。」

眼前一幕頗有些震撼的，不說翎椋笙手足無措，春來壓不住眼底震驚，張曉漁差一點叫出聲。但當張若麟緩緩睜開眼，他忙換了一副正常表情，雖然看著跟鬼一樣。張若麟看到哥哥，臉上綻放笑容，隨即暈了過去。

哥哥在，太好了。

人，虛弱至極。

他的胸口，穿透胸口的血洞，被一個葫蘆塞住了。

翎椋笙腰間的葫蘆，此刻正插在張若麟的胸口，充當心臟，將失去生命氣息的人給救了回來。

星空之奇妙，只有你想不到。

當然張若麟手上那桿魔法槍械發揮了極大作用，暫時穩住了隨時飛散的魂魄。不然，一切都是徒勞

「我無意間發現的，葫蘆只能支撐一段時間，必須找到替代品，否則……」

「了解，多謝椋笙。」

「沒，沒有，張大哥做了那麼多。」

「嗯。」張曉漁重重點一下頭，幫忙是因為機緣，和對弱者的憐憫，今後則不一樣。還有恩情，山君原的救命之恩，翎椋笙的救命之恩。

到龍象不足一年，人情欠了兩個，還是救命之恩。在他的要求下，春來幫忙將張若麟和白鷹行的頭都放在他的腿上，對一切都渾不在意的張曉漁眼都不眨，守護兩個弟弟一整夜，輕輕哼唱遙遠的歌謠。不曾合眼，哪怕熬得眼睛乾澀難忍。

外面寒風呼嘯，鬼哭狼嚎，春來守著洞口，安如意守著翎椋笙。